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天睿的眸光深邃卻又帶着驚訝的將我從上看到下,半響後,直到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他纔開口相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等他這麼一問,己是等了好些日子,有些事情不能明說,雖然心裡百般不願,可眼下除了這個辦法,我己別無選擇。
我面上溫婉一笑,便上前輕輕的拉了他一把,伸手指了指身後的酒樓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兒,你數日奔波勞頓,想必也沒進什麼油水,我在樓上早己備了些酒菜,咱們上去再說可好?”
他隨着我的眸光擡眸,順風樓幾個大字出現在了他的眼前,而後向我點了點頭,讓我先入內,他安排好部下便會馬上過來。
很快我們便在順風酒樓坐下,面前一桌早已準備好的酒菜呈現了我們的面前。
爲了能單獨與他相處,我特意找了個單獨的廂房,同時早就吩咐好了酒樓中的小二,交代他無事不要往廂房中來。
眼前的戰天睿眼下淡淡的青色和眼中密佈的紅血紅,想必也是幾天幾夜未閤眼了,不由得心裡有了些許感傷。
隨後瞧他一頓狼吞虎嚥,吃得如此開心,心裡方纔好受了一些。
“嫂嫂怎麼會來此,你不是應該在京城麼?難道是京城發生了什麼事,八哥知道你來了此地麼?”
我緩緩擡眼,對上他滿懷疑問的眸光,然後努力綻出一抹柔然笑意,“九弟一下問這麼多問題,我從何答起,我來此是個意外,那些說來話長,等回京再與你慢慢說來,京城也一切安好,至於八爺知否我來此,想必你也猜到了,前幾日我才與他碰過面。”
他似乎答應相信了我的話,並沒有再多問,只是繼續手中與口中的動作。
我微微垂下眼眸,很好的掩住其中的愧疚,微微起身提着酒壺,伸手輕輕的替他斟滿了空杯,而後也給自己輕倒了一杯。
我輕輕的擡起手邊的酒,向他淺淺一笑,“這次父皇讓你督運糧草,也算是在磨練你,這一路上你辛苦了,我代邊疆的百姓敬你一杯。”
他有些不屑的白了我一眼,手中之酒便在瞬間一飲而盡,落杯之時,輕輕一嘆,“你又不是不知,軍功這些我是不在乎的。”
我當然知道他根本就不在乎這些功名權位,此次北漠一戰,是當今皇上看他終日無所事實,實在看不下去了,便派了這個差事給他,不用上前線,不用刀光劍影,不用血腥在手,他便無奈之下答應了。
我內心輕輕一嘆,方纔巧借倒酒己清楚的看到他腰間的令牌,格外的耀眼,欲要取他腰間的令牌,只有一種方法。
我沒有在他令牌之上多加停留眸光,握着手裡的酒杯,輕輕的重回了位子。
擡手微微輕抿了一小口薄酒,落杯平靜的開口,“九弟生性灑脫,這些日子在邊疆百姓口中,我可是經常聽到你的傳聞,話說……”
我的有些話還未說出來,就生生被他一句話給匆匆打斷了,“行了,別說了,讓我好好吃一頓,這一趟過後,我算是自由了。”
我無奈,幾翻找機會想要介入主題,他似乎每次都不給機會,以他的性子,還不如直說了。
不行,直說,他肯定不會答應我,只怕還會生疑於我,若是這樣,那麼我要再尋機會只怕是難了。
暗深吸了口氣,依舊笑着接了他的話,“九弟口口聲聲說自由了,難道不用隨八爺一同攻打北漠麼?”
