十五頁的商品房預購合同，秦吾一字不漏的敲下來，到最後一行字時，幾根指頭感覺都不是自己的了。打完最後一個字，她擡頭望了一眼窗外，夜幕不知何時降下來，一片漆黑。落地窗裡，辦公室裡的白熾燈燈光反射着。
兩手交叉，往頭頂伸了一個懶腰，揉揉幾乎僵直的手指。
“叮咚！”
秦吾用鼠標把Word文件保存時，看見右下角一個類似於郵件的標誌不停閃爍，瞥一眼，鼠標不聽使喚地移到那個標誌下，沒點開，但發送郵件的人的名字隨着鼠標，即刻顯示出來。
子晴。
穆子晴？
這名字應該是顧西爵對穆子晴郵箱賬號設的暱稱，沒帶“穆”字，格外顯眼。握着鼠標的手停住，標誌一閃一閃地跳個不停。她的食指在鼠標左鍵上摩挲着，想着點開，但又拿不定主意。
顧西爵的郵箱，她沒權利打開，況且現在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更找不到理由這麼做。但是右手好像被人生生地抓住，按在鼠標上，想移移不開。
總經理辦公室的小窗戶開着，秋夜的冷風從外面灌進來，吹在窗戶邊的茶几上。一捧白色玫瑰正插在青花瓷的花瓶裡，風拂過，香味散遍辦公室的角落。秦吾對花粉過敏，一聞到，鼻子就酸到不行——
“阿嚏！”
她沒忍住，一個打噴嚏打出來，握在鼠標上的手顫了一下。看到從右下角瞬間彈上來的白框，大腦一片空白。
打開了！
她居然私自打開了顧西爵的郵件？！
來不及閉眼，郵箱裡一張大型的結婚照片印滿整個電腦屏幕，映入秦吾的眼裡。照片上，女人梳着髮髻穿着白色魚尾婚紗，她身邊的男人，一襲黑色燕尾服貼身，長臂繞過女人的後背，握住她的腰肢。
照片裡的穆子晴，精緻的妝容下，笑容絢麗地像花兒一樣，而顧西爵，嘴角微微勾起，目若星辰。
秦吾認出這張照片，就是顧西爵的臥室裡，掛着的那副婚紗照。和顧西爵相處近三個月，她從來沒見他笑過，哪怕是扯起嘴角都沒有。
眼前的景象，雖然只是一張照片，但秦吾卻從中獲得太多訊息。原來穆子晴是因爲喜歡纔會嫁給顧西爵，並不是爲了顧穆兩家的聯姻。而顧西爵應該也是喜歡她的，他扯起的嘴角足以說明這一點。
原來她的離婚代理是拆散了一對鴛鴦。
呵呵。
“打完了？”突然，辦公室的門被人推開，顧西爵擡腳進來。秦吾慌忙着，把郵箱關掉，快速將頁面切到Word上。
十五頁合同，呈在顧西爵面前。
他站着，上半個身子隔着大班椅傾過來，握住鼠標。秦吾坐在椅子上的背瞬間僵直，他的氣息吹在耳根處，她不敢轉頭，甚至不敢移動絲毫。
顧西爵喜歡穆子晴，那麼兩個人離婚應該就是鬥氣，那自己選擇和他保持距離總是沒錯的。
“你看了我的郵箱？”顧西爵切換頁面，郵箱的界面再次被放大，那張婚紗照露在他面前。
秦吾點頭，連辯解的話都沒有。此時此刻，她並不想說話，如果可以她想回家，秦氏的財務缺口還等着她去補，她沒時間在這兒耗着。
可顧西爵擺明了不讓她走，他把照片往下拉，一段文字顯出來，秦吾不想看，但是兩隻眼睛完全不聽使喚，每一個字都看的格外清楚。
這是一封信，更多地像穆子晴一個人的自言自語，她從小時候開始敘述，第一次見到顧西爵是在初一，兩人成了同桌。後來他們一起上高中、大學、出國留學、結婚，每一個人生的轉折他們都在彼此身邊。
文字沒有富麗堂皇的辭藻，隔着屏幕，同爲女人，秦吾能感覺到穆子晴在寫這封信時的心情，一定是極度難過的。
“顧總，穆小姐想和你復婚呢！”故作輕鬆，秦吾調侃顧西爵，她的聲音是顫抖的，撐在椅子上的雙手扣進皮質座椅裡，指頭疼着。
穆子晴用郵件的形式和顧西爵述說兩人的曾經，其心日月可昭，就是想復婚，做回自己的顧太太。
郵件的內容，顧西爵粗略過完一遍，他關掉頁面，耳邊是女人的調侃，這樣輕鬆，彷彿事不關己。喉結聳動一下，握着鼠標的手收回來，順勢搭在秦吾肩上。
秦吾的肩，變得僵硬，她連呼吸都減緩了。
“你怎麼看？”顧西爵的身體往前湊一點，薄脣貼在她耳邊，輕問。
