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參見爺,王妃。”左榮立的到來,打破了這陽光之下只屬於我與戰天齊的幸福。
戰天齊手上微微一用力,同時將我從草地之上扶了起來。
“何事?”戰天齊抿脣問道。
左榮立微微看了我一眼,又飛快的垂下了雙眸,像是因爲我的在場,有些話有些顧忌。
終是我猜測的一樣,左榮立低聲答了話,“府裡傳來消息,小郡主病了。”
府裡的不悔病了,這幾日戰天齊一直陪在我的身邊,彷彿己經與世隔絕。
此時傳來府裡不悔生病的消息,戰天齊身爲人父,理應速速趕往齊王府。
可他只是微微低吟了會兒,而後淡淡的道:“傳太醫入府便成。”
“己經傳了,是楊側妃吵着非要見您。”左榮立小心翼翼的回話。
我微微側眸看向身邊之人那線條分明的側臉,他的面容在陽光之下己顯陰沉。
同是女人的心思,我又何嘗不懂,幾日未見自己的夫君,顯然心有不安,而不知找什麼樣的藉口才能如願見到那未歸夫君,也許選一個夫君在乎的事情,在乎的人必然會起到效果。
可晴兒卻小瞧了戰天齊的睿智,閱人無數的他又豈會看不出她小女人那些自私之心。
戰天齊陰沉着臉,目光隱隱閃着不耐之色,壓重了聲音,帶着冷凌。
“你讓人回話給她,就說本王近日工事纏身,不得被打擾。”
“是。”左榮立也看出了戰天齊的不耐之色,很識趣的見好就收,恭敬的退了下去。
突然手上一緊,他握住了我的手。
我擡眸看向他,抿了抿脣道:“要不還是回去看看吧。”
他方纔陰沉的面色因我的話稍稍緩和了下來,壓了壓我的指尖,說道:“答應你的事我不會忘,這些日子,只有你與我,再無旁人。”
“可是小不悔她……”我欲要再爭取些什麼?畢竟女人何苦爲難女人。
可被他的擰眉不悅之色所打斷,“月牙兒,我不想你苦,不想你累,不想你痛,只想你不聞不問,不管不顧。”
我自然明白他的話,便不再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更不去想那些本不應該在此時出現在我們之間的事情,我面上笑着的向他點了點頭。
平靜安逸的日子顯然過得很快,然而隨着時間的走遠,我發現了我們彼此之間似乎受了點拘束。
倆人之間沉默寡言的時候居多,他總是靜靜地看着我,有時眸光灼灼而又熱情,有時深沉而又不捨。
我從他的眸光之中己然察覺到了那些事情的逼近,只是他不想與我說,也不想讓我去多想,可他這種失神與沉默的行爲卻是時刻在提醒我。
此時己近夜間,用過晚膳,戰天齊說他有事處理便早早的回了屋。
我不忍打擾到他,便帶着雲雀與春蘭走到了梅林之中。
在涼亭下坐了一會兒,突然覺得有些渴了,就讓雲雀去屋裡沏壺茶來。
月高風輕,涼涼的感覺讓整個人都輕鬆了起來。
正當我擡眸看向月色下那滿園的蕭條梅枝賭物思人之時,餘光之下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是林綃。
我連忙轉眸看向林綃,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看向我。
“綃兒,你有事麼?”我問道。
林綃抿了脣邁步靠近我,從身後挑出幾個桃放至我的面前。
“來看看姐姐,這是我摘的桃,姐姐嚐嚐。”
他一邊說着,還一邊用他的衣袖將手中的桃子擦了擦遞向我。
我微微一笑,接過他手中的桃,輕咬了一口,桃汁入口,蜜甜可口。
我看着眼前的這些桃子,點頭讚道:“嗯,不錯,何處摘的?”
林綃俊白的面容一笑,指着東面的那一頭道:“那頭院子裡摘的,現在還有許多,姐姐若是喜歡,綃兒待會兒再去摘些來。”
“不用了,摘多了也吃不完。”我笑着搖了搖頭,又輕咬了一口。
輕嚼之時我微微擡眸,卻見林綃眸中有些思緒閃過,像是有話要對我說。
“綃兒,你也別站着,快坐下來。”我伸手拉他坐下,抿了抿脣問道:“綃兒,你是否有話要與姐姐說?”
