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來人啊,夫人要生了,夫人要生了……”
隨着這一聲嬤嬤婆子奴婢們急切的叫喊聲,整個平陽宮頓時就炸了,就如水潑滾油鍋,亂成了一團糟。
穩婆奴婢,嬤嬤婆子在平陽宮四處亂竄不停,乒乒乓乓,熱水打翻,嘰嘰喳喳,桌椅倒塌。
總之除了亂,還是亂……
幾個穩婆都一同朝我圍了上來,捲了袖子齊齊上陣。
我被團團圍住,整個宮中怕是己成了水泄不通。
耳邊七嘴八舌,讓我根本就知該聽誰的纔好。
“夫人,深呼吸,不要怕……”
“夫人,用力……再用力……”
“……”
在這些嘈雜慌亂的聲音中,我強忍着陣痛, 一手拉着這幾個月裡一直伺候在我身邊的一名婢女問道:“聰兒……先生回了麼?”
她是聰兒,是我身邊的一名婢女,人長得水靈,就如她的名字一般,聰明蕙質。
聰兒朝我搖了搖頭,反手緊緊的握着我的手,安撫我道:“先生沒回,不過夫人放心,有這些穩婆在,夫人定會平安生下王子的。”
聰兒的話一落,我的腹間又一陣強烈的劇痛傳來。
我從不知生子是這般的痛苦,可我告訴自己,無論如何我都要平安生下孩子。
我應着穩婆的話,一點一點的深呼吸,腹間的疼痛感也稍稍減輕了些。
忽然聽到殿外響起了一絲尖銳的聲音,“王上到……”
“夫人,王上來了……是王上來了……”
聰兒緊握着我的手朝我喊道,我朝她點了點頭。
此時的我根本無心理會是誰來了,我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我定要努力平安生下這個孩子。
這個孩子從一開始就是我的命,也是我希望的曙光。
我又深吸了口氣,胸前的氣息一時之間竟竄得難受,有種痛得快要窒息的感覺。
只聽耳邊的一名穩婆慌亂的說道:“夫人,您別這樣張嘴吸氣,這樣會很容易腹痛的,您得像我這樣吸氣,快……”
穩婆一邊朝我說着,還一邊給我做着示範。
我學着穩婆的模樣,疼得實在是太厲害了,連咬牙忍痛的勁兒也不剩了。
我不停的喘着大氣,額頭淌着大汗,竟連意識也開始模糊起來。
突然有人過來強行地掰開了我的嘴,也不知道塞了什麼辛辣的東西到我嘴裡。
這絲辛辣味一時提起了我幾分意識,令我瞬間也清醒了不少。
接着便是耳邊便是那熟悉的雷霆聲。
“夫人進去多長時辰了?”
“回王上的話,己經三個時辰了。”殿外的奴才己是瑟瑟發抖。
“寡人進去看看。”
“不行啊,王上,產房見血,這不吉利,而且人多了,不利於夫人生產。”
隨着這聲奴才的阻攔聲,殿外之人的動靜似乎停了下來。
半響,突然那絲雷霆聲轉化爲了一絲急切的憂心。
“爲何裡面沒有一點聲音?”
“夫人強忍着生產時的痛,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寡人聽說,女人生孩子有如千萬刀絞般的痛,此話可當真?”
“此話當真。”
“可有解除痛苦的辦法?”
“王上恕罪,有史以來,女子生孩子必受此痛……”
殿外之人又是一聲怒吼,“大膽,寡人的夫人怎能與那些鄉村婦女相提並論?”
殿外無人敢回他的話。
而後,殿外之人又壓重了語氣,“寡人不管你們用什麼樣的辦法,不能讓她痛,不能讓她痛……”
我聽着殿外之人這聲慌亂急切聲音,我能感覺到他似乎比我還緊張,比我還痛。
我用力捏了一把聰兒的手,與她說道:“聰兒,你快去告訴王上,就說我沒事,讓他不要替我憂心,也不要責怪他們……快去……”
“是。”
接着又是一波震痛,一瞬間似有什麼東西從我身體中一下子滑了出去。
我的身子瞬間就像被什麼撕開了一般。
我再也強忍不住,昂頭痛苦的尖叫了一聲,叫得撕心裂肺。
我的尖叫聲還未落,孩子呱呱大哭的聲音便在我的耳邊清脆的響起。
緊接着有人歡天喜的向我道喜,“夫人,是個小公主……恭喜夫人,賀喜夫人……”
是個女兒,是我的女兒。
我微微睜開無力的雙眼,想要看向穩婆懷裡呱呱大哭的女兒之時,我只覺得腹間的劇痛再一次傳來。
這次的痛比方纔的痛更加讓我難以抑制。
“還有,還有一個……夫人懷的是雙生子,是一對雙生子……”
“夫人……夫人快用力,快用力……看見頭了,頭要出來了……”
還有一個?我從劇痛之中反應過來。
不知怎地?我突然想起了在庵寺的那天晚在山頭漫步之時,妙玉與我說的那些話。
她笑着說我腹間指不定是倆,如今還真是倆!
