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如醉的春光漸漸轉爲了一絲媚陽的灼熱感。
昨夜城外所發生的一切彷彿讓雨水沖刷得乾乾淨淨。
戰天齊己讓人將戰天麟一家三口葬在了城外,墓碑之上什麼也沒有留下。
也許這樣才能讓他們一家三口真真正正的得到安寧。
桃夭在媚陽之下更是顯它的妖媚,徐徐微風下,諾大的華府中蕩拂着一片鳥語花香。
我與雲雀這纔剛剛邁入華府之中,就聞幾名奴婢在一旁竊竊私語。
“聽說靜嬤嬤昨晚又吐血了?”花壇左側的一名奴婢一邊修剪着花枝,一邊說道。
右側的奴婢往花卉上澆着水,接了話,“可不是,我與秋香兩人輪着照顧了她一夜,也不見好轉,我想去喚大夫,可靜嬤嬤就是不讓,她還說着一些莫名的話語,說什麼要早些下到黃泉去向二夫人與大小姐請罪,還說什麼大小姐是讓人害死的……”
“也難怪靜嬤嬤會這般想,在這個府裡二夫人待靜嬤嬤就像是自己的親人一般,如今不只二夫人不在了,就連大小姐也去了,靜嬤嬤胡言亂語的病怕也是治不好了。”最中間的一名奴婢嘆了嘆。
“我倒覺得靜嬤嬤的話不像胡言亂語,大小姐生前腹中可是懷着太子的孩子,當今皇上又赦免了大小姐的極刑,是想要爲太子保留一條血脈,皇家的奪嫡本就兇殘,難免是有些人想要斬草除根。”左側的奴婢停下手中動作,稍稍壓低了聲音,可依舊還是能聽得清楚。
“你說的可是四小姐與齊王?”
隨着這一問,身邊一陣風而過,雲雀帶着怒氣的低斥道:“都在胡說什麼?靜嬤嬤病了,不去請大夫,倒在這裡閒言碎語,你們是都忘記了這府裡的規矩了麼?是不是都不想活了?”
三名奴婢聞身轉過身,見到我的那一瞬間,身子猛然一顫,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四小姐恕罪,奴婢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面對地上這瑟瑟發抖的三人,我並沒有動怒,只是留下一句話轉了身,“都起來繼續幹活吧。”
一路心緒沉重,昨晚發生的事情歷歷在目。
清晨抵不過內心的那些不安,只想來華府一趟。
這個時辰,父親還未朝歸,我也不心急,邁步入了靜嬤嬤的屋裡。
靜嬤嬤面色蒼白,見到我的那一瞬間,我還未靠近,她便從牀榻之上翻身下牀跪在了地上。
我手上一顫,都來不及扶住她,只聽見撲通一聲喚道:“四小姐……”
“嬤嬤這是做什麼?”我一個箭步上前想要扶起她。
她卻不讓,眸中含着淚哽咽的開了口,“四小姐就讓老奴跪着吧,老奴沒有顏面起身與四小姐說話了。”
“嬤嬤有病在身,怎能跪在地上,不管什麼,先起來說話。”我與雲雀一同將靜嬤嬤扶上了牀。
“謝謝四小姐。”靜嬤嬤滿是皺紋的雙眸己落下了淚水,有些觸痛了我的心。
“嬤嬤這是何苦,有病爲何不治?”我伸手持着錦帕輕輕的替她拭去面上的清淚。
她垂下淚眸,向我搖頭,“老奴有罪……”
因她的話,我手上一頓,一絲熱淚滴在我的手上,那樣的灼痛。
我看着眼前這個蒼老的面容之上止不住的淌着淚水,心裡想起了許多往事。
靜嬤嬤終身爲奴,在華府也是做幾十年的奴婢了。
當年二孃入府爲婢之時,靜嬤嬤對二孃就極爲的照顧。
二孃爲妾後,便將靜嬤嬤帶在了身邊,一晃竟己二十年了。
同是奴婢出身,二孃心性溫和,從未將伺候在她身邊的靜嬤嬤視作下人,反倒一直將她當作自己的親人。
如今二孃走了,華蝶心也死了,靜嬤嬤也就只剩下華蝶衣這個牽掛了。
我帶着華蝶衣的身份,那我就是靜嬤嬤的牽掛。
同樣的,眼前這位白髮蒼蒼,眸中疾苦的老人也是我的牽掛。
