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豫低頭,看了下腕上的手錶,“時間差不多了,你該吃藥了。”說完,他起身走到了身後的茶几旁,倒了杯溫水,再把托盤上的幾種藥取出,遞到了葉欣婕的面前。
她接過他手中的藥,皺着眉合着水吞了下去,“這藥我還得吃多久?”
“今天晚上的份吃了,就不用再吃了。”他回答道。
葉欣婕鬆了一口氣。
“你很討厭吃藥?”收回了她手中的溫水杯,他的手掌自然而然的貼着她的額頭,感受着她額際的溫度。
對於尚豫這樣的舉動,葉欣婕早已從最初的不自在,變成了如今的習慣,“沒有人會喜歡吃藥吧。”
“也是。”他莞爾一笑,又突兀的問道,“在船上覺得悶嗎?”
她奇怪的瞥了他一眼,這個沒問過她意見就擅自把她劫到郵輪上的人,現在居然在問她悶不悶?“如果我說悶呢,你打算怎麼辦,放我下船?”
“未嘗不可。”他又坐回到了先前的椅子上,隨手拿起了放在小圓桌上的書翻看了起來。
葉欣婕不敢置信地瞪着尚豫,這怎麼可能!他之前明明說過目的地是埃及,而現在距離埃及還遠的很。還是說,他突然回心轉意,不再打算進行這趟航海之旅了?
他膝蓋優雅的交疊着,手指隨着瀏覽而翻動着書頁,陽光透過窗臺的玻璃和薄紗窗簾,灑落在他的英挺的側面,日光下的他,乾淨得讓她想到碧空如洗的蒼穹,儘管沒有溫度,可是卻依然讓人在不知不覺中被吸引住了心魂。
“兩天後,郵輪會在法國的波爾多停留,進行補給,到時候你可以下船好好的玩一下。當然,我會陪着你一起下船。”視線依然落在手中的書上,尚豫淡淡地說道。
波爾多,一個坐落在加倫河南岸的法國城市。矗立在岩石懸崖上,和杜羅河比鄰而居,它有着碧藍的天空,清透的海水,大片的葡萄莊園,雨果甚至說過,“這是一所奇特的城市,原始的,也許還是獨特的,把凡爾賽和安特衛普兩個城市融合在一起,您就得到了波爾多。”
無疑,波爾多是美麗的。港口城市的特點,令得這座城市繁華而熱鬧。
當葉欣婕真正踏上了這座城市的土地,聞着那飄散在空氣中的淡淡的、芳香的葡萄酒的氣味時,用着監獄放風的心情來形容也不爲過。
她甚至還稚氣地在石板地上用力地跺了好幾腳,以證明自己是真正的“腳踏實地”。當然,這樣稚氣的動作,引得一旁的尚豫悶悶地發笑。
“你以前有來過波爾多嗎?”尚豫下船後低着頭問葉欣婕。
她搖搖頭。
“那麼就由我來安排行程吧。”他拉起了她的手,隨手招了一輛的士。
事實證明,如果尚豫想的話,他可以成爲一個極好的導遊。
品嚐着富有法國特色的食物,遊覽着這座歷史名城,從劇院到美術館再到考古博物館,只讓葉欣婕感覺目不暇接,
在傍晚的時候,他還帶着她去了著名的坎康斯廣場,看着廣場周圍的那些雕像,還有那紀念法國革命後被處刑的黨員所矗立的紀念碑,葉欣婕只覺得自己仿若回到了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體會着法國革命,體會着這座城市的一切。
心情,在遊覽中不知不覺的放鬆了下來,那種被強迫上船航行的不自由感,在這裡漸漸的消失了。她和尚豫,彷彿是兩個老朋友般,一個引領着對方欣賞這座城市的每個特別之處,悉心的講解着,而另一個則認真的聆聽,用心的感受。
第二天,尚豫更是帶着葉欣婕去了波爾多以優雅風格著稱的瑪歌酒莊。
“我以爲你會帶我去這裡最爲著名的拉菲酒莊呢。”葉欣婕奇怪的說道,昨天,她特意在廣場處買了一本波爾多的旅遊指南,在指南中,瑪歌酒莊雖然是被波爾多公認的五大頂級酒莊,但是卻遠遠稱不上第一。
“因爲我更爲喜歡瑪歌酒莊所釀的葡萄酒。”尚豫淺笑着解釋道,“讓人喝了,回味在那悠長的甜美中,昏昏欲醉,可是卻又醉不了,於是便一直沉迷在那美好之中。”
“你說的太奇怪啦!”聽得她都迷糊了。
“那一會兒你嘗過這裡的酒,你就會明白了!”他說着,領着她來到葡萄園,看着那些葡萄工人們選摘着葡萄。
葉欣婕新奇地睜大眼睛,參觀着葡萄酒的製作流程,甚至還懷着十分的好奇去觸摸着那些橡木桶。
“你以前沒有摸過橡木桶嗎?”尚豫問道。
“沒有。”她興奮的搖搖頭,“我還是第一次摸這東西。以前買葡萄酒,都是酒瓶裝的,從來沒直接買過橡木桶裝的。”
“知道麼,你現在開心的樣子,就像個孩子。”他的目光定定地望着她的笑顏。
“啊?”
