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兒她知道無論她如何解釋,如今的我,是怎麼也不會理會她心裡的擔憂。
這就是我想要的結果,我想要的就是出口到處是錯。
我這些無心的話往往在別人聽來是無心的,可在我說來,那卻是意味深長。
先前的月牙兒不也是蠻橫無理,目中無人麼?
我現在這番模樣,我以爲戰天齊會第一個認出我,可是他卻鎮定自若的走開了。
我突然想到了方纔跟在戰天齊身邊的那名奴才口中的興陽殿。
微微頓了一下,重邁出步子,邊走邊問道:“對了,茹兒,你可知那興陽殿是何人居住的地兒?”
“還不是那候側妃。”茹兒微微一嘆的回了我的話。
果然猜得沒錯,我抿了抿脣,接着再問,“太子爺每晚都去候側妃那兒麼?”
“這還用說,這府裡誰不知道,這候側妃最受太子爺寵愛。”茹兒無意的回答,讓我的心有了痛意。
明明知道這個結果,我仍還是抗拒的想要問出口,四個字,自討苦吃。
一夜未睡,是因爲那突然出現的重逢,還是因爲茹兒的那一番話。
總之,都是因爲那個人。
次日一大早,我還未起牀,就感覺有人推開了我的門,接下來,竟還有人掀開了我的被子。
這好不容易,天亮之時才閉了會兒眼,姜心蕾又是一張臭臉相向。
“聽說你昨晚遇到了太子爺?”
我穿着衣裳的手微微一頓,看向身邊伺候我更衣的茹兒,“茹兒你……”
我早該想到的,這茹兒是姜心蕾放在我身邊監視我的人。
我的大小事情,自然會一一落入姜心蕾的耳中。
茹兒微微垂着眸對我說道:“表小姐,奴婢是擔心你又會犯什麼事兒,這纔多嘴與小姐說了昨晚之事。”
“我能犯什麼事兒,昨晚那太子爺不也是沒有爲難於我麼?”我甩開了茹兒的手,越過姜心蕾那雙怒眸,一屁股坐在了銅鏡下。
正當我要伸手取玉梳之時,手上一空,玉梳竟落在了姜心蕾的手裡。
“你還敢提太子爺?”姜心蕾向我瞪直了雙眼,接着怒道:“你昨晚見着了太子爺,太子爺居然對你這張臉毫無動容?”
哐噹一聲響,姜心蕾氣急敗壞的將手中的玉梳狠狠的扔至地上,一瞬間玉梳落地碎成了兩半。
對待姜心蕾的怒火,我是無畏的,但仍還是裝作一副討好她的模樣,輕輕的拉了拉她的衣袖解釋道:“表姐,你且莫怒,也許昨晚黑燈瞎火的,那太子爺沒把我的臉瞧仔細。”
姜心蕾不屑我的話,甩開了我的手,對着地上正在顫抖着撿起碎成兩半玉梳的茹兒。
“茹兒,三天內不管你用什麼辦法都得讓她學會這府中的規矩與禮數。”
茹兒面色一怔,連忙站直了身子道:“小姐,可是表小姐她……”
茹兒的話還沒有說完,姜心蕾冷冷一問,“做不到?”
“不是。”茹兒連忙無奈的搖頭。
我見茹兒爲難,便輕聲呢喃的問道:“表姐,昨晚不是說得好好兒的,不讓我學那些無聊的規矩與禮數了麼?”
姜心蕾冷冷的看向我,脣邊一抹冷笑泛起,丟下一句話,揚袖而去。
“三天內若是學不好,你就給我滾出太子府。”
姜心蕾的最後一語迴盪在我的耳邊良久。
姜心蕾這麼着急做什麼?
不好,若是我還不能引得戰天齊的注意,只怕姜心蕾會捨棄我這顆棋子。
我這好不容易纔有了接近戰天齊的機會,若是半途而廢,再尋接近戰天齊的機會就並非是一件易事了。
事到如今,我也只好再賭一把了。
這場賭局,我也絕不能輸。
這二日裡,我一直被茹兒守在傾陽殿中強逼着學規矩,一步都不許踏出傾陽殿。
傾陽殿的後院景緻也甚好,現在到了六月,正是這後院小池中荷花盛開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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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朵朵,一片片,流光溢彩,讓人流連忘返,陶醉其中。
我竟站在這裡不知不覺中被這荷花所吸引了。
“表小姐,你又走神了。”
一把戒尺狠狠的抽在我的手背之上,引得我一痛,連忙收回了手。
我擰着眉看着眼前的茹兒,沒好氣的朝她低斥了一聲。
“還不都是你,若是你不多嘴,我豈會受這等磨難?”