他眸中閃過一絲光亮,張了張嘴,欲要說什麼的時候,只見雲雀與春蘭端着茶水與茶點的身影而來。
林綃似乎有些話又咽了回去。
突然雲雀的聲音響了起來,放下手中的茶水,從桌面拿了一個桃,笑着道:“喲,有桃吃啊。”
“雲雀,放下桃。”林綃喝聲道。
雲雀手中一顫,瞬間沉了臉,揚了聲音,“爲何要放下?”
“這是給姐姐的,你不許亂動。”林綃面色冷冷,怒眼相向。
我欲要起身說什麼的時候,只見雲雀面色陰沉的看了看手中的桃子,重重的放下手中的桃,咬了脣道:“原來是你摘的,我纔不稀罕呢?”
“你……”
“我怎麼了?”
聽着他們這陣陣吵鬧聲,我頓覺得心煩意亂,擡手揉了揉額頭。
春蘭連忙接了手過來,替我按了按太陽穴,還一邊揚聲勸說道:“好了,你們倆不要每次見面總是吵好不好?小姐都讓你們吵得頭疼了。”
雲雀呼吸一滯,帶着自責的看向我,重又低斥了一聲,“林綃,今兒看在小姐份上本姑娘就不與你計較了。”
“哼……”林綃不以爲然,冷冷哼了一聲,調頭而去。
我擡眸看着林綃匆匆離去的身影,總覺得林綃今日狀況有些不對勁。
“雲雀姐姐,你也真是的,綃兒明日就要走了,爲何不能好好與他說話?”春蘭低斥的聲音響在我的耳邊,引得我心頭一顫,連忙擡手拉住春蘭的手問道:“春蘭,你方纔說什麼?”
春蘭微微蹙了眉,帶着不解的道:“小姐還不知麼?我以爲綃兒送桃來就是來與你道別的。”
送桃道別?
我心頭又是一顫,“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說清楚。”
春蘭抿了抿脣回了我的話,“綃兒自請要去爺的軍營歷練,爺答應了他,綃兒明日就要離開別院了。”
林綃自請軍營歷煉,明日就要離開?
我心頭的思緒開始紛亂,起身匆匆欲趕至屋裡找戰天齊問個明白。
我快步回了屋,擡了手想要推開門時,幾次三番,卻又無端端的垂下了手,心中忐忑非常,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林綃要入軍營歷練並非不是一件好事,可我的心裡就是因爲某些事情開始燥亂。
我心下一嘆,又深吸了口氣,進了房,這才發現戰天齊早已躺在榻上睡着了,手邊還遺落着一本書卷。
看來是看書看得疲倦了。
房裡面搖曳的燭火穿透了細緻紋路的燈罩,照得滿室昏昏暗暗,一室的溫和如春。
第一次見他睡得這般的早。
我移步靠近了塌側,低眸細細看着榻上躺着的他。
此刻他的睡容略帶着些許的睏倦和散懶。
凌亂燭影淺淺顫動的光暈投在他的臉側。
見他睡着,我又不忍心喚醒他,輕輕的坐上塌側,微微將他身上的被子向上提了提。
突然指尖一緊,我眸中一愣,卻見榻上緊閉着雙眸的他已握住了我的手並正遞往脣邊吻去。
“是我吵着你了?”我微微自他溫軟的掌心收回手。
他睜眸看我,輕輕一笑,“我逗你的,你還未回,我怎敢先睡?”