靜嬤嬤連着幾聲重咳打破了我的思緒。
我連忙從牀榻之上扶起她,替她順着氣,一邊柔聲安撫道:“嬤嬤這是在折騰自己,孃親在世的時候將嬤嬤視爲親人,如今孃親不在了,我也會將嬤嬤視作自己的親人,好好爲你養老送終,也請嬤嬤不要再因此而折磨自己了。”
“四小姐……”靜嬤嬤感激一喚,熱淚盈眶。
我知道她有話要說,抿了抿脣道:“此處無外人,嬤嬤有話就說吧。”
靜嬤嬤點了點頭,止住了眸中的淚水,努力睜開紅腫的雙眸探了探外間。
突然手上一緊,靜嬤嬤緊緊的拉住了我的手,顫抖着聲音說道:“大小姐不是服毒自盡……是……是被人謀殺的。”
身後的雲雀手中一顫,持着清水的杯子晃倒在桌面上,哐當了一聲響。
我轉眸看向雲雀,雲雀一臉蒼白,好似想起了方纔在花苑之時,那三名奴婢口中所言,她的心裡多少對那些奴婢的話有了疑心。
我沒有說什麼,轉眸重回了靜嬤嬤,“此事事關重大,嬤嬤又是從何得知?”
“那桃酥餅裡有毒。”靜嬤嬤的手開始止不住的顫抖。
我手上一怔,忙反問道:“桃酥餅裡有毒?”
靜嬤嬤眸中的淚水又再一次滑落,滿是痛意的向我點了點頭。
“上次老奴託四小姐送去給大小姐的桃酥餅裡讓青兒那丫頭下了毒,老奴雖不知青兒爲何要害死大小姐,可老奴不忍大小姐腹中的孩子,所以老奴悄悄的換了那盤桃酥餅,肯定是被青兒發現了,所以青兒又故技重施往那盤換好的桃酥餅裡下了毒,大小姐不是自盡,是被人害死的……”
原來是想借我之手除去華蝶心,這是最簡便的辦法,誰知被靜嬤嬤換走了那盤有毒的桃酥餅。
青兒便一早來試探於我,可我又順理真章的想要隱瞞去過牢中相送桃酥餅一事,無意之間,是我暴露了這掩人耳目之事,引起了他們的懷疑,青兒纔會力求想要爲華蝶心收屍。
我一時大意,竟看錯青兒,以致害死了他們。
正如戰天齊所說,狼羣出沒,對羊是志在必得,華蝶心與戰天麟終是活不成。
我漸漸斂回思緒,低聲問道:“此事,嬤嬤可有與其他人說起過?”
靜嬤嬤搖頭,“老奴沒有,老奴不敢,青兒只是一個丫頭,她不會這般做,肯定是有人指使青兒這般做,從而來陷害四小姐,四小姐一定要小心啊……”
難得靜嬤嬤還會爲我着想,我內心暗自一嘆,“嬤嬤放心,我無事,但是嬤嬤要切記此事,再也不能與其他人說起了。”
靜嬤嬤淚灑點頭,“老奴記住了。”
我伸出另一隻手反握住了靜嬤的手,緊着安撫道:“嬤嬤好好養病,其他的都不要想,大小姐不是因你而死,你沒有對不起孃親,孃親與大小姐都不會怪責你。”
“真是這樣?”靜嬤嬤顫抖着問我,滿目悲痛。
我向她點了點頭,“嬤嬤要相信我。”
她微微垂了眸,半響後,抹了一把淚,長嘆了聲。
“好,老奴相信四小姐……相信四小姐……”
看着她能想通此事,我抿脣輕輕一笑,安撫着她入睡,而後還讓人去喚了雲先生前來爲她看病。
雲先生說靜嬤嬤並無大在礙,只是情緒傷心而致,多多調養便會無事。
待靜嬤嬤服藥睡下後,我與雲雀輕輕的離開了。
關上門之時,雲雀拉了拉我的衣袖。
“小姐,今兒嬤嬤的話怎麼這般奇怪?那桃酥餅小姐不是還未來得及送去給大小姐麼?而且我拿了那些桃酥餅賞給殿中的那些奴才吃,並沒有中毒啊,他們都好好的。”
我輕輕的揉着手上被靜嬤嬤抓疼了的地方,朝雲雀笑笑。
“你都說了沒這回事,那就不要再提起,嬤嬤年紀大了,難免會說些奇怪的話,那自然也是信不得,還有方纔府裡的那些奴婢無中生有的話,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雲雀面容微微一怔,瞬間笑了笑,“雲雀自然是相信小姐的。”
我看出了她的小心思,伸手戳了戳她的腦袋,“那你方纔爲何打翻了茶杯?”