“你這樣的笑,我很久沒看到了。”
“我……我這是……”
他突然抓過了她的手,指尖劃過她的指腹,關節,摩擦着她手指上的繭子,“你在美國過得辛苦嗎?”
她怎麼也沒想到,他竟然會問她這種問題,遲疑了片刻,她才道,“剛到美國的時候,比較辛苦,又要打工賺生活費,又要學習珠寶設計,不過後來進了寶麗公司後,有了相對穩定的工作後,就輕鬆很多了。”
“你很喜歡寶麗?”他若有所思的問道。
“恩,很喜歡。”寶麗之於她,更像是一個讓她安心的窩,在那裡,不用擔心生活的問題,可以盡情的吸收各類珠寶方面的知識,和同事們暢所欲言的討論,把她所有的靈感都畫出來,設計成成品。
他的手向前遞進了一步,扣住了她的手腕,把她帶到了酒莊的休憩的地方。乳白色的遮陽傘下,是白色的小圓桌和精緻復古的白色高背椅,鏤空的花紋襯着綠色的草坪,粉色的小花隨風輕輕搖曳着,透着一種田園的美與愜意。
兩人坐下,waiter殷勤的上前詢問,不一會兒,一瓶82年的葡萄酒便端了上來。開瓶,倒酒,深紅色的酒液,透着晶瑩的光澤,自瓶口流瀉而下,靜靜的躺在透明的高腳杯中。細膩悅人、幽雅濃郁的酒香一點點的蔓延開來。
修長的手指握起了高腳酒杯,尚豫輕輕晃動着杯身,聞着着優雅的酒香。脣緩緩的貼近着那透明的杯口,他輕啜着深紅色的酒液。
高貴、雅緻,那是一種渾然天成的飲酒氣勢,就連在一旁讓人看着,都會覺得賞心悅目之極。
“來,嚐嚐看。”他對着她舉杯相邀。
當那酒液順入葉欣婕的喉嚨時,她才真正的明白,爲什麼尚豫會選擇瑪歌酒莊。
芬芳複雜的香氣,隨着空氣的流動,而不斷變幻着迷人的氣息。初入口,感受到的是醇厚、細緻而濃郁的質地,而當酒液滑下喉嚨時,會有一種絲滑的感覺,一瞬間,她竟然只想到了優雅迷人這四個字。
以優雅著稱的酒莊,有着優雅的酒,似乎是再自然不過了。
而這酒,像他!像這個名叫尚豫的男人。
如同他的個性一樣,迷離變幻,卻又優雅到了極致。
“謝謝,我很久沒有喝到如此好的葡萄酒了。”一手託着腮幫子,一手握着高腳杯,她眯蒙着眼望着他,發自內心的淺笑道。
柔和的風,混合着醇美的酒香,讓人慾醉。
彷彿,又回到了好幾年前,她在路邊的小店,和他一起喝着粥;她總是在他疲憊的時候,給他沖泡上一杯難喝的咖啡;她親手洗乾淨他的衣服,在這樣一個暖洋洋的太陽天下慢慢晾乾……
回憶,有時候竟然會是那麼地多……
雖然遺憾,卻也曾甜蜜得讓她夜夜好夢。
尚豫,你和曾執導,那時候的我,有多幸福嗎?
而在這一刻,她竟情不自禁的想回到那時候,回到那擁有着短暫幸福的時光……
葡萄酒是醉人的,而教堂卻是神聖的。
當尚豫在郵輪停留在波爾多最後的一天裡,帶着她去了聖安德列大教堂時,葉欣婕驀地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腳踏在那深褐色的臺階上,看着兩邊的梧桐枝葉在輕輕的搖曳,彷彿在吟唱着聖歌。葉,從樹上飄然落下,落在了灰褐色的地面上,遙望着那枝葉,如同最最不捨的親密戀人,然而風再起,把落葉吹得更遠了,像是愛之終身,卻又終身不得碰觸。
他領着她,來到了教堂北側的國王之門前。門上,雕刻着《最後的審判》,這個被歌德藝術視爲最高傑作之一。
“你知道《最後的審判》的由來麼?”尚豫半俯着身子,眼,專注的看着那雕刻。
“我只知道最初這是米開朗基羅畫的壁畫。”由一個天才繪製了6年的壁畫,最終讓世人驚歎。
“然後壁畫再慢慢演變成了各種的雕塑。”尚豫接口道,“這壁畫仿若在上演着一場人生的戲劇,人似乎生而註定會背離上帝,慢慢的被罪孽所覆蓋,一點點的沉淪下去。”
“可是也終將得到救贖吧。”她指着雕刻中升入天國的耶穌道。
“那只是對凡善者的救贖罷了。”他的眸光,蒙着淡淡的迷離,“若是凡罪者的話,會被罰入火湖,直至靈魂焚燒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