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蔚藍見到一個肉團狀的東西從她體內流出,血糊糊的,然後是血,像是要流進她的生命一般,浸紅了身下的雪。
她雙眼盯着那塊肉團,痛得下一刻就要死去,伸出去的手就差一分就可以拿到了,可是,突地伸出來一隻手將她摔了出去,她聽到那女人的笑聲,那麼放肆,那麼張狂,火紅的風衣如血一樣刺眼。
“哈哈哈,何蔚藍,你算個什麼東西,還敢陪懷有他的孩子,這個世上,除了我,沒有人可以懷他的孩子,否則,母子全都死。”
她瞪大雙眼,驚恐的望着那張美豔張狂的臉慢慢的變成了厲鬼,手裡握着那肉團,嘴角帶着殘笑,利爪一點點收緊,肉末沾着血液滴滴從指縫間滑落,風一吹,消失不見。
她想大喊,她想大哭,可是她張張嘴,什麼聲音也發不出,只有一行行淚水被風吹乾,
又滑落。
“不,不要,不要殺我的孩子!”
何蔚藍猛的喊出口,看看房間裡熟悉的擺設,才知道自己做夢了,脊背上冷汗浸透了睡衣,她感到陣陣惡寒,拉起被子將自己包得嚴嚴實實的。
“藍姐,你怎麼了?做惡夢了嗎?”
住在她隔壁房間的小蕃聞聲跑過來,一進來就看到她包着被子瑟瑟發抖,跑過去,將她抱在懷裡,輕聲哄着。
“沒事了,沒事了,只是做夢。”
何蔚藍使勁的搖頭,她好像還不能從夢裡清醒過來,眼淚一個勁的流,水漾悲傷的眼睛裡盛滿了驚恐。
“藍姐,藍姐,你別嚇我,你怎麼了?笙姐,笙姐。”
小蕃也見過何蔚藍做惡夢,但是第一次看到她這個樣子,像是被夢魘住了,怎麼喚一清醒不了。
“怎麼了?藍藍!”
陌笙披着外套走出來,看到何蔚藍的樣子,快步走了過去,接過何蔚藍,何蔚藍渾身發
涼,顫抖得不行,雙脣顫抖着,是在說話,卻發不出聲音。
“藍藍,藍藍,藍藍。”
陌笙叫了三聲,何蔚藍還是沒反應。
“小蕃,你去端盆熱水,拿條毛巾來。”
身子擦拭完後,何蔚藍不再像剛纔那樣顫抖了,不過神情還是有些恍惚,一雙眼睛不知道看向哪裡,淚水流乾了,只有空洞的虛無和無盡的悲傷。
“笙姐,藍姐她怎麼了?要不要送醫院啊?”
小蕃擔心的問道,陌笙拍拍她的手,“你先回房休息,我來照顧她,放心吧,她不會有事的。”
林蕃走後,陌笙在她身邊坐下,握住她的手,其實陌笙剛剛有聽到她的話,她只是段斷
斷續續的重複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藍藍,還認得出我嗎?我是陌笙啊,陌笙。”
她將她扶起來靠好,扶住她的臉,直視着她的眼,輕聲問道。
好久過後,何蔚藍的眼珠才動了動,有了些許清晰。
“藍藍,我是陌笙。”
陌笙的話還沒有說完,何蔚藍就撲了過來,緊緊的抱住她,陌笙可以感到溫熱的淚水滑過她的頸窩,她伸手抱住她,溫柔的上下拍撫着她顫抖得厲害的脊背。
“陌笙,陌笙。”
“我在我在,沒事了沒事了。”
又哄了好久,何蔚藍才平靜下來,就像每次何蔚藍做惡夢一樣,陌笙脫了鞋子躺上去,
抱住她,就像抱着個孩子一樣。
“藍藍,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根據以往的經驗,何蔚藍每次做夢都會事先聽到什麼或是想到什麼的。
何蔚藍卻緊咬着脣搖搖頭,閉上眼睛,眼淚流出來,她將頭埋在被褥裡,不吭聲。
孩子,她胸口無法癒合的傷痛。
自她找回記憶以來,她不知用了多大的心力不要去想他,去忘記他。
她也真的快要做到了,雖然在這過程中,她也有幾次因爲疼痛哭了整整*,但是,她真的快要忘記了。
她是這麼告訴自己的,既然孩子的父親都不願意讓他出生,那他的存在就是個負擔,他就算來到這個世上也不會有人歡迎的,與其要活下來承受那麼多的冷言冷語,指責謾罵,還不如不來的好。
她快忘記了,真的快要忘記了,只要再給她一點點時間。
爲什麼在這個時候她要知道害死她孩子的不是陸承佑,而是祁雨露。
爲什麼?
爲什麼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心裡竟還有一絲輕鬆。
她想起祁雨露曾經用枕頭想要將她悶死的事情,心裡突地打了個激靈,不,不會的,那天是陸承佑親自拉着她去的醫院,是他親自將她送到手術檯上的,她昏迷的前一刻,還看到門外他沒有一絲表情的臉,醒來的時候看到的還是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她相信,那個時候,爲了打掉孩子,他一定會從頭到尾將整個操作過程監督完畢呢,他
是不容許有一點閃失的。
她毫不懷疑的人一直都是他,怎麼又變成了祁雨露,還是祁雨露在裡面扮了什麼角色?
