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樓抱了飛蓬好長時間, 等再擡起頭，連眼角都多了些紅色。瞧着一貫驕狂肆意的魔尊這個樣子，神將的眸色不經意間變得深沉了不少。修爲已突破元老, 融合曾經先天生靈級別的境界, 還恢復了全部記憶, 飛蓬的性格自不可能還似先前那般。
“唔…”於是, 重樓正準備說話, 卻有一個吻落了下來，撬開脣齒的舉動很是溫柔，但深吻後又難掩強勢。喘不過氣的重樓, 只依稀看見近在咫尺的眸子裡，藍意更深了幾分。最後, 飛蓬好不容易纔控制住自己, 他艱難的鬆開了重樓：“把黎落從魔宮攝過來審訊, 我先閉關。”
重樓皺了皺眉，又舒展眉宇：“也好, 我的空間不在天道之下，天誅短時間發現不了，你的修爲已恢復。”等飛蓬出關，絕對能將這次凝魂聚魄的所有感悟吸收，本身境界更上一層樓, 離三皇一步之遙。
飛蓬彎了彎嘴角, 翻身下了牀。這魔尊空間從當年至今, 他一直是常客, 閉關練功的房間自是很熟悉。唯一覺得可惜的, 大概就是這些年記憶未復，重樓把自己拐上牀那麼多次, 本該討回來些利息，重樓明明也很樂意，卻偏偏得以正事爲重：“回見。”
在他背後，重樓揚了揚眉毛，打理好自己的衣衫，走出了寢室。這是他和飛蓬的私人空間，拿來審訊仇人的棋子未免太煞風景，還是另找個地方好了。
許久之後
“想好了嗎？”魔尊慵懶的靠在樹屋壁上，瞧着倒在地板上慘叫的男子：“本座的手段，你撐不了多久，放開所有戒備主動獻出魂魄，還有一線生機。”其眉宇間有明顯的不耐之色，若不是想降低被天誅發現的機率，這縷已徹底被黎落融合的魂魄，自己早殺了他強行剝離了。
在地上無力抽搐的黎落嗤嗤一笑，沒有搭理他。以魔尊的心狠手辣，自己主動獻出魂魄，下場絕對是對方達成目標後，順手把自己也滅了。既然橫豎都是死，他憑什麼助魔尊輕易達到目的？
見狀，重樓倒也不氣，簡單的刑訊對天級九重、意志堅定的魔將，確實算不上什麼。但無論何人，都會有自己的弱點，而他魔尊最擅長的，便是攻心。因此，重樓屈尊降貴的蹲了下去，擡起黎落的下顎：“你是不是覺得，本座除了殺了你，沒別的辦法？”
“魔界失敗者是什麼下場，晚輩怎會不知？”黎落淡淡說道：“淪爲奴隸，成爲泄慾工具，直至失去自我。可勝利者無數年後，經常也會落得這樣的下場，晚輩從成魔，就有這種覺悟。”
重樓不以爲意的點頭：“你素來是個聰明人，若非犯了本座禁忌…”說到這裡，他饒有興趣笑道：“不過，本座得說一點，你的妻子再次凝魂聚魄後，這一世長得很好看。你再不配合，本座就封印了她的修爲丟到魔界，再用水鏡術讓你眼睜睜看着，如何？”
黎落的臉色有一瞬間的變化，又恢復了死豬不怕開水燙：“魔尊說笑，我要是在乎她，怎麼會一直肆意玩弄神果？”
“說得有道理。”重樓溫聲道：“那你便瞧着她這一世怎麼死吧。”魔尊拂袖之間，一道空間裂縫洞開，青翠欲滴的枝葉浮現在面前，鳥語花香甚爲美麗，竟是神樹。
眼看重樓毫無猶豫的踏步走入空洞，身影消失只剩下最後一片衣角，一直無動於衷的黎落終於動了：“不，您回來！”
空洞之內，傳出一陣冷笑：“遲了。”那抹紅色衣角消失在眼前，黎落的臉色一下子蒼白，他跌跌撞撞的手腳並用，才站起身來，猛地撲進那道裂縫。
“砰！”一抹麗影被砸了出來，連帶黎落一起墜落於地面，乾咳聲立刻響起。