聞言,他突然手上一僵,嚥下口中之物後,脣邊漫不經心的笑意漸漸淡了,只是深深看我,良久,纔再開口,聲音裡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慮,“八嫂是從何得知此事?這可是軍中機密。”
聽他這麼一問,我似乎內心微微泛起了一絲心虛,只能輕輕的別開了他看我的眸光,深吸了口氣,淺笑的答道:“誤聽罷了。”
他的眼眸轉深,又定定看我半晌,方淡淡開口,“竊取軍中機密,那可是死罪。”
我心上聚然一緊,輕輕垂下眼睛,看向自己纏着繃帶的手,心念微微一轉,擡眸之時,面上依舊帶着無所畏懼的笑,“都說是誤聽了,九弟若是不信,大可到八爺面前告我一狀。”
他突然笑出了聲,眸光輕輕的看着我,“告你一狀,我也討不到好,況且我又怎麼忍心告嫂嫂的狀呢?”
我未語,仍是笑着,戰天睿是個明眼人,他雖性情*不羈,可那細膩的心思就如同一把利劍,傷人無形。
我微微起了身,款款至他的身邊,想要再次爲他斟酒。
這一次我決不能錯過機會,我便故意在側身替他斟酒之時,腳下一個不穩,手中的酒壺從手中滑落“哐當”一聲碎於地面,接着便令自己的身子往他的方向倒去。
“怎麼了?”腰間一絲溫暖而過,戰天睿中計緊緊的接住了我。
我手下正是他腰間的位置,可由於眼睛看不到,根本就無法找到取令牌的正確方法,只能在心裡細細捉摸一番。
我邊一手撫着額頭裝作身子不適,邊無力的低呤了一聲,“興許是邊疆氣候異常,這些天一直頭暈目眩,可能是染了風寒。”
“你這身子就應該好好在家裡呆着,我送你去看大夫。”他欲要將我扶起。
我手上一落空,剛好不容易摸到的令牌又從手上消失了。
我心裡暗想,不行,不能就這般從他的懷裡起來,這次若是失去取得令牌的機會,那便是所花的心思都前功盡棄了。
我心念一轉,邊一手再尋令牌處,一手撫着額頭拖延在他懷裡的時間,“不用勞煩……九弟送我去看大夫了,我只是……傷風感冒而己,今兒個我……己經喝過藥了,方纔只是有些……頭暈而己,不打緊的,今日與九弟一見,我也只是聽說你的軍隊快到達這裡,想着許久沒見你了,想給你一個驚喜罷了,我的身子不要緊的,回去睡一覺便會無事。”
終於到手,我私底下微微將令牌捲入我的衣袖之中,輕輕的從他的懷裡抽開來,故作有些無力的站起了身子重回自己的位置。
“你的身子真不要緊麼?”他眸中滿是擔憂之色。
我面上依舊笑笑,“你看我現在像是有事的樣子麼?方纔只是站起來有些急了些,現在好多了,我們繼續吧,這飯還未用完,酒還未喝得盡興,可不要因爲我身子的原因弄得不歡而散。”
他聽了我的話,眉宇間雖還是掛着擔憂,可終是微微點了點頭。
我探下袖中的令牌,心裡卻愧疚不己。
時間過得飛快,我站在酒樓之上靜靜的目送着戰天睿的隊伍揚長遠去,而手裡的令牌己是握得緊緊。
我本不想利用於他,可事情發展得太快了,沒有他的令牌,我根本就無法混入軍營,沒法混入軍營,那所有的計劃都是會落空,我不得不這麼做,糧草一到,三軍休整完畢,下一步便是揮軍北上。
待我走出酒樓之時,擡眸間覺得有些刺眼,沒想到太陽己到了頭頂,我微微擡手按遮了遮,突然眼前幾抹黑影一晃而過,我放下遮陽的手,想要看個仔細。
