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考入了外地的醫科大學,特別是在薑母去世後,姜明平日裡很少回來,兩人見面的機會就更少了,一般也就是在假期姜明回來了,兩人才能見上一兩面,沒想到今日在這裡就遇上了。
“你們學校放假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放假了,昨天晚上。”
“我們學校也剛放假,我們去那邊坐。”
兩人走出去,姜明手裡拿着那本≤美術鑑賞≥,重重的,壓得手腕有點兒累,從右手換到了左手,還是累,乾脆雙手抱在懷裡,他跟在她後面一步,隨着她的步伐,臉上有掩飾不住的喜悅。
何蔚藍買了兩杯冷飲,端過來。
“回來了爲什麼不打電話給我,我可以去接你。”
姜明接過來,笑道:“太晚了,不想打擾你。”
“學業還很重嗎?”
姜明的脣角浮現一絲苦笑,“比着你們確實重多了,不過學醫就這樣,生命在手,容不得一絲一毫的僥倖心理。”
兩人又相互聊了自己的校園生活,何蔚藍的視線落在他面前的書上,道:“看來你還沒有放下美術。”
姜明笑笑:“你也知道,我從小就喜歡塗塗畫畫的,最大的夢想就是當個畫家,舉辦個人畫展。”
何蔚藍當然知道他喜歡畫畫,小時候他們在一起玩的時候,他經常會給她畫很多小動物或着植物,那時候他們就討論過人生理想,姜明就很驕傲的告訴她,長大了他想當個畫家,彼時,她也深信他一定可以做個很好的畫家。
只是,理想遇到現實,總是有那麼些出入的。
何蔚藍問:“那你後悔嗎?”
姜明愣愣,笑着道:“有遺憾,但是不後悔。”
“當畫家是我小時候的夢想,當我決定當醫生的那一刻起,更多的時候,我是幻想過自己穿上白大褂會是什麼樣子的。”
何蔚藍抿嘴笑了,指了指他面前的書。
“那爲什麼會借這個?”
姜明愣住,繼而笑道:“大概是知道自己做不成畫家了,所以偶爾緬懷一下兒時的夢。”
何蔚藍長嘆一聲,笑道:“是啊,兒時的夢想總是美好的,卻又脆弱的如同泡沫,風一吹便煙消雲散了。”
“你學的是文學,想過以後做什麼沒有?”
何蔚藍一時被這個問題問住了,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來自己以後想做什麼,是啊,她好像從來就沒有想過自己的人生,二十年的人生,都是按照別人的指示再走。
她以後想做什麼,她不知道,她喜歡做什麼,她也不知道,這一刻,她迷惘了!
正在沉思中,電話鈴聲響了,何蔚藍掏出來一看,臉上立即浮現一抹明媚的笑,朝姜明點點頭,走向一旁。
“哥。”
陸承佑?
姜明想起那晚,大雨滂沱中那個挺拔堅韌的背影,也想起了昏暗的病房裡,那趴伏在病*前,無聲痛哭,劇烈顫抖
的雙肩。
同樣的一張肩背,因爲一個女人,可以挺直,也可以假裝挺直,其實,到最後,都抵不過心底深處那份無法切除的
念與戀。
姜明看着笑得甜蜜的何蔚藍,心裡堵得難受,想轉身離開,不想看那笑容,可又捨不得,進退兩難,猶豫之際,何蔚藍已經切斷電話走過來。
“這書還是你拿着看吧,我相信它在你手裡比在我手裡的價值更大些。”
姜明沒有推脫,點點頭,一杯冷飲喝完,兩人的話似也說到了盡頭,彼此都沉默下去了。
何蔚藍有話對他說,卻不知道該如何說。
姜明有話問她,卻不知該如何問。
沉默僵持了一會兒,兩人同時說話了。
“我們……”
“你們……”
兩人俱是一愣,何蔚藍笑道:“你先說。”
“還是你先說吧!”
何蔚藍臉上的笑容未減,“我們在一起了,他現在對我很好。”
姜明的心就像是被刺狠狠的戳了一下,尖銳的疼痛抽得他有片刻的無法呼吸,在心裡默默的深呼吸一口,笑
道:“那很好啊,我看得出來,他很愛你。”
何蔚藍見他臉上的笑容並無異樣,也鬆了一口氣,笑問:“你什麼時候也給我找個嫂子回來?”