他的話，讓秦吾完全聽不出喜怒，呆呆地坐着，不知道如何回答。
讓她怎麼回答？
說不希望他們復婚，這樣顧西爵一定會追問原因，好不容易掩藏起來的真心不想被他扒出來，到時候連閃躲的機會都沒有。說恭喜他們復婚，這樣違心的話，她是決說不出口的。
看見穆子晴重溫她和顧西爵的過往，知道他們是彼此的初戀，即使只是用文字的形式，她已經難過地語無倫次了。如果他們真的復婚，她不知道會怎樣。
“你希望我復婚麼？”男人問的更直接，脣幾乎要貼上她的耳郭，鼻息噴在耳朵上，秦吾不適，頭往邊上轉了一點。
“顧總，這是你自己的事，與我無關。”按下心裡的難過，秦吾盡力用平和的語氣把自己的話說完。
她希望，或者不希望，都不能左右他的決定，那又何必多費脣舌。
“秦吾，你就沒想過讓我救秦氏？”
“沒有。這件事和你無關。”
那晚，他質問她，難道沒有想過讓他出手救秦氏？她的回答和今天如出一轍，把兩個人的關係撇地一清二楚，用無關來代替回答。
顧西爵想起她在車裡時，對自己忍耐的表情，他就受不了。所以纔有了之後他成全她的話。
該死！
這女人究竟是存了什麼樣的心思？！
“那裡還有一疊法務部的合同，你把它們都輸入電腦。”按在她肩上的手，鬆開，他繞過辦公桌，將桌角的文件移到秦吾面前。
“……”
秦吾看着，這疊文件可不止十五頁這麼點，滿打滿算估計得有上萬張紙。這讓她全部輸入電腦得到什麼時候？
顧西爵你要耍人也不是這樣耍的！
“怎麼，這樣就不願意了？”顧西爵站着，向下睥睨着秦吾，把她臉上不爽的表情盡收眼底。
“顧總，我覺得資源應該用在刀刃上，而不是重複做功。”秦吾很肯定，這種來自法務部的文件，一定是有電子稿的。
現在誰還用筆擬合同啊，從最開始都是打成電子版的。顧西爵即使要找她的茬，也應該找點別的事給她，而不是一眼就能看穿的這麼沒技術含量的活兒。
“法務部的人已經下班了，這些資料我明天要用。”顧西爵知道她的意思，但是他總有對策。
“……”
那你可以讓法務部的人回來加班，爲什麼非要讓我一個字一個字的打出來？
秦吾按住內心的咆哮，拿過最上面的文件，打開。看了第一頁，上面有三個圖表，這是一份建設工程施工合同，工程的材料、用量全部要標明清楚。看着一個個的數字，她覺得頭暈。
“顧總，我還沒吃晚飯。”秦吾實在看不下去，合上文件，擡頭看對面的人。
顧西爵揚眉。
“我想先去吃飯。”說着，她雙手按在肚子上，一副再不吃飯就要暈倒的表情。
如果顧西爵放她去吃飯，那什麼時候吃完就由自己說了算，吃到天亮也是有可能的。到時候她大可以說，餐廳的生意太好，她一直等到十點多才吃上飯，等十二點回這兒的時候，估計顧西爵已經回去了。
“那走吧。”
聽到顧西爵的回答，秦吾屁股馬上離開椅子，拿起旁邊的包，幾乎是跑着離開辦公室。她後面，顧西爵大步跟上。
聽見腳步聲，秦吾整個人差點撞在玻璃門上。
“顧總，你下班了？”
顧西爵在穿外套，秦吾的內心，十分不好的預感染上心頭，但是她不願意相信。
“吃飯。”
果然，她的預感很準，顧西爵是要跟她一起去吃飯。
秦吾拖拖拉拉地，原本歡快的步子瞬間變得沉重，顧西爵走在她前面，她跟着。比起和顧西爵吃飯，她寧願在辦公室打合同。這樣起碼安全，一會兒吃飯的時候他又腦抽了問自己安歇莫名其妙的問題，要是答錯了，又拿一疊文件來給她錄入電腦，光是想想，秦吾就覺得頭疼。
“西爵。”
秦吾跟着顧西爵在電梯旁等電梯，穆子晴從另一邊的電梯走來，她手裡拎着東西，滿臉笑容，看見秦吾時，僵住。
秦吾想起顧大白咬傷穆婷的事，臉上表情十分尷尬。
那件事到現在還沒吃處理好，也不知道穆家的態度是什麼。
“她怎麼在這兒？”穆子晴看向顧西爵，她在家裡發完郵件，往別墅打電話沒人接，就猜到顧西爵還在公司，所以特地去餐廳買了晚飯送來。
只是她沒想到，秦吾這個賤人，也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