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嚇沈日鳴好大一跳,“啊?這麼快便要輪到我了麼?我纔不要嫁呢!”她把嘴巴撅得老高,卻見父親沒空搭理自己,不由有些鬱悶,走上前,又問:“爹啊,那姐姐嫁到哪裡去了?我連姐夫的面都沒見過呢!”
等了好一會,才見父親沈鐸終於有空擡頭望她,“問這麼多作何?自然是忙着走鏢去了,你道是你呀,家裡最閒的那個,就是你了。”
這話卻讓沈日鳴逮到了破綻,忙忙的爭辯道:“哈,女兒哪裡閒着啦?還不都是因爲爹,非要讓哥哥姐姐走鏢去,偏不讓我也跟着分擔,如今閒在家裡,反倒說我是閒人了,這是何道理?”
沈鐸在一衆兒女面前,最是寵溺三女兒沈日鳴,這時被反過來數落心裡也不難過,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眉頭卻是皺着,“你今年已有十五,若再不嫁人,只怕坊正要派人來催婚,還要納稅了。”
一聽到“坊正納稅”幾個字,沈日鳴登時就縮了脖子,吐了吐舌頭。
其時大盼王朝初立,國庫正空虛,除了田稅略有減輕,其他的稅款反倒是比前朝更重了。揚危鏢局經歷了前朝戰亂後,雖然猶屹立不倒,但原本殷實的家底卻是早已掏空,倘若坊正再借着婚事來納稅,鏢局上下只怕還得要減人,才能活下去了。這點道理別看沈日鳴年紀還小,心裡卻是明白的。當下再不敢頂撞父親,她眼珠子轉了幾轉,心裡已有了自己的主意,便朝父親擺擺手道:“爹,我回房睡去了。”
翌日果然有媒婆上門來找,沈日鳴惦記着昨夜同父親的談話,早早的候在門外,使了幾個銅板,讓個小叫花子將那媒婆騙了過來,兩人合力將那張姓媒婆摁倒在地上胡亂打了一通,還出言警告道:“揚危鏢局的三娘子可是許了人家的,你若膽敢再上門去說媒,可就不是捱打這般簡單,而是缺胳膊少腿的事
了!”
那張媒婆平白無故捱了打,冤屈得緊,忍不住抱怨道:“與我老婆子什麼相干,是沈大鏢頭自己託人找來,三娘子既是早有了婆家,何必還叫我去呢?”
沈日鳴聽她唧唧歪歪抱怨起自己父親來,一氣之下手上的力氣便大了起來,要不是旁邊那小叫花子使勁拽住她,“三娘子,快快住手罷,她已經暈過去了!”指不定她就暴力過頭,真打折了張媒婆的腿腳呢。儘管如此,她還是又走過去,補上幾腳,直到發現張媒婆嶄新的衣裳被她踩髒,人也滑稽的歪倒在地上,讓她聯想起鄰村豢養的大肥豬,這才拍拍手笑着作罷。
那小叫花子瞧見她這般“剽悍”的樣子,心裡有點發憷,越發爲自己沒有得罪這個經常女扮男裝出來逛的三娘子,而暗自慶幸。
轉頭卻說沈鐸等啊等,日頭都快趕到正中央了,就是不見那張姓媒婆上門來,不由納悶道:“這媒婆怎生收了我的錢,卻不見如約到家來呢?”沈日鳴打了媒婆纔回來,聽得這話,暗道一聲“糟糕!”連身上的行頭也沒顧上換,順着房檐下的彎道往外就奔,誰知還沒走到大門口,“咚”的一聲大響,撞到一人身上了。
她被撞得頭有點發懵,嘴裡卻先反應過來,張口就罵:“誰呀!走路不長眼呢?”往常這要是鏢局裡的人,深知這位三娘子的個性,自然是寬容相待,不會和少東家的一般見識,可今日她撞的卻是一位陌生少年。
“你你你你……纔是走路不長眼呢!”那少年待反應過來,急忙將衣冠不整的沈日鳴一把推開。
沈日鳴本是趕着要出門去,把媒婆收下的錢盡數討回來的,聽見對方這麼衝,還冷不防推自己一把害得她險些摔跤,差點在自己的地頭上下不來臺,不由漲紅了臉,根本忘了去找張媒婆討錢這茬事。她兩手把腰一叉,眼珠子骨碌碌轉動
,上上下下把那少年打量了一番——眉清目秀,膚色白裡透紅,個子剛剛長開,一看就知不是長安人,該是從外地來的,而且剛來不久。她頓時揚起眉毛,微微擡了下巴,伸指問道:“你是何人?可知這是何地?竟敢來此處撒野?”
那少年着一身乾淨卻打了幾個補丁的月白色衣衫,見面前的少年沈日鳴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穿一身淺綠色衣衫,雖然衣冠不整,派頭卻比自己還要大,登時氣餒了半分。漲紅了臉,期期艾艾的道:“我是來來來……討教的!”
此刻鏢局上下正是休息時分,四下裡靜悄悄的。沈日鳴滴溜溜轉着眼珠子,突然指着那少年哈哈笑道:“就憑你?哈哈哈……”原來,別看這少年身子剛剛長開,且比沈日鳴高了足有一個頭,但也正因爲高,所以反倒顯得他偏瘦了。沈日鳴瞧見他木訥的站在那裡不知所措的模樣,越發覺得有趣,登時笑得更大聲了。
少年不知沈日鳴是何來頭,發懵過後,難免有些小心翼翼,在心中反覆默唸了一遍路上早就想好的套詞,道:“這位當家的,在下有禮了!”見沈日鳴只是兩手抱胸、嘴角噙笑站在高大的大槐樹下望着自己,心內難免有些忐忑,但還是硬着頭皮續了下去,“久聞貴鏢局各位鏢師武藝高超,在下粗識兵器,略通拳腳,今日登門,特來向各位討教,爲的是以武會友,望各位當家的不吝賜教!”
一口氣背誦完,少年的臉上更紅,一顆心在內裡咚咚咚!猶如打鼓一般跳動。
沈日鳴一聽原來是來踢館子的,頓時就來了精神,“那要看你有這個本事沒有!”說時已經揮掌而上,去勢洶洶,好像她纔是上門踢館子的。那少年初時還如一隻呆頭鵝般站立,一見沈日鳴曲拳伸掌攻來,立時便似換了個人,手腳擺開架勢,神情微變間,已然毫不客氣接了沈日鳴好幾個招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