姜明一愣,臉上浮現一抹不自在。
何蔚藍知道他是害羞,“姜明,你這麼優秀,一定有很多女生喜歡你的,如果你挑花了眼,告訴我一聲,我幫你把
把關,免費的!”
何蔚藍這一句話把剛纔略顯凝滯的氣氛又給活躍了起來,兩人又聊了一會兒,何蔚藍不得不提前離開了。
“姜明,你不會是呆兩天又要回學校吧?”
姜明原本的打算就是呆兩天就直接回學校的,但是今日遇着她,他想要待更長的時間,想要再次見到她。
“這次會待上一段時間。”
“太好了,那樣我們就能多見幾次面了。”
姜明笑着點點頭,“我會再打電話給你。”
“那我先走了,別忘了打電話給我。”
姜明透過窗戶望出去,何蔚藍正走向一輛豪華轎車,臉上洋溢着笑容,甜蜜而幸福。
何蔚藍坐到車上,看着陸承佑沒什麼表情的臉,道:“對不起,我應該告訴你一聲的。”
陸承佑回到別墅,發現她不在,就打了電話過來,知道他在圖書館,就又過來接他,如果她直接告訴他自己在圖書館,他就不用繞那麼一大圈路的,本來她是想着打電話告訴他的,只是偶然遇到了姜明,兩人相談甚歡,就把打電
話那事就給忘記了。
陸承佑的視線在她的臉上上下左右打量了一圈,臉色不好,聲音也是淡淡的。
“在電話你已經道過歉了。”
何蔚藍垂下頭去,小聲的嘀咕了一句:“可是你還在生氣。”
陸承佑想到大熱天的她跑那麼遠過來,心裡就一肚子火,她還在這裡給她裝可憐!
“怪誰啊!這麼熱的天,你想再中一次暑嗎?”
何蔚藍的脣角立時浮現一絲笑意,偎進他的懷裡,聞着他清冽的氣息,心裡便是吃了薄荷糖一般,甜膩膩的,涼滋滋的。
“你不要生氣了,我不是沒事嘛!”
陸承佑沒想到她會忽然抱過來,因爲性子的緣故,她很少主動的,身體僵了一下,心裡卻泛喜,隨即伸手環住她纖弱的肩背。
“下次想去哪裡讓小王送你。”
何蔚藍輕輕的嗯了一聲,又道:“我今天在圖書館遇到了一個朋友。”
陸承佑微微皺眉:“什麼朋友?”
“我以前的一個鄰居,小時候我們經常在一起玩。”
陸承佑的腦袋裡立即浮現出一個平頭小男生的臉,他記得他好像是叫姜明。
“關係很好嗎?”
何蔚藍乍聽他的聲音有些冷,擡頭見他的臉色也有些繃,知道他是不高興了,看到他和楓哥哥在一起他都不高興,
何況又是他認識的人呢。
何蔚藍不想他起疑心,道:“我們只是朋友而已。”
陸承佑看了她一眼,眸色閃了閃,沉默着沒再說什麼。
何蔚藍從來沒想過陸承佑會帶她來遊樂場。
因爲是假期,她比平時晚起了一會兒,吃過早飯,打算上去看書,正碰上陸承佑下樓,他攔住她,將她帶車裡,一路上她問了幾遍,他才彆彆扭扭的說了遊樂場三個字。
可就算下車有一會兒了,她還是有些恍惚,眼前的一切都像是不真實的,耳邊的熱鬧的聲音也像是由很遠的地方傳來。
陸承佑看了一圈,天上轉的,地上跑的,一時覺得頭暈,都很普通的娛樂設施,電視上他見多了,可真是親身接近還是第一次,竟然覺得陌生得有些害怕,見何蔚藍也傻怔怔的不說話,以爲她是不高興,心裡也覺得煩躁起來,周圍亂哄哄的景象,更是想令他掉頭就走。
“一般都是玩什麼?”
雖然有着想走的衝動,他還是走到她身邊,隨口問道,眼睛也不知道看着哪裡,就是不看她。
何蔚藍微擡起頭,看了他好一會兒,只看得陸承佑冷冷的掃她一眼,往前走去,而何蔚藍則抿嘴笑了,他好像臉紅
了,雖然表現得還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可是閃躲的眼神卻泄露了他的不自在,這點發現,着實讓何蔚藍樂了一把,直到兩人都坐上了摩天輪了,何蔚藍還在抿嘴偷笑。
陸承佑哪能不知道她是在笑什麼,心裡有點鬱悶,但更多的還是甜蜜,看着地上如螞蟻般蠕動的人羣,頭暈得厲害,手也不自覺的握緊了旁邊的欄杆,指關節泛着白印,心怦怦的跳得厲害,還好周圍有人大聲喊叫着,可以淹沒他強烈的心跳聲,偷偷看了一眼端坐自如的何蔚藍,他扯扯嘴角,往她身邊靠了靠。
“啊!啊!啊!”
