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承佑漫無目的的走到外面,雙腿一軟,便倒在地上,雨還在下,他仰頭,任雨水澆在臉上。
路過的護士見狀,走過來擔心的問:“先生,你沒事吧?”
陸承佑沒有說話,甚至連眼皮也沒有動一下,只是一味的仰着頭,臉上盡是水印,不知道是雨水多還是淚水多,護士又要再問時,他踉踉蹌蹌的站起來,搖晃着繼續朝外面走去。
外面的世界更顯嘈雜,雨聲,汽笛聲交織在一片,可是對陸承佑而言,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只剩餘院長的話在耳朵邊一遍遍的迴盪。
孩子沒了!孩子沒了!
孩子竟然沒了,而他甚至還不知道孩子的存在!
她知道的,是吧?她恨他,所以就以這樣的方式來懲罰他,是吧?
陸承佑只覺得心裡有一個洞,血淋淋的,看不都底,動一動,那黑暗的動裡就會冒出更多的血,又冰又冷的,一點熱度也沒有。
她說他的血是冷的,心是硬的,也許是!所以他無法面對她,甚至連去看她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可,即便他的心是硬的,它也是跳動的,它也是能感覺到疼痛的!
當他看到她的身影被高高拋棄的那瞬,彷彿他的世界也被徹底的撞碎了,徹底的陷入黑暗中……
那一刻,他知道,不只是把她留在自己身邊,他想要的更多。
杜宴楓來到病房的時候,只有一個護士在換藥水,他走到病*前,看着蒼白憔悴的何蔚藍,沉聲道:“怎麼回事?”
護士把自己瞭解到的情況告訴他,見他不說話,只是望着病人,便悄悄的下去了。
杜宴楓在病房裡待了一會兒,忽然想到什麼,走了出去,看到從角落裡出來的人,沉着臉走了過去。
此人是老爺子安插在陸承佑身邊的眼線,如果不是藍藍髮生車禍,怕是不會暴露身份的,想到自己的身邊可能也存在這樣隱秘的眼線,杜宴楓不禁握了握拳,不過,他也是有理智的,現在不是追究這事的時候。
“人是你送回來了?”
那人搖搖頭,“是少爺。”
杜宴楓一愣,“佑?”
那人點點頭,便不再說話了。
杜宴楓沉吟片刻,道:“你一直跟着少爺,應該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五一十的告訴我。”
“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從宴會場跑出來的時候,就情緒很激動,在過馬路的時候,就發生了車禍。”
“什麼宴會?”
那人搖搖頭,擡頭似是發現了什麼,立即便閃身撤了。
“杜少爺。”
杜宴楓回身見是孫院長,點點頭。
“小姐的身體無大礙,杜少爺不要太擔心了。”
杜宴楓嗯了一聲,又問:“她什麼是能醒過來?”
“早的話明天早上,最遲不會超過中午”
“辛苦你了。”
孫院長四處看了看,問:“杜少爺,可否借一步說話?”
杜宴楓見他神色凝重,想來是有什麼重要的事,點點頭,兩人進了院長辦公室。
明軒接到杜宴楓電話的時候,正在酒吧裡悶悶的喝着酒,聲音沒好氣的道:“什麼事?”
“佑在不在你那裡?”
明軒聽他的聲音陰沉,似是壓抑着怒火,渾身一個激靈,立即道:“沒有啊,我一個人,發生什麼事了?”
“那你知道他今天晚上去參加什麼宴會嗎?”
明軒的右眼皮跳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問:“佑是不是又惹事了?”
“廢話少說,快點告訴我,他去參加什麼宴會了?”
明軒直覺的有事情發生,“你先說!”
杜宴楓重重的深呼吸一下,沉聲道:“藍藍出車禍了。”
明軒騰的站了起來,連外套都沒拿,直接朝外面走去。
剛走出酒吧,就見陸承佑望這邊走來,昏黃的燈光下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是那挪動的腳步緩慢而沉重,像是灌了鉛似的,白色襯衫污穢不堪,還沾染着偏偏血跡,整個人看上去狼狽不堪。
明軒的臉色立即就變了,衝上去,問道:“佑,你這一身狼狽的,發生什麼事了?”
陸承佑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用力撥開他的手,繼續朝酒吧走去。
明軒衝上去攔住,問:“陸承佑,你對藍藍做了什麼,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嗎,怎麼會發生車禍?”
陸承佑看了他一眼,幽黑的眼睛看上去疲憊不堪,冷笑了一聲,繼續朝前走。
明軒只覺得一股怒火衝上來,二話不說,抓住他的手。
“我現在不想問你做了什麼事,你立刻跟我去醫院!”
陸承佑用力的甩開他,好一會兒擡起頭看他,凌亂溼濡的髮絲下,一雙眼睛黑得似墨,卻冷得似冰,還帶着一絲冷笑。
“爲什麼?”
明軒的手猛地緊攥成拳,兩簇憤怒的火焰在他眼睛裡跳躍着,迸出的聲音也極力的壓抑着就要破腔而出怒火。
“藍藍出車禍了,現在在醫院裡!”