雲雀呼吸一咽,抿了抿脣呢喃道:“我……我一時沒拿穩……滑了……”
看着她的模樣,我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笑笑,繼續向前邁着步子。
突然眼前閃過一道青色身影,過於熟悉。
我稍稍加快了步子,試圖要追上那前面那道青衣女子的腳步。
“小姐……”雲雀不明我加快腳步的意思,在身後不解的喚着我。
我心下一頓,不能讓雲雀知道此事,便稍稍停下腳步,笑着吩咐道:“雲雀,我覺得有些餓了,我去膳房給我弄些吃來,我在前廳等你。”
“小姐想吃什麼?”雲雀點頭追問道。
“什麼都可以。”我淡淡一語。
“哦,雲雀這就去。”
待雲雀反方向離開後,我朝着那道身影的方向敢斷定方纔那青衣女子就是青兒,然而她去的方向是東廂。
如此追上去恐怕會讓青兒所發現,她會刻意的避開我。
我想到由這裡過去可以橫插入東廂,剛好可以在拐彎處攔下青兒。
我加快了速度,繞過兩道拐彎,終是讓我先一步站在了青兒的面前。
青兒拐了彎過來剛好與我對視,腳下一怔,身子不穩,傾斜在牆邊上,帶着一絲慌亂的向我行禮,“四小姐……”
我冷冷的看着她,伸手拉着她竄入了屋裡。
“你的膽子可真大,竟然還敢在華府出現。”
青兒雖面容怔怔,可在擡起頭看我時,眸中己不再生有懼色,不急不慢的回了我的話。
“四小姐能在這裡見到青兒,應當猜到了青兒是老爺的人。”
我胸口絲氣焰竄上,伸手緊緊的抓住了她的手,冷冷的質問道:“你終於承認了,是父親讓你來試探我的?”
她水眸一愣,瞬間不敢直視於我,只好垂了眸。
“青兒不明白四小姐在說什麼?”
“昨夜之事,你這麼快就忘了?”我淡淡一笑,直鎖她的面容變化。
“昨夜發生過何事?青兒記得一切如常,用過晚膳,青兒做完事,就睡下了,一覺到天亮。”青兒話語不以爲然,還在刻意避諱。
“還在撒謊,你以爲你不承認,我就拿你沒辦法了麼?”我另一隻手直接掐上了她的脖子。
隨着手上的力道一點一點的收緊,青兒的呼吸也開始急促起來。
“四小姐……想……想做什麼?”
“殺了你替他們報仇。”我冷冷一笑。
“住手。”一聲怒意自身後急切而來。
我的眸光瞥到了父親的身影正箭步向我走來。
我手上一鬆,放開了呼吸急促的青兒。
青兒揉着脖子退至一旁慌亂的行禮,“老爺。”
“你退下。”父親淡淡一語。
“是。”
待青兒離開後,我也微微收拾好了方纔自己心中的一絲氣焰轉了身,“父親。”
“這是在做什麼?她只不過是一個奴婢。”
父親的話語中滿是怒意,從我身邊走過,直入桌前坐下。
我脣邊冷冷一笑,語氣卻很平靜,“是啊,她只不過是一個奴婢,父親竟看得這般重要,女兒方纔想讓她死,父親可是着急了,還是父親喜歡這丫頭,改明兒想要擡她入府,納爲妾室。”
“在胡說什麼?”父親低斥道,聲音己見顫抖。
我揚了聲音,失去了平靜,再也控制不住言語中的情緒。
“那是你的親生女兒,她腹中還懷着你的親外孫,父親怎能下得去手,人在做,天在看,父親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
父親看着我,不動聲色,目光卻是幽深,只淡淡道:“這是她背叛我的代價。”
“可那孩子是無辜的。”我旋即質問道,言辭激動。
父親的眸光由一絲痛意轉爲了深沉,放下手中的茶杯,一字一句揚了聲音。
“你是有多糊塗,留下那個孩子,那就是留下禍根。”他停頓了一下,而後又神色冷肅的接着道:“寧可痛,也不可錯漏,這個孩子與世無緣,留下必定是後患無窮。”
父親一語讓我完全理解到一華蝶心那日在牢中所說的一句話。
父親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誰都不瞭解。
我的身子微微傾斜,腳下晃動了幾步,定定的望着眼前這個清冷的父親,深吸了口氣。
“有朝一日,我也選擇背叛了父親,父*後是否也要這般對待我?”