原來是幾名壯漢,其中一名壯漢的肩上還扛着一名被打暈了的粉衣女子。
我心上一怔,我擡步追了過去,我的眼前飛快的閃過一個念頭。
心想莫不是人販子,也好,趁機可以查查在曲州究竟是誰想害我。
沿路跟蹤他們躍過一道巷子,這道巷子極其隱蔽,走的人不是很多,所以他們放慢了腳步。
我也稍稍放慢了腳步,正想着如何將這些人生擒之時,那名壯漢肩上的女子似乎醒了過來,只因嘴裡塞了東西,說不出話,便在壯漢肩頭拍打掙扎着。
壯漢怕易暴露,便出手狠狠的擊在女子的脖頸之上,女子吃痛的揚起了頭,兩眼一閉,又軟弱無力的暈在了壯漢的肩上。
而此時,我心上猛然一擊,眼中撞入一張熟悉的面容,被擄的女子竟然是靈馨。
我顧不了那麼多,一個箭步追了上去,喝聲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做出這般無恥之事,你們快放了她。”
幾名壯漢聞聲轉身,我眼前一道刺眼的光亮閃過,幾人都撥出了刀,看他們的身形不像是中原人士,從着裝,還有他們手中的尖刀,疑似是北漠人。
如若是北漠人,他們爲何要抓靈馨,難道……
隨着我內心這些可怕的推理,心上一絲恐慌而過。
眼看着他們正撥刀向我逼近,他們人多,我一人之力絕對不是他們的對手,與其在這裡以卵擊石,還不如暫且留了這條性命想辦法再施救。
當機立斷,從頭上撥出一枝簪子向他們射去,正在他們躲閃之時,我飛身逃脫。
料想他們也不會跟來,因爲他們的目標是靈馨,果不其然,他們並沒有追來。
我現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趕快找到戰天齊,也只有戰天齊纔有能力救出靈馨。
鳳靈閣,這是戰天齊爲靈馨安排的住處,這些日子我也知道他一直守在這裡,雖然不知他意欲何爲,可是現在時間緊迫,也容不得我去猜想什麼?
心裡急切,令我使勁敲門,連敲幾下微微聽到裡面有腳步聲向門口跑來。
我便又重擊了幾下,門咯吱一聲響,開了,映人眼簾之人是我熟悉的陳媽,那些日子我在這裡養病,那些湯藥都是她替我熬好送來的。
“蝶衣小姐?”陳媽一臉疑惑的看着我。
我心下一喜,笑着道:“陳媽你在就好,快告訴我,王公子可在屋裡?”
陳媽點了點頭,“公子今日一整天都在書房內,只是……”
她的話雖欲言又止,但我知道她接下來會說什麼?還來不及聽她一一道來,我便側着身子從她打開的門縫間欲要入內。
“蝶衣小姐你不能入內……”突然面前一雙帶着老繭的雙手攔在了我的面前。
我心上一緊,在無可奈何之下,只好將己邁入門內的一隻腳又慢慢的縮了回來,抿了抿脣,依舊笑着說道:“陳媽,我是來找王公子的,還請行個方便。”
陳媽撓了撓頭,有些爲難的開了口,“不是老媽子不讓小姐你進,只是靈馨小姐交代了,這閣樓絕不許你入內。”
我聽着她的話,心上一急,“可是……”
我沒有再說下去,我瞭解靈馨的性子,自從上次她深深的誤會我後,一定是不想見我。
只是現在緊要關頭,我又不能向陳媽說出自己的身份,也不能告訴陳媽靈馨被擄的消息。
就算我告訴她,難免她會以爲我想入內所以找了個這般荒唐的理由,眼下我該如何是好?
