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汐一個人站在電梯間內,看着數字一層層升上去,左手不禁一下下摸着右手,上面似乎還殘留着戒指的烙印,以及白笑凡的體溫。
她的心思彷彿被一團無形的迷霧侵襲,攪亂了分寸,不由的,思緒越飄越遠——
曖昧不清的夜晚,周圍都是寂靜無聲的,在看不清的陰影下,有兩道一輕一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白笑凡緊緊地擁着她,不發一言,他和她的距離是那麼地近。近到可以聽見他的一呼一吸。
以及,嗅見彼此身上的氣息和情緒祧。
他一直沉默着,除了霸道要求她回去公司上班。她以爲,他會趁着時機解釋,把早上在醫院裡,沒說完的話說完。
但他終究沒有解釋。
她很瞭解白笑凡,以白笑凡的性格,如果,事情還有一線轉機,他肯定會把謊言圓謊到底咴。
但是,現在,他沉默了,連解釋也省了。
也就說,從前他給她的謊言,他已經無法再自圓其說下去了。當假象被戳破,美好自然也不在了。
也罷,只是謊言而已,不聽也罷。
收斂了一下心神,喬汐嚴格控制住自己的思緒,電梯“叮”的一聲開門,8樓到了。
走出電梯,喬汐深呼吸一下,把情緒收拾好,扯出一個笑容。然後,拿出鑰匙,開門,回家。
進屋後,打開全部燈光,不大不小的套房一下子被照亮,很乾淨整齊,但,也很冷清,少了些人氣。
相比喬然幸福美滿的家,喬汐的家,確實太寂寞了。
家,很安靜。喬汐捲起衣袖,儘量讓自己忙碌出聲,進了廚房,搗鼓着中藥,放在煤氣爐上,文火慢煲。
然後,拿起睡衣,進去浴室洗澡。
出來的時候,她鬼差神錯的來到窗前,拉開窗簾,打開窗口,夜風一灌,熱氣慢慢揮發,體溫變冷。
視線往下挪,不出所料,她看到了白笑凡,他還站在小區門口,高大的身影太過惹眼,讓她無法看不到他。
此刻,喬汐有些慶幸自己的視力還算可以,所以,看白笑凡的一舉一動還算清楚。
只見他,站在昏黃的路燈下,背部習慣性的微駝,單手隨性插、在口袋裡,頭髮長了些,不比以前乾爽利索,有些凌亂。
他一根菸一根菸的接着抽,腳邊,已經扔了好多個菸頭,卻依然沒有要走的意思。
爲什麼不走?他走了,她纔可以過的心安理得。
以前,她曾經想過,她和白笑凡離婚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
她以爲,死纏爛打、不甘心、不服氣的人,會是她。
卻沒想到,竟然是白笑凡……
喬汐有些發呆了,望着白笑凡,不知道在窗前站了多久,直到身子冷的哆嗦着,卻依然沒有關窗的意思,出神了一般。
驀地,白笑凡似心有靈犀般,迅速擡起了頭,望向喬汐的住戶單位——
“砰”的一聲,窗口重重關上,窗簾也被重新拉起來!
喬汐躲在窗簾前,一聲聲輕喘着,手下意識撫上額頭的傷痕,突然間,心抽了抽,很痛。
一時間,所有令她心碎、絕望的情景全部涌上腦海,一輩子也無法忘記的痛楚。
那一刻,她真的以爲自己要死了。
那一刻,她也真的徹底心死了……
所有,這一刻,她不會再對白笑凡抱有任何期待,可是,有時候不經意想起,還是會控制不住心痛。
原來,自己除了言楚以外,還曾經這麼喜歡過一個男人。
可惜,都不是她的良人。
喬汐嘆息的坐在地上,失神發呆了良久,直到味道鍋底的焦味,纔想起自己剛纔煲的中藥。
猛地起身,衝進廚房,卻,搶救不及。中藥全焦了,一滴藥湯也不剩,只能倒掉。
喬汐胸中有些氣悶,想着,自己從未這麼粗心大意過,竟然把一鍋中藥都毀了。
果然,白笑凡一出現,她就失常了。
真是沒用,一點也爭氣!
把藥渣子拿袋子裝好,刷了紫砂鍋的鍋底,喬汐沒再管白笑凡還在不在小區樓下,看了下掛鐘,都十一點多了,藥是喝不成了。
少喝一天,沒關係的吧?