黎落在下方當了肉墊，來不及說什麼，只露出了震驚的神色，因爲被他抱在懷裡的竟是凌烽。不過，此刻這位神果一族驕楚，周身都充斥不詳的魔氣，她張嘴說不出話，連把身後的黎落推搡開都毫無力氣。
重樓從裂縫中步出，空洞瞬間合攏：“黎落，你看起來很驚訝？”魔尊一步步從空中落下，揮手把黎落打到一邊：“放心，本座會給你一個證明的。”他手指拂過凌烽的手腕，在她茫然不解的眼神中，令鮮血迸濺開來。
新鮮的血味蔓延開來，但最讓人震驚的，是隨鮮血實質化的黑色鎖鏈，正是飛蓬之前所見的因果鏈條，令黎落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重樓揚了揚眼眉：“現在，告訴本座，你的決定。”
“她是夕瑤玄女的弟子。”黎落的音調幹澀之極：“況且，我不覺得您敢打神果的主意，神將可是在庇護神果一族。”
重樓嗤笑一聲：“這是事實不假，但你覺得，本座闖入神界帶走凌烽，夕瑤怎麼沒追出來？”這下子，黎落的臉色不僅是蒼白了，而重樓冷笑：“天帝旨意既下，就是擔起一切。飛蓬絕不會爲神果一族，惹天帝不高興。”
他似是篤定的說道：“況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融合的那縷魂魄是個什麼東西！大局爲重之下，你要敢破了本座的局，導致各位界主的準備皆無功而返，自然會令所有親友被株連。”
什麼是攻心？就是用最尖利的話語，挑破對方最深層的恐懼，待掌握主動性，其生死榮辱便在於一念之間。重樓的話，成功剝奪了黎落心裡最後一絲奢望。
“魔尊只要放她走，並抹去記憶，我自會獻出魂魄。”黎落輕輕閉上眼睛，沒敢看錯過多年的心上人一眼。墮魔之時，被天誅撕裂魂魄並控制主魂，使另一個自己於後來犯下滔天大罪，這份罪孽當是由他擔起。畢竟，他再不想承認，也不得不承認，精神分裂的另一個自己，亦是他本身。
見威脅奏效，重樓默默鬆了口氣，他無視了凌烽見鬼的眼神，淡定自若道：“等你死，本座自會消了她被抓的記憶，平安無事送回去。”
明白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黎落除了賭魔尊守約也沒了別的辦法，他只能苦笑着鬆開凌烽，自己站起身將光禿禿的魔魂獻給重樓。於是，半刻之後，凌烽瞪大眼睛看見，魔尊手裡那抹半黑半白的光球抖個不停，隱約的慘叫隨一縷縷黑氣從中溢出。
最後，黑氣剝離殆盡，留下的是一個白中發灰、顏色晦澀的光球，其氣息更是跌入谷底，幾乎要感受不到。可冥冥之中的熟悉感，如晴天霹靂、當頭棒喝降下，令凌烽僵硬的站在原地，被迫接受無數記憶的涌動。
重樓的臉色一下子變了，他下意識把黎落的魂魄丟到一邊，手搭上凌烽後心，以魔力試圖將其神魂的動盪強行壓下，甚至意圖把她突兀恢復的前世記憶徹底封印。這本該十拿九穩之事，重樓卻覺得無比艱難，只因其中充盈天道之力，漸漸將自己的力量衝了回來。
又過了好一會兒，黎落的魂魄正焦急的飄在一邊，魔尊空間的空間壁壘則像是被擊打一般晃動起來。重樓百忙之中心念一動，熟悉的身影出現：“沒用的。”夕瑤的眼底盡是悲傷：“我已盡力，實在挽回不了。重樓，你再繼續下去，自己會受傷的。”
“天帝不管？”重樓皺了皺眉。
夕瑤苦笑搖頭：“允許我收凌烽爲徒，給她謀求一線生機，早已是陛下的仁慈。”她抿了抿脣：“否則，從黎落體內的天誅魂魄被你抽出，導致天誅爲控制黎落，曾對天道施以的矇蔽失效後，便已有天罰對凌烽隔空降下。”