父親的手上一怔,一臉陌生的看着我,眼神中閃現了痛意。
“你在胡說些什麼?”
我一步一步的靠近,滿臉的決然。
“父親究竟在預謀什麼?只是單單的爲了讓我這個魏家的血脈坐上皇后之位,只是爲了讓那些流放在外的魏家人能夠重回族裡?我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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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眼中在這一刻不再有痛意,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盡的深沉,他定定地說道:“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事情就是這般簡單。”
“我要見孃親。”我再一次揚了聲音。
“不許……”兩個字伴着茶杯重重一擊桌面,桌腳仍在微微晃動着。
“爲何不許?”我質問道。
父親沒有說話,只是緊握茶杯的手開始一點一點的收緊。
我笑了,聲音轉爲了一絲淡漠與沉痛。
“還是父親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讓孃親知道了,所以父親一直謊稱孃親瘋癲,將孃親關在了那竹屋之中整整十幾年,讓她與世隔絕。”
這種情情我一直不敢想,也不敢去問,甚至怕自己知道這個真相後,會失去現在原有的一切。
也許我是自私的,只因怕失去原有的現狀。
我一直將那竹屋裡的孃親藏在內心最深處,哪怕夢裡時常看着那張熟悉的面容,可我依舊壓制自己不去想,不去尋找當初那份溫暖的記憶。
“我沒有關她,是她自己不願見你。”
父親留下一句話,顫抖着起身,挺直身子一步步走出了門外。
那背影就像雕塑一般的僵硬,深深的帶着清冷與那內心掙扎的痛意。
我不知道自己是錯看了這道身影,還是這道身影之中藏着太多不能道出的秘密,因而顯得這般的清冷,讓人內心的痛意不斷的掙扎。
不可能,孃親不願見我,真的是孃親不願見我麼?
孃親爲何不願見我?我是她的月牙兒,她的親生女兒啊?
響午,我沒有跟父親辭別,只是去看了一眼仍還在沉睡之中的靜嬤嬤便匆匆的離開了。
回到府之時,明光輝映處,戰天齊緩步向我靠近,長身玉立,青衣廣袖。
車簾挑起,戰天齊向我伸出了手,脣邊泛着淡淡的笑意。
我將手放入他的手中,被他牽着踏下了馬車,他將我的手收在手心緊緊。
“你怎在這候着,也是剛回府麼?”我邊走邊問道。
他沒有看我,只是眉頭微微皺起,“回府不見你,聽管家說,你清早便去了華府,欲要去華府接你,恰遇下人來報,你己經在回府的路上了,我便候在這等你。”
我沒有說話,受傷的心終是因爲他的話有了一絲暖意。
回到府中,我睡在牀榻之上整整一個下午,戰天齊便整整守在我的殿中一個下午。
什麼動靜也沒有,只是一個人靜靜的坐在桌前下着棋,翻着書卷。
殿外早己交代好,無論是何事?一概不理。
他的這份心思我亦是懂得,他害怕我會因爲戰天麟與華蝶心遇害之事而胡思亂想,雖然我沒有告訴他今日在華府所發生的一切,想必他也己經想到了。
也許他正等着我對他開口訴說這一切。
當我從牀榻之上微微掀開牀縵之時,我看到他靜靜地站在窗邊,風吹雨斜。
有雨滴輕輕潛入殿中的聲音,他站在那裡,毅然不動,背影透着淡寞。
我翻身下了牀,一步一步的靠近他,見雨滴己粘溼他的衣袖,我伸手將窗子拉上。
而後從身後環上他的腰間,緊緊的貼在他的背上。
他帶着溼意的雙手附上了我的手,嘆了氣,輕聲道:“怎麼了?”