仁愛醫院。
何蔚藍到的時候,醫生還沒有上班,她就坐在大廳裡等。
昨夜幾乎*沒睡,她的精神很差,膚色本來就白,此刻更顯得蒼白,透明得隱隱可見額際的血管,一頭長髮只用一個髮帶簡單的紮起來,長度直垂到腰部,她穿了一個白色的毛料外套,同色系的圍脖,但從後看,只看到滿背的秀麗烏絲。可能是因爲冷的關係,她不停的搓着手,嘴脣粉色中帶點青紫,一雙眼睛就盯着眼前的玻璃茶几看,也不知道看什麼,一動不動,只有那翹而卷的睫毛時不時的顫抖一下。
“小姐,孫醫生來了,請你上去。”
一位護士過來說,她連忙說聲謝謝,拿起包就要走,但是坐得時間太久了,腳都凍僵
了,這一下子站起來,腳麻痛麻痛的,一時動不了。
“小姐,你沒事吧?”
“沒事。”
何蔚藍放慢步子,又蹲下去揉了幾下,好了些後,才往電梯裡走。
何蔚藍站在門口,幾次舉起手來敲門,又都垂了下去。
*沒睡,她想要弄清楚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除了陸承佑和祁雨露,估計最清楚的人也就是孫醫生了,也只有孫醫生纔有可能告訴她真相。
早上天不亮,她就爬起來,心懷焦躁不安的等到現在,理應是一下子衝進去,問個清
楚,畢竟她是受害人,有權利知道一切,可是,她卻怎麼也敲不下去門。
知道當年的事實又怎麼樣,什麼也挽不回了,孩子不會回來了,只會徒增她無謂的煩惱
罷了!
算了,知道了說不定又惹出什麼事,她好不容易纔安安靜靜的生活了一個多月,不想被
破壞了。
至於真相,就是她所認定的,這樣她還可以活得堅強些!
“你是找孫醫生的吧,剛纔孫醫生還說你怎麼還不到,原來已經來了,快請進,孫醫生
等你很久了。”
何蔚藍正要轉身離去,門開了,一個醫生笑着走出來,將她請進去。
何蔚藍往裡看了一眼,正看到孫醫生摘下老花鏡要站起來,看來是走不掉了,便笑着走
進去。
“孫醫生。”
“小姐,怎麼是你啊?我只是聽他們說有人找我,我還以爲是病人家屬。”
孫醫生轉身爲她倒了一杯熱茶,看着她的臉色,皺皺眉頭。
“小姐不舒服嗎?臉色很差!”
何蔚藍搖搖頭,笑笑。“沒有還好。還有,孫醫生,你不用再叫我小姐了,我已經離開
陸家了。”
“那只是小姐的想法罷了,我前些天去看陸老爺子的時候,他還不停喊藍丫頭呢,問你怎麼還不回去看他。”
何蔚藍鼻頭髮酸,她咬牙忍着。
“爺爺他身體好嗎?”
孫醫生等了一會兒纔回答,笑容有點勉強。
“人老了,都那樣。小姐,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何蔚藍不禁握緊了茶杯,在心裡深吸一口氣,看向他,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孫醫生,我想問你一些七年前的事。”
孫醫生明顯的愣了一下,不過還是點點頭。
“七年前,我肚子裡的孩子流掉了是嗎?”
孫醫生沒有回答。
“好,這個不用回答我也知道。那麼除了我和陸承佑,你,那個女醫生還有誰知道這件
事情?”
孫醫生想了想,搖搖頭。
“沒人知道,當天也是你們來了後,我才知道的,一切都是臨時準備的,沒人會知道的。”
“那也就是說,從始至終,想要殺死孩子的人很多,但是真正動手就只有一個。”
孫醫生又不說話。
何蔚藍急了,抓住孫醫生的胳膊,滿含祈求的望着他。
“孫醫生,我求求你回答我,告訴我真相。是陸承佑對不對,是不是?可爲什麼他們說
是祁雨露也殺死了我的孩子,這裡面到底隱藏着什麼,孫醫生,你是不是知道什麼,求求你告訴我,就當可憐可憐我,可憐可憐孩子,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何蔚藍哭着跪了下去,一雙大眼寫滿了傷痛,看得孫醫生的心也跟着抽痛,無奈的搖搖頭,他將她扶起來坐好,等她的情緒平靜下來,纔在她身邊坐下。
“你真的想知道?不怕後悔?”
何蔚藍搖搖頭,“我不後悔,求求你告訴我真相。”
“好好,不過你要答應我,不能激動,也不能做傻事。”
何蔚藍乖乖的點頭,意識到將要知道真相,她竟感到絲絲緊張,握着茶杯的手都在顫抖。
孫醫生不敢看她,說起話來,也是斷斷續續的。
“小姐你記得十多年前的那場車禍嗎?在那場車禍裡,你,你失去了一個孩子,才兩個
星期。”
啪!
茶杯落地,脆亮的聲響震得只顧低頭說話的孫醫生猛的擡起頭,只見何蔚藍一臉呆愣,雙眼無神,眼角一滴淚要掉不掉的掛着,看得人心裡跟着發顫。
孫醫生知道她這是被嚇到了,也是,任誰知道了這樣的事情,也會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的。
“小姐,對不起,我也不想隱瞞你的,可是……”
他說不下去,只是連連哀聲嘆氣。
何蔚藍覺得自己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她想大喊,喉嚨疼得發不出音,又像是被人挖去了眼球,她想流淚,可是怎麼也哭不出來,只餘乾澀乾澀的疼,心更像是被人用力攥在手心裡,她每呼吸一次,心臟瓣膜就像是被刀割般疼痛。
“小姐,你答應過我的,不能做傻事,小姐,小姐。”
越來越發覺不對勁的孫醫生,趕緊叫護士拿鎮靜劑過來。
鎮靜劑打下去,何蔚藍沒什麼反應,過了一會兒,她的睫毛才微微動了動,終於慢慢的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