“原來如此，天誅本就是以此威脅控制黎落。”原本的不解煙消雲散，重樓眼底不自覺露出一絲憐憫，黎落還真是夠倒黴的。
明顯，他是遇上僞裝成心魔的天誅，在融合心魔之時，被天誅遠程控制。甚至，天誅還用其妻的安危和下一世的下落去威脅他。不過，因爲後來暗皇家族造孽太多，相關因果牽連太大，天誅不得不矇蔽天道。否則，天道早降下天罰，把黎落和凌烽全劈死了。
“唔，天道是故意借你之手，給了凌烽提升資質至高級的機會，逼着她挑起了神果一族的大梁。這樣，因果和功德相互糾纏，再想擺脫以致於痕跡全無，就不可能了。”重樓舉一反三，因爲不再無有痕跡，天誅便無法再繼續矇蔽天道，這個漏洞就被天道補上了。
夕瑤默默頷首，她從重樓手裡接過凌烽，滿心哀涼看着自己徒弟睜開眼睛，美眸中盡是死意：“師尊…”凌烽的聲音沙啞無力，她眼睫邊的眼淚幾乎止不住：“請恕弟子不孝。”
“別說了。”夕瑤深吸一口氣：“回神界吧，一個天罰而已，爲師還是能扛住的。”
凌烽搖搖頭：“但弟子放不下。”她輕輕攏住手中的光團，嘴角的笑容毫無生機：“是弟子太驕傲，纔不聽任何解釋，用死亡報復了黎落，導致他心境出現漏洞，給了天誅可乘之機。”
這麼說着，凌烽又驀地笑了起來：“但弟子這麼多世，每次都是死於戰鬥，從沒遭遇過別的。” 而不是和其他同族一樣，被採補被玩弄，最後毫無尊嚴的死在牀上。
重樓、夕瑤都沉默了，凌烽笑着笑着，卻淚如雨下。她其實希望，黎落沒爲自己屈服於天誅，用同族的淋漓鮮血換自己一世世凝魂聚魄：“可弟子還是喜歡他，哪怕現在，都不悔相遇。”
“好了，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重樓強行扭回了話題：“黎落自願獻出這縷天誅魂魄，幾位界主包括三皇，估計都準備好動手了。”
夕瑤回過神：“那就行動。”美眸中閃過一絲凜冽的殺意：“等他死了，我再帶凌烽回神界，你的空間至少暫時能隔離天罰。”
“重樓，給黎落輸入魔力，讓他和凌烽安靜度過最後一段時光吧。”纔出關就撞上這一出，飛蓬暗探一聲造化弄人。他從樹屋外推門而入，順便對好友打了個招呼：“好久不見了，夕瑤。”
夕瑤努力的笑了笑，但那笑容不管怎麼看都有些發苦。飛蓬很理解的拍拍她柔弱的肩膀，再拔出照膽神劍：“照膽，你還有炎波，都在這裡陪着夕瑤他們。”恢復記憶後他便發現，炎波已回到重樓手中，正在其本體之內。
“主人？”照膽神劍發出一道清朗的少年嗓音：“你和魔尊不是都要去混沌參與決戰嗎？”
飛蓬神色不變，重樓拿出炎波血刃，把炎波放了出來，語重心長道：“這一戰太激烈，你們生出靈智修煉至今雖是元老，可不再像以前那樣只是神器，很容易被天誅傷到。”天誅分裂魂魄還能活蹦亂跳，足見他在靈魂領域多有建樹。
此言一出，炎波和照膽也知道輕重，自不會非要跟去。有這兩個很久以前就跟着重樓、飛蓬，對夕瑤也很瞭解的神器陪着，他們倒能放心把夕瑤三個留在魔尊空間內。
半柱香後，飛蓬和重樓通過空間通道，憑空出現在混沌，直達天誅藏身之地，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並一直拖延時間且封鎖天誅逃生路線，至各位戰友到來參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