我倚在他的懷裡,咬了脣,“沒什麼?”
我還是沒有說出口。
他扳開我的手,轉過身來,將我帶入他的懷裡,“我都明白。”
他的雙眸中幽暗點點,脣邊泛起了笑,似是寵溺,“餓了麼?想吃點什麼?”
我偎依在他的懷裡,狠狠的咬着脣搖頭,心裡的痛意漸漸的沉入心底。
窗外細雨颯颯,他命人傳了膳食入殿中,我用了一些,毫無睡意,便倚在貴妃椅上看了會兒書。
然而戰天齊坐在桌前,仍還是一面拿着書,一面看着那遲遲未完的棋局入神。
我有些好奇的起了身,走至他對面坐下,低眸看着他遲遲未動的棋局,不明他的意思,微微擡眼看向他。
他微微看了我一眼,仍是不語。
我伸手從那黑色的棋盒之中拾起一顆黑子在手,欲要投入棋局之中時,他手持書卷的手阻止了我。
我手上一頓,懸在半空中,莫名的看着他,難不成這棋局還不能讓人動?
他擡眸看向我,薄脣勾起,“你想挽救這死棋?”
聞死棋二字,我這纔將眸光重回了那棋局之中。
很顯然,白子己勝,黑子己無從下手。
我從他的書卷之上收回了手,將手中的黑子放回棋盒之中。
“既然是死棋,你還留着做什麼?”
他也收回了手,雙眸裡倒映着盈盈燭火,折射出刺目的光亮。
“留着好時刻提醒自己。”
我沒有說話,心底己泅出了絲絲隱痛。
他一聲輕笑,“這個天下,勝者爲王,敗者爲寇,謀與不謀如今都由不得你我,你不謀別人,別人必謀你,要想安定,自己需強大,在謀天下的這條路上,沒有誰對誰錯,只有誰生誰死,誰勝誰負,戰天麟所做並非是錯,你父親所做並非是錯,你我所做也並非是錯,錯與對只有在這場勝負之上才能分得出,勝了就等於對了,敗了就等同於錯了。”
我垂眸,袖中的指尖開始收緊,仍然沒有說話。
突然手上一緊,他緊緊的握上了我的手,越來越緊,緊得我的心開始不住的顫抖。
“如若真有兵戎相見的那一天,你還會讓我像今天這般緊握着你的手麼?”他低聲道,面色平靜,雖是看着我的眼睛,可眼睛裡並沒有任何的情緒,根本就讓人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思。
我只能這樣哀哀的望着他,有意識的用力咬住了下脣,說不出半句求懇的話來。
因爲我知道,單憑我一人之力,如若真有那麼一天,我能拿什麼來阻止這對與錯。
他說得對,在謀天下這條路上,根本就沒有誰對誰錯,只有誰生誰死,誰勝誰負。
他的眸光一直留在我的眸中,深邃莫測,手上的力道緊得開始顫抖。
他也在害怕,害怕我的選擇是甩開他的手。
我向他伸出了另外一隻手,抿脣卻帶着苦澀一笑。
“如若真有那麼一天,你絕不能先放開我的手,一隻也不可以。”
他深深的看我,眸中似乎有些意外,但下一刻,他的另外一隻手己緊緊的包住了我的手,兩隻手在他的手心緊了緊。
他笑了,“不放,永遠都不放。”
簡簡單單一句永遠都不放,己經讓我看到了他的心。
我別無所求,只求那一天永遠也不要到來。
次日,雨後天晴,微見了一絲陽光。
我早早的入了宮,只想去後宮看看小姨。
路過太和殿之時,竟讓我意外的聽到了這樣的話。
“草民當初受先皇所託輔助皇上治理戰國,可是有諸多的原因令草民不得不退掉官服隱居山林,事到如今,草民又不得不冒死前來覲見,先皇一手打下的江山,是萬萬不能落入楚賊之手啊……”是一名老者的聲音。
“一派胡言……”哐噹一聲響,杯碎於地的聲音,皇上龍顏大怒,生生的打斷了老者的話。
“齊王妃怎在這?”身後傳來了一絲熟悉的聲音。
我心頭一緊,轉身,常公公面色緊張的站在了我的身後,我抿脣微微一笑,收拾好方纔因聽到那名老者的話而心神不寧的情緒。
“皇上正在商議朝事,王妃還是隨老奴速速離開吧。”常公公的些急切的想要將我引開。
此刻我只能笑着點頭,隨着常公公離開。
但那太和殿老者的聲音和皇上的龍顏大怒卻字字句句留在了耳邊。
一路走過來,有些心不在焉。
入了小姨的宮中,與她沒有聊及任何關於戰天麟與化蝶心死在郊外的事情。
小姨身子不好,父親所做之事對小姨自然也有所隱瞞。
見小姨血色極好,容光煥發,我多多少少也知道是何原因?