一聲聲刺耳的尖叫聲起,摩天輪旋轉起來。
何蔚藍只覺得腦門衝血,一陣天旋地轉,什麼也看不到,也聽不清,只有呼嘯而過的風,刮在臉上生疼生疼的,心裡聚集的一股衝動令她也忍不住開口大喊。而她身旁的陸承佑則緊閉着嘴,一聲不吭,臉色卻蒼白得厲害,右手緊摟着她。
十分鐘,像是過了是個世紀。
摩天輪終於緩緩停下來時,何蔚藍急速跳動的心也慢了下來,忍不住動了動身子,才發現腰間有一隻手着正輕微的顫抖着。
她看過去,正看到他額際滑落的一滴汗,如一條小蟲蜿蜒着滑下,忍不住的就伸出手,撫了上去。
“是不是不舒服?第一次坐摩天輪都是這樣的!”
陸承佑一下子想放開手,不料被她抓住,他看着她,她卻低頭小心的扶着他。
“喝杯茶,壓壓驚吧!”
何蔚藍將他扶到一個休息廳裡,遞給他一杯茶,自己則在他身旁坐下來。
陸承佑看了那茶有一會兒,才接過來,漫不經心的道,倒是有些賭氣的意味。
“我不是害怕。”
何蔚藍笑了,不再說話,只是低下頭去喝茶。
之後,他們又玩了很多,幾乎玩遍了遊樂場所有能玩的東西,她很快樂,不是因爲玩了很多東西,而是因爲,身邊有他陪着。她也也很疑惑,疑惑他爲什麼會突然帶她出來玩,她知道他玩得並不快樂。
可是,就算心裡疑惑重重,依然無法阻擋她心底翻涌的喜悅。
他們共同度過的一天,她相信是美好而快樂的!
一陣鈴聲響起,打破了車廂裡的寂靜,何蔚藍急忙翻包包,拿出手機。
“楓哥哥。”
陸承佑的眼色微微一變,不悅的瞟了她一眼。
“丫頭,在幹嗎?不會又是呆在家裡看書吧?小心哪天真成了書呆子了,嫁不出去可怎麼辦?”
杜宴楓開玩笑的話逗得何蔚藍呵呵笑了出來,撒嬌似的說了一聲:“嫁不出你去我唄!”
陸承佑心裡的怒火蹭蹭蹭上躥,一個剎車,車子在路邊停下來。
何蔚藍不解:“佑?”
“佑在你身邊嗎?哈哈哈,真實太好了,藍藍,把電話給他,我有事找他。”
“哦,好。”
何蔚藍愣了一下,把電話交給他,“楓哥哥有話對你說你。”
陸承佑目光深沉的看了她一眼,接過來,聲音明顯的透着冷淡不滿。
“什麼事?”
“沒什麼事,就是想知道你們玩得怎麼樣?佑,說實話吧,第一次去遊樂場的感覺是不是很新奇?”
陸承佑可以想象他此刻的笑臉有多賊!
陸承佑深吸一口氣,“你跟蹤我?”
“你能跟蹤我我就不能跟蹤你嗎?”
““我看你也沒什麼事,掛了。”
“哎,等等,有事,有事。”
“說!”
“爺爺說明天讓你們回家一趟。”
聽着杜宴楓的聲音變得嚴肅,陸承佑的臉色也沉肅了,沉吟了一會兒,道:“知道了。”
“不過,佑,你看,我都這麼幫你了,你也會幫我的吧?”
“再說吧!”
“喂,喂,佑,喂,陸承佑,你這個小子……”
嘟嘟嘟,電話切斷的聲音。
“佑,你怎麼突然掛斷了,楓哥哥好像還有什麼話要說?”
何蔚藍在電話切斷前,也聽到了那邊的喊聲,不明所以的看向陸承佑,俊臉冷肅,卻又明顯的帶着不耐。
“都是些廢話,沒必要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