我面上微微一紅,腰間一緊,只見他翻身抱着我躺在了榻上。
他伸指揉上我的鬢角,帶笑的雙眸中帶着難忍的迷亂和玩味的挑逗。
他低頭向我靠近,一邊吻向我的眉間,一邊低聲喃喃道:“竟讓我生生等了這麼久,該好好懲罰懲罰你。”
“我……”脣邊才溢出一個字,就被他的薄脣堵住,悠長而又愛憐的吻將我緊緊束縛。
滿屋瞬間瀰漫起壓抑靡亂的喘息聲。
一番縱情迷亂過後,我依在他的懷裡,想要閉上眼睛什麼也不問,就這樣睡去,可終是心上像懸着一把刀,無法令我閉眼。
“還在想林綃去軍營歷煉一事?”他貼在我的耳邊低低的問道。
我心頭微微一怔,擡眸看向他,沒想到他竟然看出了我此時的心思。
他微微一嘆,平躺了下來,“是林綃自己向我提起的,林綃骨子裡透着極強的毅力及抱負,無意間讓我覺得他有了我當年的影子,是一國棟樑之才,讓他去軍營歷煉,並非不是一件好事。”
戰天齊也能看得出林綃骨子裡透着的毅力與抱負。
我微微從他懷裡擡起了頭,趴在他的胸膛之上,憂心的看入他的眸中。
“他骨子裡的毅力與抱負是源於他要手刃仇人,他要替他爺爺抱仇血恨。”
他對我的話不以爲然,微微勾了脣,擡手撫過額前微微紛亂的髮絲。
“就是因爲心中有仇恨,纔會激發他骨子裡的潛力。”
聽他一語,我更加憂心,抿了抿脣道:“可他殺他爺爺之人……”
我的話未完,便被他打斷了我的話,“你想到了你的父親,然而你覺得你父親會殺林任是想替我保住這個身世之迷,以林綃的性子,他必會追究到我的頭上,你在害怕我養虎爲患?”
我怔怔的看着他,他每一字一句都是我心中所想。
我有些心亂的輕搖了頭,“我不知道,我只覺得林綃不能留在你的身邊。”
我字字慌亂且憂心,他亦是聽得出。
他的手延至我的腦後,微微一用力,令我貼在他的胸口之上,他輕輕的撫着我的髮絲,安撫道:“你不用擔心,林綃不會對我造成威脅,我能培養他,也亦能控制他,若是不能,我必毀之。”
他的安撫之中帶着肅殺之意,聽得我的心底寒徹,我不再語。
“好了,不要多想了,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
他突然將我從他的身上微微放了下來,令我平躺在牀榻之上。
“我說閉上眼睛。”他又重新補了一句。
我無奈,微微閉眼又睜眼,雜亂的思緒讓我難以心安。
我擡眸看着他道:“我睡不着。”
他脣邊淺淺一笑,劍眉一挑,眸光己現灼灼,“你這是又要惹火我麼?”
我一怔,面上一紅,連忙妥協,“好了,我閉上眼睛睡覺就是。”
應他之意,我閉上了雙眼,什麼也不再想,迷迷糊糊睡去,一夜酣眠無夢。
約莫三更天時,我突然從夢中驚醒過來,微微動了動身子,手觸摸到的地方竟是一場空,睜開眼一片靜謐,屋中除了燭火微顫的聲音,什麼也不剩。
我微微掀被踏下牀,看向窗外,仍是一片漆黑。
這個時辰,戰天齊去了何處?
一個念頭閃過我的眼前,我隨意取了件衣裳披在身上,拉開門。
拉開門的那瞬間,我止住了腳,連手上的動作也自覺的放輕了放慢了些。
我偷偷朝外望去,走廊拐彎處站着三人。
一個是身着單衣的戰天齊,另一個是左榮立,然而左側握劍在手的是尚青雲。
連尚青雲也來了這裡,還是深夜前來。
我亦驚住,莫不是出了事,否則以尚青雲沉穩的性子,他絕不會在這個時辰前來打擾戰天齊。
“爺,據密探來報,華榮己經聯合南北兩大將軍,秘密調軍埋伏在京城之中,伺機而動,您此刻應該坐鎮局勢以穩定上下一心,屬下懇請爺立即回府與衆大朝臣商討大計。”尚青雲說的是父親與南北的二姐夫與三姐夫。
這件事情連南北兩大將軍也摻合了進來,看來父親的謀反之心己昭然若揭。
只是父親爲何這般急促?
依我所猜測的,他應當下一步是將戰天齊推上天子之位而後再取而代之。
可爲何直接跨越了中間最重要的一個環節,直搗皇城?
“本王自有打算。”戰天齊聲音沉鬱,竟聽不出任何的情緒所在。
沉吟半響,戰天齊又突然開口問道:“如今準南王的動向如何?”