不管了,睡吧。
爬上牀的時候,喬汐禁不住哆嗦了一下,然後,打了個噴嚏,很冷。
勉強咬牙睡下,結果,第二天,她華麗麗的感冒了。
哎,果然,現在,她就是一藥罐子的體質,也不是說有多差勁,但,就是小病不斷,着涼一下,就感冒了。
醫院的醫生說她底子差,要她多吃一些維生素。
中醫館的老醫生說她心中有鬱結,要解開,才能把身子養起來。
反正,不管怎麼說,她就是有病!
中午的時候,喬汐又煲了一劑中藥,正好,商淨過來找她了。
不知道怎麼的,看到商淨,喬汐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今天,是上班日,商淨按理應該在公司上班,怎麼會來她家?
果然,商淨一坐下來,茶也沒喝上,就咬牙切齒道:“小汐,公司那邊不批准你辭職,說你籤的員工合同出了問題。”
喬汐正給商淨倒茶,聽到這麼一說,頓住了動作:“什麼問題?”
“誰知道是什麼問題,我也沒聽過這個。反正,他們就是不讓你離開公司,我感覺,肯定是白笑凡乾的好事。”商淨憤憤地說,手搶過喬汐的茶杯,自己倒茶,一口飲盡,很燙。
但,她連眉頭也沒皺一下。
喬汐坐到商淨身邊,“他怎麼說?”
“他讓你這個星期內要回去公司上班,不然,就當你毀約,要賠錢。”商淨握住喬汐的手,斟酌道:“小汐,你不是正和白笑凡鬧離婚嗎?他不肯離婚又不讓你離開公司,他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我就沒見這麼纏人的男人!”
“那慕西顧纏人嗎?”喬汐淡淡勾脣,竟還有心情開玩笑。
商淨霎間皺眉,“嘖”的一聲,口氣十分的嫌棄:“好端端的說他幹嘛,他就算再纏人,在我面前也不敢哼唧一聲。”
喬汐驚奇地問:“你和他很好嗎?”
商淨呵的一笑,又是嫌棄的一聲:“怎麼可能,我甩他都甩不及。”
“阿淨,你等我一下,我的藥好了。”喬汐放心的笑了,拍拍她的手,讓她先坐着,自己則起身進廚房,端着一碗黑漆漆的中藥,出來。
商淨眯眼瞄了瞄,中藥味並不好聞。“你每天都要喝藥嗎?身體怎麼樣,好點了沒?”
“嗯,還不錯,就是今天有點感冒。”喬汐邊吹着藥湯,邊不以爲然的說。
商淨十分了解喬汐,她總是把自己的事情,大事變成小事化。她說的還不錯,纔不是真的還不錯。
於是,商淨挑起喬汐的臉蛋,仔細端詳一下,“我看看,嘖,小妖精,下巴尖了這麼多,又瘦了。”
“沒有,現在胖回了一點。”喬汐呵呵直笑。
“還說胖,你以前頂多就是瘦點,但,還是很健康的。可現在呢?又瘦,身子又弱。當初,我就不該介紹你進來公司,這樣,你就不會遇到白笑凡,現在,也不用被他傷的這麼深。”
越說,商淨就越是自責的無法自拔。
她心疼喬汐的遭遇。
這麼好的一個女人,怎麼就遇不到一個真心待她好的男人!
以前的言楚辜負了喬汐,現在的白笑凡卻又背叛了喬汐。
受傷的人,總是喬汐,她現在心裡也一定很不好受吧?
“其實,都是註定好的。”喬汐淡淡道,眉心沉澱着平靜。“我現在還不算太壞,有手有腳沒哪裡缺的,以前的事,都會過去的。”
“長進了不少嘛,我以爲你會哭的。”
以前,和言楚分手的時候,喬汐在她面前崩潰的哭過。
“不哭了,以後都不哭了。一把年紀還哭,多丟人啊。”喬汐笑笑道。
沒必要再爲一個不值得的人掉眼淚,他不配。
商淨不得不承認,人是要經過蛻變的。當洗盡沿華之後,平靜的心境,淡然的氣質,纔是真正最大的魅力。
喬汐,變了,她把自己的心藏了起來。
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是真的就好,你可別躲起來自己一個人偷偷哭。”
喬汐笑着點點頭,“等下,我會回去公司一趟,找白笑凡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我一個人就行。”喬汐搖頭婉拒。
她知道,白笑凡就是要她去見他。
喬汐跟着商淨一起回去公司,剛好午休時間結束,同事們陸續回去崗位上班,等電梯的人比較多。
他們看到消失許久的喬汐,竟然出現在公司裡,一致露出很震驚的表情。
“額……總裁夫人,你身體好了,要回來上班了嗎?”有人假裝熟絡的打招呼。
但,總裁夫人這四個字,無疑是一個嘲笑的諷刺。
喬汐淺淡一笑,說:“你們沒看新聞嗎?我綁架的時候被白笑凡賣了,現在,正和他鬧離婚呢。”
頓時,所有人都失聲了。
誰也沒想到,喬汐竟然會這麼輕描淡述的自揭傷疤!
