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持續打進來,手機不停地發出震動的顫音,那悶悶的聲音不大,卻在這幽暗的車廂裡顯得格外刺耳,而那瑩亮的屏幕上閃爍着的“容尉遲”三個大字是那樣的清晰,那樣的刺目。
黎遠航如同當頭一棒,被那三個字擊得頭昏腦脹,心裡也似乎是被人捅上一刀似的,悶痛無比。
心底某種直覺告訴他,早上那一連串的電話也是容尉遲打來的。
容尉遲已經調往臺南的分公司有些日子了,依照常理來說不會再有什麼公事找她,那麼是所謂私事?!
乾淨修長的手指握了握那尺寸稍小的手機,慢慢、慢慢地滑向了接聽鍵,良好的教養告訴他,自己不該這麼探人隱私,可是,他忍不住。
男人的某種心思,是任何修養、風度之類的東西都壓制不了的,胸腔裡涌起的翻滾着的情緒最終還是轉化爲了行動力,手指終於緩緩地按下接聽鍵。
揚脣,沉聲說道,“我是黎遠航。”
電話那端驟然無聲,卻好似只停頓了半秒,甚至半秒都不到,容尉遲如大提琴般低沉迷離的音調幽幽響起,“我是容尉遲。”
“容先生不好意思,小桐現在不是很方便接電話。”
容尉遲恍若無事,不急不緩地回道,“沒關係,總會有方便的時候,我不急,再見。”
說完,他便掛了電話。
禮貌周全,毫無破綻,滴水不露,這就是容尉遲,如此深不可測。
黎遠航握着手機,微怔半晌。
發動引擎,車子朝着今天行駛過的方向再次滑去。
叮咚……叮咚……
尤桐被急促的門鈴聲擾到,她走到玄關處往外面望了望,黎遠航?!他怎麼會來?!
“尤桐,你手機掉我車上了。”
她豁得一驚,連忙開了門。
黎遠航凝眸望着她道,“我也是才發現,剛剛有人給你打電話。”
“哦?!”尤桐拿過手機,翻了下通話記錄,卻沒有“未接電話”,眼睛裡露出了疑惑。
“是容尉遲打過來的,我接了。”黎遠航不疾不徐地說道,眼睛緊緊盯着她的。
尤桐臉色一變,連忙翻看“已接來電”的那一欄,果然,而且還通話了十秒鐘!他們都說了什麼?!
“你怎麼可以接我的電話?!”她下意識地質問。
“我好奇,他爲什麼這麼晚了還給你打電話。”
“與你無關!”尤桐再次說出這四個字,跟着就要關門。
黎遠航卻一把扣住門板,頎長的身體擠進來,那張俊雅清俊的臉龐忽然低下,帶着壓迫感般地朝她靠近,尤桐下意識地往後退,後背直接抵上牆壁,有些驚惶。
黎遠航三番兩次地質問她的隱私,她已經無比厭煩,而且他居然接了容尉遲的電話,他到底想幹什麼?!
“尤桐,我只是想知道,那一晚你和容尉遲到底有沒有發生什麼?!”
尤桐臉上紅白交錯,忽然悲從中來,那一晚沒有發生,可是後來終究還是發生了,情形卻更加不堪,之前是她被設計,後面卻是她被迫甘願。
她忽然笑了,“黎少爺,你想聽什麼答案呢?!如果我說沒有,你恐怕不信;如果我說有,那你又想怎麼樣呢?!”
“我……”黎遠航忽然被問住了。是啊,他到底是想要什麼樣的答案呢?如果她說沒有,他不會信;如果她說,他不願信,那麼他爲什麼要糾結於這個答案?還是,他執着的根本就不是這個答案,而是他自己內心深處感情的盲點?!
尤桐揚起頭,無畏地對視上黎遠航的眼睛,輕而有力地說道,“黎少爺,你真應該向你妹妹學習,時刻記得自己的身份,我也會永遠記得自己的身份,我與黎家永遠沒關係,所以請黎少爺以後不要再過問我的事情!”
黎遠航的視線有些恍惚,腦海裡驀地浮現起那一年,那麼熱的夏天,但是那雙倔強隱忍的清眸卻是那麼淒冷,即使過了這些年,他也仍是歷歷在目。
原來,他一直沉浸在過往裡,所以才一直停滯不前,眼睜睜地看着她與自己在兩條平行道上漸行漸遠。
但是,從今而後,不會了!
黎遠航忽然緩緩退開,還她自由的空間,“很抱歉,我唐突了。”
尤桐臉色依然不好,“你的道歉太多了!”
“你放心,這是最後一次。”黎遠航順着她的話說道,眸底明澈如常,溫潤的脣息蕩在空氣裡,卻那麼意味深長。這是他最後一次,最後一次向她道歉,因爲以後他不會再讓她受委屈,任何委屈。
尤桐直覺地皺起眉心,對於他的話有些不解。
樓下,一輛黑色的車子靜靜停靠在路旁。
車內,容尉遲默默點燃一根香菸,淡藍色的雲霧將他輪廓深深的臉龐籠罩得隱隱約約,如魔似魅。
過於堅硬的臉部輪廓透着漠然的氣息,額前的髮絲被夜風吹亂糾纏着眼角,稍稍遮住了那雙利眸,卻遮不住那兩道鋒芒,而那涔薄的脣邊透着令人不敢褻瀆的權威。
菸草味漸漸彌散開,當他看到那個頎長的身影從樓梯口走出來,他擡手又吸了一口煙,然後重重地吐出一個白色的菸圈,指尖用力,將煙火掐滅。
推開車門走出去,大跨步地朝樓上走去,夜色,在他周身籠罩出陰暗的氣息,他,就如同那地獄來的勾魂使者一般。
清算的時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