突然眼下一閃那晚戰天齊臨走之時與我說的話。
我連忙拉着陳媽的手道:“那這樣,我在這裡稍等片刻,勞煩陳媽幫我去書房問下王公子,他一定會見我的。”
陳媽還是一臉的爲難,抿了抿脣,乾脆一股腦全說了出來,“靈馨小姐也有交代,蝶衣小姐如若像你方纔這般說,那也不許去通報王公子,還讓老媽子直接打發你走,蝶衣小姐就不要爲難我這個老媽子了。”
靈馨這是在防着我,她自小所經歷的那些己經足夠讓她長見識,一個五歲的孩子能在風塵之地爭得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看來她也不是泛泛之輩。
如今她又好不容易以爲自己遇到了一個可以託付終身的男人,怎麼可能輕易讓其他女子趁虛而入。
我無助之下,略微一想,定了定神,只能以塞銀子的方式一試了。
我從袖中掏出一張銀票,緊緊的塞在陳媽的手裡,不動聲色的笑着道:“陳媽,我是真的想要見王公子,反正靈馨現在也不在閣樓之中,你放我悄悄入內,我只要帶一句話給王公子,便會馬上離開,不會耽誤太長時間的。”
我緊緊的拉着她的手,她雖是面上有些爲難,可是那眼裡早己被這一張百兩銀票所動容了,她有些不知所措,眸光卻一瞬一瞬的不離手中銀票。
“這……”她擰眉看向我,那眸中己是光亮閃閃。
原來這招還真好用,我先前老是見雲雀向宮裡的那些嬤嬤公公塞銀子,也看得習慣了。
想着這世間的人又有幾個不貪財的,處在亂世之中,能填飽肚子己然很不錯了,現在能看到百兩銀票,只怕是她活這麼大歲數還是第一次手裡塞這麼大數量的銀票。
正在她有些猶豫不決之時,我稍稍壓低了聲音,“陳媽無需有心裡負擔,這是蝶衣的一點心意,多謝前些日子陳媽對我的照顧,還望陳媽不要嫌少。”
說罷,我便從緊在她手中的手收了回來,只見她還緊握着手裡的銀票,我便又推推就就幫了她一把,順手將銀票替她牢牢的藏在了衣袖之中。
她擡眸看我,脣邊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而後便一陣恍然大悟。
只見她先將門稍稍打開了一些,自己邁入門檻,探頭探腦的四周環顧了一圈,見四下無人,便向門外的我招了招手,“蝶衣小姐,快進來……”
我應聲匆匆入內,偌大的院落裡空無一人。
我欲要尋着書房的方向跑去時,陳媽又緊拉了我一把,帶着些擔憂的提醒道:“蝶衣小姐可要快一些,老媽子擔心靈馨小姐回來就不好交代了。”
我側臉朝她笑笑,“放心吧,我會很快離開的。”
“公子書房在東面。”她向我使了個眼色,還指了條最近的路給我。
我點了點頭,沒與她再多話,見四下無人便偷偷朝那東面跑去。
東面的書房很好找,沒走多遠,書房便近在眼前了,我腳下稍稍猶豫一下,可心裡的急切還是讓我闖入了他的房間。
房間內並不顯昏暗,我便悄悄的邁了進去。
映入眼簾的是空無一人,不對,分明我聽到了他的呼吸聲,順着這絲細微的聲音,我輕輕的繞過門口的白玉屏風。
一眼便看到戰天齊獨自一人坐在案前似乎手下在寫着什麼?
他又突然按住胸口,輕輕咳嗽了幾聲,又輕輕的端起手邊的暖茶至脣邊,小抿了口,又放回了原處。
“這出了京,離了府,就變得如此不懂規矩了?”
他聲音悠悠而來,我一聽,心上聚然一緊,他可真是絕了,一眼都不用看,這樣都能猜出是我來了。
我深深吸一口氣,猛的擡高聲音,“是我莽撞了,只不過事情緊急,所以失了規矩,爺恕罪,我是來告訴爺,靈馨被人抓走了,疑似北漠人。”
就在我話落的那一刻,他手指間羊毛筆管“啪噠”一聲落下,就這樣,因爲我的不請自來,因爲我的揚聲求救,毀了他手下好好的一副字。
他擡頭看了我一眼,面上一如既往的平靜,一個字也沒說,又微微轉眸至那副壞了的字畫之上,似乎在尋找挽救之法。
我微微皺了眉頭,快步至他的書案前,與他面對面的站着,他雖低着頭,但是我還是可以看到他那無比黝黑深邃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