茹兒揚眉比着手裡的戒尺道:“那若是奴婢不說,表小姐下次又出了什麼錯,那可是要命的事兒,所以表小姐,你現在無路可走了,要想留在這裡過好日子,你就趕緊學會這些規矩與禮數,否則依小姐的性子,她可真會把你趕出太子府。”
我當然知道姜心蕾的話會當真。
我故意擺出一副不心爲然的模樣道:“少嚇唬我,我可是她的表妹。”
茹兒聽我這麼一說,反而譏笑了起來,“表小姐若是不能幫到小姐,小姐是可以不認你這個表妹的。”
“你……”我無言以對,只能朝她揚了揚手,“行了,你快教。”
“一,笑不露齒。”
“二,步行要從容大方,不急不慢,身體挺立,兩眼直視前方,兩腿有節奏地向前邁步,並大致走在一條直線上。”
“三,立不中門,站的時候別站在門口,擋別人的路,還有礙觀瞻,特別是對有身份的深閨小姐來說,顯得不端莊。”
“四,趨禮,地位低的人在地位高的人面前走過時,一定要低頭彎腰。”
“五,退必遲,即緩慢退出,動作要緩,優雅,端莊。”
“六,屈膝側身行禮,右手壓左手,左手按在左胯骨上,雙腿併攏屈膝,微低頭……”
我按照茹兒的要求,一遍一遍的學着,只因不能惹人懷疑,所以我要裝作一副心不在焉與笨拙的模樣。
“錯了,錯了……表小姐又錯了……”
茹兒高揚着手裡,接踵而來的便是她手中的戒尺。
這些戒尺甩給我的痛,我必須承受,這樣纔會更加的逼真。
我以爲茹兒手中的這高揚起的戒尺是躲不過了。
可沒想過,在我閉着眼時,茹兒的手懸在半空之中。
我半睜着一隻眼,看過去,緊緊的抓住茹兒手的人竟然是他。
竟然是戰天睿,戰天睿是衝我而來的麼?
不管怎樣,絕不能掉以輕心,也絕不能讓戰天睿看出什麼端詳。
“見過,見過九爺。”茹兒的聲音己近顫抖。
戰天睿的眸光看向我,眸中閃過的怔驚也是因爲我這張臉。
他的眸光漸漸轉深,一抹深藏着的情緒也在極速的變換。
他說過,他最害怕的是我的這雙眼睛。
害怕我的眼睛,只因我的眼睛裡有淡然,有委屈求全,有極強的隱忍。
而我此時要僞裝的就是自己這雙淡然隱忍的雙眼。
“表小姐,這是九爺,快行禮。”茹兒輕聲提醒我道。
我故意眨了眨眼,有些不情願的學着茹兒的樣子屈膝行禮,“見過九爺。”
不知是因爲自己故意去僞裝,還是真的一下沒有把持好,竟讓我一時之間踩到了自己的長裙。
腳下一個不穩,差點摔了下去,突然腰間一緊,一股力道將我扶起,落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之中。
在對上戰天睿那雙溫柔迷離的雙眸之時,我連忙從戰天睿的懷裡竄了出來。
不好,第一次見戰天睿,就是無意間撞入了他的懷裡。
然而第一次我是羞澀垂眸道歉。
這一次,我故意向他高揚了聲音,“無恥之徒。”
“表小姐……不得無理……”茹兒嚇得臉一白,連忙拉了我一把。
我看向他,無視他九爺的身份,依舊理直氣壯的道:“我知道你是九爺,我雖然不是什麼深閨中的千金小姐,但也不是什麼隨意的女子,豈容你說抱就抱。”
“放肆,竟敢對九爺無理。”戰天睿身後的奴才朝我喝聲道。
戰天睿揮手低斥了一聲,“退下……”
“是,九爺。”
戰天睿依舊眸光不離我,擡步走了上來,坐於桌前,面容微帶一絲笑意。
“方纔你向本王行禮踩着了衣裙,本王是擔心你摔倒,所以便出了手,並非輕薄之意。”
他的聲音,他的性情爲何會變得如此?
