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筒裡,黎遠航的話甚至都沒有說完,他語氣裡前所未有的沉重卻讓尤桐整個人瞬間一空,她放下電話,邁着顫抖的雙腿,飛快地衝向醫院大樓。
她身後,容琛一臉錯楞的表情,任他怎麼叫,她都聽不到。
趙婉華的病房在11樓,尤桐站在電梯裡,愕然地睜大眼睛,呆愣地望着指示燈上那一格格往上攀升的數字,電梯的速度明明已經很快了,可是她卻還是祈禱着它可以再快一點、再快一點,生怕有什麼來不及。
“叮”的一聲,電梯門應聲開啓,纔剛剛露了一道口子,纖細的身影便從那小小的縫隙裡鑽出,遠遠望去,就像是罅隙裡的白光,那麼羸弱,彷彿風一吹就會倒下。
ICU病房的門大敞着,醫生和護士進進出出,他們身上的白大褂讓她眼前一陣恍惚,空氣裡飄着刺鼻的消毒藥水味道,也讓她感到反胃。
“媽媽……”尤桐飛奔過去,卻被黎遠航一把拉住。
“小桐,你冷靜點,醫生和護士還在做最後的努力。”
最後的努力……
尤桐的眼前溼成一片。
病牀上,趙婉華渾身插滿了冰冷的管子,臉色蒼白,眼眶深深下陷,眉眸之間呈現出暗暗的青色,美麗的容顏早已黯然失色,如同一朵凋零的花,嘴上戴着氧氣罩,呼吸細弱得幾乎讓人察覺不出來。
醫生最後無奈地搖了搖頭,沉聲說道,“她不行了,現在靠氧氣還能維持一會兒,你們有什麼話抓緊說吧。”
“不……媽媽……”尤桐掙脫了黎遠航的鉗制,飛身撲向牀鋪,緊緊握住了趙婉華的手,“媽媽……媽媽……你不要走,媽媽……”
趙婉華的意識昏沉,眼皮卻忽然動了動,可是她沒有力氣睜開眼睛,戴着氧氣罩的嘴也動了動,尤桐心裡一緊,彎下了身子,湊向趙婉華的耳畔,“媽媽……你說什麼……”
“蘭……”趙婉華氣若游絲,只說了這麼一個字,便再也沒有力氣說下去。
“媽媽?!”尤桐不懂她的意思,卻清楚地瞧見了趙婉華眼角的淚光,像是在訴說着什麼遺憾。
“媽媽,你到底想說什麼……再說一次……再說一次好不好……”尤桐傾身抱住趙婉華愈見僵硬的身子,忽然瞧見趙婉華的左側耳垂上紋着一朵藍色的茶花圖案,那圖案很小很小,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如果她戴上耳飾的話,它就會被蓋住了,尤桐都不知道趙婉華是在什麼時候紋了這個圖案的。
蘭……
藍色的茶花……
媽媽最愛茶花了,可是這個世界上有藍色的茶花嗎……
尤桐一時間迷惘了,她知道這是趙婉華最後的心願,可是她應該去哪裡找藍色的茶花?!
一旁,心跳儀上的曲線忽然變得劇烈起來,趙婉華的呼吸似乎回來了一些,醫生連忙察看她的情況,根據經驗,這是迴光返照的情形。
護士爲趙婉華注射了藥物,淡粉色的液體一點點滲透進她的血管裡。
尤桐看着那抹淡粉,心臟忽然一顫,腦子裡彷彿是想起了什麼,她抓緊了趙婉華的手,哽咽地說道,“媽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要等我,我很快就回來,你要等我,一定要等我!”
說完,她強行忍住戀戀不捨,硬生生地放開了趙婉華的手,飛奔出了病房。
“小桐……”黎遠航欲追不及。
9樓。
顧儀容的病房。
容尉遲靜靜坐在病牀旁邊的椅子上,默默地望着一直昏迷不醒的顧儀容,眼底的情緒複雜。
他曾恨了她那麼多年,可是到頭來,他卻忽然發現那些恨都沒有意義,她居然不是他的親生母親。
過去不知道有多少次,他曾祈禱上天,希望她不是他的媽媽,可是到了真相揭曉的這一刻,他卻忽然又遺憾起來。
相比起趙婉華,他更願意認顧儀容這個母親,可是,天從來都不從人願。
病房的門忽然被人輕輕敲開,容琛步伐遲緩地走了進來。
“阿遲……”
容尉遲慢慢地轉過身,凝眸望向容琛,卻發現他的表情有些沉重。
“阿遲,我剛剛遇到小桐了,她去了11樓……黎夫人病危……我聽見小桐管黎夫人叫媽媽……”
容尉遲的心頓時一沉,手下意識地握成拳頭。
黎夫人病危……
黎夫人……
安靜的病房裡,飄散着濃厚的死亡氣息。
趙婉華虛弱地躺在牀上,等待着最後的什麼。
尤桐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隨着她一下下的奔跑,趙婉華的心跳也隨之跌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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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桐重重地喘着氣,手裡握着一支紅色的茶花,這種茶花很普遍,在醫院樓下的花店裡隨處可見,她卻像是對待至寶一樣捧着它。
在衆人狐疑的目光注視下,尤桐粗蠻地取下趙婉華還吊着的點滴瓶,放在地上用力一砸,藥液飛濺,打溼了茶花。
衆人驚呼,下一秒卻是驚奇,紅色的茶花通過藥液的浸染,竟慢慢地變了顏色,先是由紅變紫,然後由紫變藍。
“媽媽,你看,藍色的茶花……美嗎……”尤桐哭着將那朵花別在了趙婉華的頭上。
而就在下一秒,趙婉華便停止了呼吸,神情卻是坦然,嘴角揚起一抹恍若幸福的弧度。
“媽媽……”
“婉姨……”
“婉華……”
病房裡哀慼一片。
病房門口,容尉遲僵在那裡,眼眶霎時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