此次宮變,有驚無險。
如今宮中己除去了德妃與太子戰天麟這心腹大患,小姨所期待的事情也指日可待。
可她又是否看出了父親的心思,還是從一開始她就知道父親的心思,甚至也是預謀者之一。
我一直小心翼翼的與她說着話。
說着說着,我的心裡開始浮現方纔來這之前所聽到的那名老者的話,微微帶着有些疑慮的開了口。
“小姨可知道二十幾年前,我朝與西楚之間有何干系?”
小姨神情一怔,連忙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我。
“你爲何突然間問起了這個?”
我微微垂了眸,在心裡沉吟了一番,答了她的話。
“昨日在史書之中看到了關於西楚王曾被送入我朝爲質子一事,而後有些史記記載得不是很清楚,只道二十幾年前西楚王的父王以十二座城池換回了當時還是身爲戰國質子的西楚王,從那以後,兩國之間就沒有了任何來往,可今日我路過太和殿之時,卻聽到父皇與一名老者在商議有關於西楚國一事,父皇還動了怒?”
小姨聽我這麼一說,神情更加緊張起來,緊緊的抓住了我的手。
“你可還聽到了什麼?”
她的手開始緊得顫抖,也引得我的心開始一點一點的發顫。
看來,西楚國的事,還有冒死覲見當今皇上的那名老者都讓小姨開始緊張了。
我微微搖了搖頭,“我就只聽見父皇發了怒,而後常公公面色緊張的將我引開了,餘後他們之間說了什麼?我是一概不知了。”
小姨面容轉爲了一絲蒼白,眸中犯愣,緊握着我的手也開始慢慢的鬆開來。
直到她緊緊的捏緊手邊的裙邊時,她有些恍惚的溢出了一語。
“林任回京了?”
“林任是何人?”我忙追問道。
她面色又是一怔,轉眸直入我的眸中,揚了聲音。
“蝶衣,此事你不許與人提起,尤其是天齊,否則你會後悔一生。”
她的話直直的撞入了我的心裡。
我還來不及再次相問,小姨情緒激動連着幾聲重咳己讓殿中出現了混亂。
我不能再過度的去追問她,總之從她的面容變化來看,她因爲西楚,因爲那名老者開始心生了懼色。
林任就是那名老者,可這林任又是何人?
爲何此事不能讓戰天齊知道?爲何小姨會說我會後悔一生?
我帶着種種疑問從小姨的宮中走了出來。
一路恍然的踏上了回府的馬車,心裡的思緒開始錯宗複雜。
馬車一路從玄德門出來,向東,此時我卻犯了天大的一個錯誤。
鼻間一陣莫名的味道而來,竟讓我雙眸開始顫抖,疲憊感連番向我襲來,心裡一個念頭浮現,我想要掀開車簾求救,可連伸手的力氣也不剩。
眼前也開始從清晰轉化了一絲迷糊,直到沒有了意識,只能無力的倚着軟墊漸漸睡去。
這一覺睡得好沉……
也不知過了多久,更不知我睡了多久。
我感覺微微恢復了一絲意識,被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道將我從睡夢之中拉了回來。
我睜開了眸,眼前呈現的一切淡雅樸素,好似是一個獨立的院落,有着尋常人家的門扉木籬,除了檀香味道還有普通花草清淅味,倒是顯得寧靜安詳。
我只知道,我被人擄來此地正處於危險的地方,我得馬上想辦法離開這裡。
我吃力的從牀榻之上坐了下來,欲要站起之時,雙腳根本就使上力。
突然房門被人推開來,一名青衣男子正攙扶着一名滿是病態的中年男子入內。
這名病態中的中年男子,他的面貌竟讓我極爲的震撼,一顆心揪得緊緊,懸得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