“淮南王的動向不明,畢竟如今掌管淮南兵力的是駙馬爺寧玄朗,屬下擔心的是淮南王的選擇……”
左榮立的話還未完,便被戰天齊揮手打斷,“無妨,寧玄朗就算與華榮聯手,本王也不會怕,淮南至京城裡程千里,兩方兵力聯手,軍隊間毫無準備,很難有默契無間配合,華榮謀反之心己在朝中蠢蠢欲動,他如今按兵不動只是爲了等待淮南王的決策,如此一來,本王也只有先反制人了。”
戰天齊細細的分析着,這些日子他雖然與我廝守在一起,不問世事,可他早己將當前的所有局勢都掌握在了手裡,只待蓄意就發。
“屬下等人聽從爺旨意,誓死追隨。”
我輕輕的退了回屋,小心的關上了竹木門,回想着他們所說的話。
這場戰爭終於要開始了麼?
父親,戰天齊,竟還有寧哥哥……
我不相信寧哥哥會這麼做?他曾說過,他不會做傷害我的事情,他不會……
我的心緒早已混亂,聽到門外的輕輕的腳步聲,我連忙壓制內心的情緒安靜的躺回牀上。
我翻身背對於外間,努力使自己閉上眼睛。
一時之間我的腦海中閃過種種血腥的場面,冷汗不斷的由脊背,額頭滲了出來。
我在心裡默默的勸說自己,這場戰爭是不可避免的,而我能做的就是不聞不問,不管不顧。
腳步聲緩緩靠近,身上的被子輕輕的被人掀起,背後一絲涼意入侵。
我壓制自己一動不動,平穩的呼吸。
戰天齊重新躺在了我的身邊,應該是怕驚醒我,每一個動作都小心翼翼。
他伸手將我肩頭的被子緊了緊,又怕自己冰涼的手觸及到我,所以他不停的捂熱自己的冰涼的手。
我無法再控制自己內心的惶恐不安,身子也上不住的顫抖起來。
我害怕他會察覺,使命的咬緊自己的手指,不讓自己發出顫音。
可終是沒有敵過他的眼睛與感覺。
“怎麼了?是覺得冷麼?”
我心中狠狠的一顫,卻不能語,出口便會是顫音,我只能依舊咬着自己的手指。
他伸手將我摟在了懷裡,試圖以他身體的熱量爲我取暖,減輕我身子上的顫意。
“你在發抖……”他驚怔一語,急切將我從懷裡扳過身來。
此時的我再也忍不住眸中澀痛,淚水滾滾滑落,咬在脣邊的手指己見一絲腥紅。
在他見到我眸中淚水淌面又或是手指被狠咬破之時,他的雙眸瞬間放大,痛意與驚怔在這一刻通通都襲上他的面容。
我連忙放下脣邊的手指,將手指上的那絲腥紅掩藏起來,沒有說話,什麼話也不想說,更不知該說什麼,心裡只是想流淚,然而眸中的淚水真的是流個不停,而且流得越來越快,根本就無法控制。
他顫抖着手捧着我的面容,眸中澀痛不止,心疼的輕拭着我臉上快速滑落的淚珠。
我伸手緊緊的握住了他輕撫在我面上的手,逼迫自己微微抿脣笑着,哽咽的道:“我沒事……我只是方纔做了一個噩夢……心裡有些害怕而己……對不起,是我吵到你了……”
“傻瓜,與我說對不起做什麼?放心,有我在,你什麼都不要怕。”耳畔他輕輕的嘆息,摟着我的手一點一點的收緊。
我喉間又是一緊,根本一句話也說不上來,狠狠的咬了脣向他點頭。
他緊緊的將我擁入他的懷裡,他的手又移到我的發間,按着我的臉頰緊緊貼上了他的胸膛。
我傾耳,聽着他有力而又堅定的聲聲心跳。
而這絲堅定有力之中卻讓我感覺到他的心也時刻在紛亂的跳動着。
他雖然面上一片平靜,可他的心裡早己驚濤駭浪。
我緊緊的閉上了眼,淚水滑落侵溼了他的衣裳。
“天齊……”我止不住內心的惶恐,顫音喚他。
“我在……”他的聲音也開始顫抖。