我在這一刻,彷彿己經不認識了眼前之人。
我記得他是一個灑脫自在之人,爲何如今眸中會落得如此的落漠。
最後一次與他離別,歷歷在目。
我喝聲將他趕走,他說,他懂了,他也不會再來,讓我珍重。
那一次,我傷了他的心,傷了他的自尊,他悲涼而去的背影依舊留在我的記憶裡。
“手給我。”他輕輕一語,向我伸出了手。
我一怔,還未來得及反應,手己經被他擡了起來。
手指間肌膚的觸感分明是熟悉的,可是爲何會如此的冰冷?
“疼麼?”他看着我被抽紅的手背問道。
我微微搖了搖頭,立即從他的手中抽回了手。
“安順,藥膏。”他順手向身邊的奴才伸出了手。
“是,爺。”身邊的奴才將袖中的藥膏遞至他的手中。
此時茹兒卻迎了上來,“九爺,還是讓奴婢來吧。”
戰天睿並未將手中的藥膏給他,反而冷了聲音,“她到底也是你的主子,這禮數規矩學不好,該罰的是你,你倒動起手來打起主子了?”
我不解戰天睿爲何這般做?
面前的茹兒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哭着請罪,“是,奴婢知錯了……九爺恕罪……”
戰天睿轉眸看向我,聲音淡淡,“你的主子在這,你求本王恕罪作甚?”
茹兒擡起淚眸看向我,乞求道:“表小姐……”
“茹兒,你先起來。”我連忙伸手扶起地上的茹兒。
按照以前的華蝶衣定會說一些禮敬的話,而如今我必須背道而馳。
我睜着雙眸毫無畏俱的看向他道:“茹兒是我讓她打我的,就不勞九爺爲我打抱不平了。”
“還在裝?”他揚聲一語,引得我心頭猛然一怔。
戰天睿認出我了麼?
不可能,他怎麼會認出我?
我開始收緊袖中的指尖,突然戰天睿輕笑了起來,“明明被打得很痛,心裡也在惱怨這奴婢,嘴上還要說得這般漂亮。”
我心下一嘆,原來戰天睿是這個意思。
“把手伸過來吧。”他的聲音壓低了一分,伸手再一次擡起了我的手,我立即鬆開了手指。
“這雙手也很像。”戰天睿看着我紅腫的手,包含意味深長的一語。
我深吸了口氣,抽回了手,還肆意妄爲的從他手中搶過他的藥膏遞向身邊的茹兒。
“男女授受不清,茹兒,你給我上藥。”
茹兒面色微微一怔,哦的一聲朝我點了點頭。
茹兒顫抖着一邊替我吹呼着,一邊替我上着藥。
我雖沒有看向戰天睿,我卻覺得戰天睿的眸光一直都未離我。
這樣長時間的接觸,我竟心裡沒了把握,只怕一個不小心就讓戰天睿識出了端詳。
正在我的思緒混亂之時,戰天睿的聲音又在我耳邊響起,“你叫什麼名字?”
我微微斂回思緒,乾脆的回了一句,“童馥華。”
他微點了頭,投眸至那一片開得正豔的荷花之上,聲音深而沉的響起。
“你可知道,你很像一個人,曾經這府裡的女主人。”
我心頭一前,卻仍是要坦然向他笑着,“知道啊,表姐都與我說了,只不過這府裡的女主人己經死了。”
他回眸看向我的眼睛,面容一瞬間襲上一絲沉重的情緒。
半響,他終是輕嘆了一聲,轉了眸,“是啊,再過二個月,就是她的忌日了。”
我看着他的側眸,曾經那個俊美的容顏,如今竟變得如此悽美深沉。
戰天睿,你是因我而變成這樣的麼?
這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我願看到的。
我一直希望他重回我最初他之時的模樣,那樣的灑脫,那樣的風趣。
茹兒停下手中的動作,我這才意識到藥己經上好了。
我從茹兒手中接過藥,遞向戰天睿道:“藥己經上好,這藥膏還你。”
他轉眸看向我手中的藥膏,脣邊一抹輕笑泛起。
“你留着吧,每日抹三次,不出二日,你手上的紅腫就會消除了。”
我微微收緊了手中的藥膏,無意間垂眸道了一聲謝。
可他卻久久的看着我,眸光有些遲疑,好似又有情緒一瞬間把持不住。
良久,他起了身,面上的輕笑猶在,轉身離去之時,聲音卻透着一絲悲涼。
“我還以爲她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