這是老天對我的憐憫麼?
老天奪走了我所有的一切,現在給了我倆個孩子,算是對我的補嘗麼?
“夫人,握着聰兒的手,加把勁……這次一定會是小王子的……”
我聽着聰兒着急激動的聲音,我能分得清她話中的意思。
其實對我來說,是男是女,都好,因爲他們都是我的孩子。
隨着我最後一絲氣力,我用力吸氣,再呼氣之時,覺得我的肚子一空,劇痛再次撕開我的身子,一聲如方纔一般清脆的啼哭聲。
我的第二孩子平安到來了。
我根本來不及聽到穩婆賀喜的聲音,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所有的一切彷彿與我隔絕了起來,只餘一片黑暗。
當我醒過來的時候,我發現外面天色仍是一片黑。
我都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覺得身體像被人拆散了又重新組裝起來的一般,連擡起眼皮我都會覺得累。
我感覺到有一隻手正握着我的手。
我微微轉眸向握着我的手之人。
一道熟悉的身影坐在榻邊。
是傲恆,是一個對我一直不離不棄的男人。
他見我醒來便傾身湊上前來,輕聲問道:“醒了?有沒有覺得哪裡不適?”
我微微張了張嘴,卻無力說話,連聲音也很難發出,腦子覺得還有些混沌。
愣怔了片刻,我擡手至平坦的腹間,我這才反應過來,緊抓着他的手嘶啞着聲音問道:“孩子?”
他微笑着向我點了點頭,答道:“孩子在餵奶,過會兒,我便讓奶孃抱來見你。”
我看着他脣邊的微笑,突然想起了什麼?便接着問道:“我記得是倆個……”
他脣邊的笑意更濃了,連着向我點頭,“對,我們現在有了小公主,也有了小王子。”
小公主,小王子,真的是倆。
我不知自己的心裡是有多高興。
總之,內心所受的那些痛,那些苦,隨着這倆個孩子的到來,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細想之下,他所說的“我們”我立刻從方纔欣喜之中清醒了過來。
見他還攥着我的手,我微微下意識的將手抽了回來,“你不必爲我做這些。”
他臉上的笑容有了僵滯,默了一下才又說道:“你身子虛弱,好好休息,我們現在不談這些,想吃什麼?”
正說着,聰兒端着碗熱氣騰騰的燕窩粥從殿外推門而入,疾步走上前來,道:“這是王上特意讓人準備的燕窩粥,夫人趁熱用些吧。”
聽着聰兒這一語,我微微轉眸看向身邊的傲恆。
他的眉宇間閃過一絲什麼樣的情緒,我未看懂,他連忙又從我的眸中移開了眸光,伸手去接聰兒手中的燕窩粥。
“給寡人吧,你先退下。”
“是。”
聰兒退下後,他先把我從牀上扶了起來,在我身後墊上了厚厚的靠墊,這才端着碗餵我喝粥。
一碗熱熱的燕窩粥下肚,我這才覺得有了些許氣力。
他沒有再多話,只是讓我好好休息,便起身離去了。
珠簾聲響起,我望着他離去的蕭條背影。
一時之間往日的種種,歷歷在目。
十月懷胎,陪在我身邊的男人不是他,卻是傲恆。
在我承受着人生中失去至親的莫大痛苦之時,陪在我身邊的也不是他,是傲恆。
我感激傲恆救了我,我感激他願意收留我和孩子,我也感激他毫無條件的解了我體內的火烈掌毒。
滿腹感激,卻無以爲報。
這裡是北漠國,與戰國相差數萬裡,遙遙相望。
一年之期,我來赴約了。
沒有想到我竟是以這種方式來北漠與傲恆赴約。
自我第一天醒來。
我就在這個平陽宮中,平陽宮裡的奴才們都喚我夫人。
我這才知道我已經是死了的人。
去年的八月初三,我帶着腹中的孩子消失在那一片火光之中。
世人都道,曾經風華絕代的華家千金,萬人矚目的齊王妃,被一團大火燒得屍骨無存。
然而死在那團大火之中並非是曾經風華絕代的華家千金,萬人矚目的齊王妃。
而是那個自小就圍在華家千金,齊王妃身邊的奴婢雲雀。
是雲雀代我一死,從而讓我帶着腹中的孩子平安逃離那些人的魔抓。
還有孃親,子亞哥哥,到底是誰殺了他們?
到底是誰讓我一無所有?
到底是誰這般絕情,就是不能給我,給我們雲家人一條生路?
我發過誓,我定要那些人……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