“抱緊我。”我咬着脣,忍住陣陣心酸與痛楚。
“好。”他只道堅定的一個字,便道出了他內心所有的心緒。
他的手掌極盡溫柔地撫摸在我的背上,上下摩娑着,緩緩,輕輕,好似要通過這般的動作來讓我心安。
這也許就是我與他最後的相依。
彼此之間雖都不說出口,但我和他都明白,隨着此戰的爆發,我與他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將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也許還是一切的結束。
我壓着心裡的酸淚和疼痛,每一步走來都那樣的不容易。
如今我所擁有的一切,他懷裡的溫暖,寬闊熟悉的胸膛,還有耳邊淡淡且又難忘的氣息,還有好多好多……
我一時也道不清,總之我知道內心有一種情緒正牽伴着我,那就是捨不得,千千萬萬的捨不得……
可抿脣仔細想明白,萬千蒼生,他身處其位,必擔其責。
在我和他最初握住彼此的手步入婚禮之時,就該料到前途的艱難和如今必然要去面對的苦果。
所以縱然千千萬萬的捨不得那也得去面對。
次日,清露朦朧縈窗,朝霞淺淡露臉。
我坐在銅鏡下靜靜的閉着眸,戰天齊輕輕替我描着秀眉。
“好了,看看是否還滿意?”他的手離開我的秀眉。
我微微睜開了雙眸,銅鏡下的我因昨晚流淚,微微還漸現一絲腥紅,再往上一看,我微微皺緊了眉頭。
身後的戰天齊見我銅鏡下皺眉,連忙湊到我的耳邊問道:“怎麼?不滿意?”
我沒有點頭也未搖頭,只是靜靜的看着那道柳葉眉,比雲雀與春蘭都要畫得熟煉自然。
他堂堂一個王爺,竟會對伺候女子如此熟煉,並不像是初學者。
我難免生了一絲好奇之意,微微開口看着銅鏡裡的他問道:“你是第一次爲女子畫眉麼?”
他微微低頭看向銅鏡之中的我,對着鏡子用手輕輕的比劃了一番,半響才答我的話。
“第二次。”
竟是第二次,這樣的答案更惹我心頭酸意更濃。
我轉頭看向他身後的他,直直的絞着他的眸光。
“那你還替誰畫過?”
他脣邊微微一笑,將我的身子扳正又重新面對銅鏡之中,輕輕一問,“你先說滿意還是不滿意?”
我半眼也不想看到那道他畫好的秀眉,心煩的三個字,“不滿意。”
他的的面色微微一僵,繼續追問,“何處不滿?”
我無聲的嘆息了一聲,淡淡一語,“哪裡都不滿。”
他看了我半響,面色微微有了一絲變化,突然帶着深意的笑了起來。
“你是不滿我這個畫眉之人,還是今日的眉不合你的意?”
他看出了我心中的不悅,我便不再語,伸手欲要擦掉他在我眉頭留下的痕跡。
突然手上一緊,他阻止了我,眸光停留在我昨夜因隱忍而咬破皮的指尖。
我察覺到了他的眸光,欲要收回,他卻緊握着不放。
“下次若是要咬,就咬我的手,留下這道口子,我會心痛一輩子。”他含痛的一語。
我不知自己還能說什麼,使勁從他的手中抽出了手,抿脣笑了,“好啊,我記住了,下次我一定會選擇咬你的手。”
他也抿脣一笑,看我的眸光一點一點的轉深,低沉一語,“這是我第二次爲你畫眉。”
他突然重回方纔話題的一語令我怔住,看向他,“你是說今天是你爲我第二次畫眉?”
他擰眉抿脣點了點頭,故作微微一嘆,“這世間除了你,我還能爲誰畫眉?”
我微微垂了眸,壓低了聲音繼續追問道:“那第一次……爲何我會沒有任何記憶?”