電梯還沒到,於是,喬汐閒着又笑道:“對了,你們的秋姐要坐牢了,你們平時和她那麼要好,不去看望一下她嗎?我想,她一定很想念你們。”
“總裁夫人,你別誤會,我們和她也不是很要好……”其中幾個女同事急着撇清關係,表情特別可笑。
“是嗎?你們平時不是都叫她秋姐的嗎,這還不夠要好?”喬汐問。隨即,平靜道嘆息:“果然,大難臨頭各自飛。”
最後這話,喬汐的聲音不大也不小,足以讓這些虛僞的人聽見。
很多人的臉色,變了又變,像調色盤一樣,很是精彩。
誰會想到,喬汐消失回來之後,像變了個人似的。
以前的喬汐,可是個受氣包,受了氣也不會還擊那種。
但,現在,整一個牙尖嘴利,偏偏,她和白笑凡並未正式離婚,還是他們公司的總裁夫人,誰也不敢太過放肆。
搞不好,離婚之後,她分了財產,又分了股份,到時候,她還是他們的上司。
這樣就更遭罪了!
電梯總算來了,喬汐和商淨先進了去,然後,外面的人也陸續進來。
但!
“出去。”喬汐淡聲道。“你們等下一輪電梯吧。”
電梯裡的人,面面相窺,看了眼喬汐,最終,還是灰溜溜的出去了。
電梯門關上,商淨一把攬住喬汐,激動道:“哇,你轉性了?”
喬汐揉着有些癢癢的小鼻子,吐了一下小舌頭,說道:“他們不是叫我總裁夫人嗎?不用一下總裁夫人的特權,總覺得有些虧。”
好歹她也給白笑凡付出了不少,總裁夫人這個稱謂,她還擔得起的。
不過,現在,她不稀罕了。
二十一樓,公關部門,商淨出去了。
三十三樓,白笑凡的辦公室,喬汐出去了。
這裡,依然沒變,還是那麼富麗堂皇,地磚亮的能反光。不過,風格好像變了,竟然擺了不少菊花的盆栽。
是悼念誰死了嗎?
不過,不僅僅是風格變了,喬汐的心境也變了些,以前上來這裡,總是有點緊張,現在,則是覺得麻煩。
本來,她託商淨給她遞辭職信,就是不想來這裡。但,還是被白笑凡逼來了。
喬汐筆直走向白笑凡的辦公室,卻,忽略了一個人。
直到,聽到杯子掉地、破碎的聲音,她才聞聲看去,看到了張逸,秀眉微微一動。
“你。”張逸頓了下,西裝褲上的一灘水漬,尤其明顯。“你來了。”
其實,在聽到電梯“叮”一聲響時,張逸就知道喬汐來了。
可當真正看到她人的時候,他還是有些失態了。
喬汐“嗯”的一聲,算回答過了。
“你還好嗎?”
“不好。”
聞言,張逸面癱的臉部好似有那麼一點點的變化,沉了一下下。
“你可以讓白笑凡和我離婚嗎?或者,別再纏着我?”喬汐問張逸。
因爲,她知道張逸是白笑凡的左右手,白笑凡很信任他,也很依賴他。相信,也會願意聽他的話的。
“他其實只是想挽留住你,和你重新來過。”張逸客觀地正面說道。
喬汐搖頭,“不可能重新來過,除非他去死一次。”
張逸略帶詫異的看向喬汐,只覺得,她容顏很淺淡,不再像從前那般好忽悠。
這是,只有經歷過鉅變的人,纔有的沉靜。
突然間,張逸也不知道該怎麼勸下去,於是,問喬汐:“那你想怎麼樣?”
“我能怎麼樣?他都把我逼回來了。”
說完,喬汐便推開辦公室的門,進去找白笑凡——
“喬汐。”白笑凡似乎一直在等着喬汐,一看到她終於是來了,連忙站起身,迎上去。殷勤地道:“累嗎?口渴嗎?我最近學會了泡茶,我給你泡茶喝。”
喬汐沒想到,自己的有生之年竟然能喝到白笑凡親自泡的茶。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
是啊,又能怎麼樣。
“不用了。你知道我爲什麼會來找你的,說正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