陸承佑半響沒有說話,忽然嘴角勾出一個弧度,殘忍而陰厲。
“那又怎樣!”
明軒到底是沒有忍住,狠勁的揮出拳頭,結結實實的砸在陸承佑的臉上,只聽一聲悶響後,陸承佑趔趄幾步,倒在地上。
“陸承佑,你說的是什麼混蛋話,藍藍出車禍,一定和你脫不了干係,你現在竟然還在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你他媽的還是不是個人!”
明軒覺得不解氣,上前幾步,跨在他身上,對着臉又是幾拳。
陸承佑不躲也不還手,甚至在被打的時候,臉上還帶着一絲笑容。
“這是我替藍藍打的,也是你應得的!陸承佑,我知道你無情,卻沒想到竟然能無情到這個地步!
明軒甩下憤怒的話,轉身便離開了。
陸承佑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直到酒吧裡的人認出他,把他攙扶到酒吧裡。
邡昀輕輕推開房門,凌夫人正在昏睡,坐在*邊的凌昊澤聽到聲響沒有動,雙手輕輕的握着凌夫人的手。
邡昀走到*前,幫凌夫人掖了掖被子,拽了拽凌昊澤的衣袖。
凌昊澤站起來,跟着她出去。
已是深夜時分,走廊很靜,只聽得鞋子摩擦地面的刷刷聲,日光燈照得走廊雪亮一片,惶如白晝。
邡昀停住腳步,轉回身,看着凌昊澤。
燈光將他的臉映得近似蒼白,單薄的脣輕抿着,眼睛依舊溫潤,只是缺少了如水的光華。
凌昊澤見她一直盯着自己看,笑笑,問:“怎麼了?我臉上開花了?”
說話的同時也邁開腳步,越過她來到與走廊相連的陽臺上。
這場雨不知道下了多久,也不知道會下多久,雨滴便如跳動的精靈,油走在這座城市的每個角落,在這樣一個平常的夜晚,不知它們見證了多少快樂和痛苦。
或許,它們知道無論是痛苦還是快樂都與它們無憂,所以它們才能這麼恣意的釋放,恣意的跳躍。
“對不起!”
邡昀也透過窗戶看着外面,寬闊的街道上早沒了人影,偶爾有一輛車子駛過,只有那不停閃爍的小燈飾,一閃一閃
的,兀自明亮着,孤獨的裝扮着這個冰冷的雨夜。
凌昊澤淡淡一笑:“傻丫頭,又不是你的錯,你說什麼對不起。”
“怎麼不管我的事,藍藍是我的朋友,開始之初,我還那麼極力的撮合你們,誰想到……不管怎麼說,反正我就是
覺得對不起你,對不去阿姨。”
說道最後,邡昀鼻頭竟然開始發酸起來,聲音也哽咽起來。
凌昊澤良久沒有說話,只是盯着窗外的雨沉思,琉璃色澤的眸子慢慢變得悠遠,連嘴角也有了溫柔的弧度,似是想到了什麼幸福的事情。
“如果,再讓我重新選擇一次,我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你信不信?”
邡昀愣愣的看着他,問:“即使你已經知道會是這樣一個結局?”
凌昊澤擡手,修長的手指在盈滿水汽的玻璃上無意識的划動着,清潤的聲音輕而緩慢的在寂靜的空間裡盪漾開來。
“嗯,即使我知道會有這樣一個不堪的結局,我還是會選擇她。”
“爲什麼?”
邡昀不解,也不憤怒,這和明明知道前面是懸崖,卻硬往前走有什麼區別?!
“因爲,我是真的愛她!”
“小凌子!你……”
邡昀說不出話來,他瘋了,還是傻了,在何蔚藍重重的傷害她之後,他竟然還說愛她?!
凌昊澤划動的手頓住,臉色在同一時間倏地沉了下去,眼裡閃過一抹狠厲的精芒。
“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她!因爲她讓我體會到了了原來一個人真的可以愛另一個人那麼深,也讓我體會到了原來被
心愛的人傷害竟是如此撕心裂肺的疼痛!”
邡昀良久纔回過神來,卻發現燈光已將他遠去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了。
邡昀只覺的心裡堵得晃,轉過頭去,佈滿水汽的玻璃上赫然是一張笑臉。
笑得溫柔美麗,帶着一絲嬌羞靦腆!
那樣一個恬淡嫺靜的女孩,那樣一副柔美清雅的笑臉,她以爲也會有一顆柔軟善良的心。
玻璃窗上有漸漸暈出水汽,一點點的將那笑容覆蓋,撕碎,最後淹沒,可,即使是破碎的,那張臉在很早以前就深深的烙在了凌昊澤的心裡了,成爲他心的一部分了!
凌昊澤回到病房,明亮的窗戶裡,一張沉痛悲傷的臉,灰濛的夜色將他的眸子映得更加晦暗不清。
其實,他沒有告訴邡昀最重要的一句。
愛有多深,痛便有多重,他這一生,恐怕與愛無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