“因爲第一次是我昨夜在你睡着之後,順着你的眉形,悄悄的用手描了一晚上,好不容易能爲你畫上這道眉,可你卻不喜歡。”他微微笑着,在我面前晃了晃手中的眉筆。
“我……”我內心微微一暖,卻不知如何向他解釋方纔那些話。
他突然蹲下來,湊到我的面前,深邃的眸光直入我的眸中,微微眯了眼睛,脣邊依舊帶着笑,笑顏愈發魅惑。
“你方纔可是在吃醋?是不是在認爲我的第一次給了其他的女子。”
我擰了眉,側眸瞅着他,一絲難堪襲面,輕咬了脣欲要將他推開了來,“你還說。”
雙手一緊,抵在他胸膛的手被他緊緊的按在他的胸口之上,眸光一絲光芒閃過。
“我戰天齊一生只爲你畫眉,這誓言只此一生不變。”
此時的他,眼中有我的影子,我的眼中也全是他,在我們兩人的視線交撞之時就己如絲如縷的纏繞在一起。
這就是我們許下的執子之手,與之偕老的誓言……
我心裡過於感動,一瞬間又在他面前留下了淚水。
他將我拉入懷裡,輕吻着我的眼角的淚水,不讓它流露在面容之上。
他抱我越來越緊,臉滑落在我的頸邊,薄脣貼在我的耳邊,沉重的說道:“月牙兒,日後你若發現我做錯了事,你一定要記住我們的鈕釦爲證,一定要相信我,原諒我。”
這是他第二次向我說出這種話。
我開始莫名,開始愣住,甚至開始懷疑,欲要伸手抱上他後背的手懸在了半空之中,指尖冰涼,一如心中此刻的溫度。
我的不語,讓他更加的急切,我的肩頭便在他的手下猛地搖晃起來。
他不住的問我,“記住了?記住了?”
我忍住心中的莫明,愣忡,懷疑,向他點了頭,“記住了,都記住了……”
“爺……”屋外響起了尚青雲的聲音。
我的心頭猛然一顫,明明己知今日該面對些什麼?
爲何此時的心還會因此而顫抖?
因爲我無時無刻都在害怕惶恐之中。
“本王速速就來。”
“是。”
戰天齊放開了我,往後稍稍退了一步,並未擡頭看我。
我發現他似乎在遮掩此時眸中的閃爍與情緒。
我也起了身,一時之間全身冰涼,轉身至桌前,只覺得內心的惶恐己牽伴着我腳下的動作。
我手握龍泉寶劍在手,握得緊緊,劍柄之上傳來的冰涼由我的手心直入我內心。
我彷彿聞到了血腥的味道。
轉身時眼前一黑,雙腳一軟,險些跌倒。
戰天齊連忙接住了我,“月牙兒!”
我勉強立足站穩,只覺胸口翻涌,可我還是逼迫自己帶着淺淺的笑意。
“我無事,方纔是裙子拌着了我的腳,這是你的龍泉寶劍,我替你己經擦過了。”
他接過我手中的龍泉寶劍,將我扶着坐下,輕撫着我耳邊的髮絲。
“你留在這裡,等我回來,榮立會護你周全。”
他龍泉寶劍在手,周身散發肅殺之氣。
我開始顫了聲音,“一定要回來……”
他與我目光相觸,扳住我的雙肩,眼底憫柔之色漸深。
“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什麼也不許想。”
我哀哀望着他,用力咬住下脣,說不出半句話,最終垂了眸。
“答應我……”他輕搖着我的雙肩,令我與他相視,目光在我臉上流連良久,深邃莫測。
我忍住心裡的痛,擡起眸,與他四目相對的一瞬,我己然感覺到了彼此內心的痛與煎熬。
“好。”我終是點了頭。
他的手離開了我的肩頭,終究,握劍轉身大步走出了門口,再未回頭看我一眼。
我追隨他的身影步至門口,望着他漸漸遠去的背影。
我腳下一軟,又將要癱坐在地上之時,春蘭與雲雀一人一隻手過來攙住了我,令我無力地倚在她們的懷裡,化作無聲顫抖。
戰天齊離開了,林綃也隨着一同去了軍營,臨走之時,林綃又給我留下了兩個桃。
然而左榮立留在了別院之中,是戰天齊爲我留下的。
這一戰,無論誰先動手,那都是一場殊死之鬥。
父親迫不及代要取而代之,爲什麼?
我不願相信,心口陣陣翻涌。
父親是爲了外祖父,爲了孃親,爲了魏氏一族,真是爲了這些麼?
我爲何會感覺父親是因爲迷戀上了天子之位?
那小姨?
小姨對這一切是否又知情?
還是從一開始父親就像利用我一樣來利用小姨從而達到自己心中的目的。
當我想到這裡之時,我的一顆心就像冰裂一般,一點一點的裂開,直至冰水將我覆蓋。
我收緊袖中的指尖,緩緩起了身,對屋裡的人道:“準備馬車,我要即刻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