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梭,晃眼一家其樂融融到了炎夏。
夏日炎炎,在江南卻是最舒服的時候,吹着帶着絲絲涼意的江風,喝着的自家研製的酸梅解暑湯,那是一種意境之中的享受。
回想起這幾個月,來江南竟然不知不覺己跨過了二個季度,嚴冬,陽春,直至如今的炎夏。
我推着輪椅上的父親站在梅樹下,想起了昨日還收到了來自漠北的信。
信上每一字一句都是傲恆的字跡,可我卻帶着悽美的笑緊緊的將那封信擰在胸口,直覺得陣陣鑽心的痛。
“少爺,這字又錯了。”陣陣聲音從梅林之中傳來,一瞬間便打斷了我此時所有的思緒。
我推着父親微微走近,竟才知是那子亞哥哥正在亭間練着筆下的自己的名字。
只見子亞哥哥嘟着嘴抱屈着道:“唉呀,海棠妹妹每日都讓我練字,子亞的手都快痛死了,每日練字也就算了,可是海棠妹妹每回都說子亞寫錯了,子亞討厭練字,子亞不練了。”
子亞哥哥的如今的這一番賭氣,就如當年潑了我一臉墨汁的他還是一模一樣。
“少爺若不練了,那今日就沒得冰糖葫蘆吃咯!”海棠手裡揚着兩串冰糖葫蘆,看得一臉賭氣的子亞哥哥兩眼直愣,起身吵着便嚷嚷道:“海棠妹妹有冰糖葫蘆,子亞要吃,子亞要吃冰糖葫蘆……”
這些日子裡多虧了海棠照顧我們一家老小,父親如今瘋癲,生活不能自理,全全都由孃親來照顧。
子亞哥哥雖是大人,可心智如同孩童一般,若不是海棠,怕是這個家都不知亂成什麼樣了。
我邊推着坐在輪椅上的父親向他們靠近,邊笑着看着海棠揚着手裡的冰糖葫蘆道:“少爺想吃冰糖葫蘆,那就得練字,若不再練了,那我就將這手裡的兩串冰糖葫蘆去送給隔壁的阿狗。”
子亞哥哥一聽,面容上來了氣,插着腰道:“好個阿狗,竟敢跟子亞搶冰糖葫蘆,看子亞不打它個屁股尿流。”
這話一落,引得我腳下一頓,就連海棠也怔住了半響,反應過來之時,臉上滿是激動,“少爺……你方纔,你方纔說什麼來着?”
子亞哥哥斜眼看了她一眼,依舊插腰噘嘴有些不悅的道:“阿狗竟敢跟子亞搶冰糖葫蘆?”
海棠有些心急的搖了頭,“少爺除了這句,還有呢?還說了一句什麼來着?”
子亞哥哥面色一怒,揚起拳頭道:“看子亞不打它個屁股尿流。”
“好棒哦……”海棠大笑了起來,拿着子亞哥哥的手就轉起了圈圈,“少爺,你知不知道你剛纔說了一個成語,屁股尿流……”
“這有什麼了不起,子亞還會說很多。”子亞哥哥一副得意模樣。
“那少爺再說幾個來聽聽。”海棠一臉期待的看着他,子亞哥哥卻是眼睛絲毫不離她那手中的冰糖葫蘆,小心思開始動了起來,“嗯”了一聲便指着海棠手中的冰糖葫蘆傻傻一笑。
就在子亞哥哥的手快要靠近冰糖葫蘆之時,我快步向前將海棠拉到了身後,“海棠,別給他騙了,他是在騙你的冰糖葫蘆。”
“妹妹,你……”子亞哥哥嘴角一嘟,手懸在空中,滿臉的不甘心。
“少爺你……”海棠面色一沉,轉身便帶着冰糖葫蘆離去了,子亞哥哥白了我一眼,撥腿就追了過去,“海棠妹妹我……”
“我不理你了,今日的冰糖就算你打到阿狗屁股尿流,我也不會給少爺的。”
“不要這樣,不要嗎?海棠妹妹,你別走,你聽我說……”
看着他們一前一後就這般離開,我也不自覺的笑了起來。
突覺手下輪椅上的父親有些異樣,“渴……渴……”
是父親嚷着渴,要喝水,我着眼望去,面前的石桌上正擺着一壺茶,提來一聞,正是鐵觀音。
我倒了一杯,輕輕的送至父親的脣邊,看着他如孩童一般一點一點費力的喝着我手中的茶之時,心裡有亦苦亦甜。
“我還記得小時候,我最喜歡坐在父親的腿上,吵着問父親要喝父親的鐵觀音,那時候的父親總會抱着我,替我吹冷茶,一點點的餵我喝茶,還不忘替我擦擦嘴邊的茶水。”
“燙,好燙……”只聞父親一聲失亂的叫聲,我一怔,這才發現自己手中端着的茶喂得太急了些。
“對不起,父親,是我不好,我光顧着說話,對不起……”我拉着父親的手滿腹自責,誰想父親竟說出一句這樣的話,“小月牙兒乖乖的……乖乖的……”
這句話好熟悉,熟悉得彷彿此景就在當年。
是啊,所有的一切都過去了,大家都回到了當年那些快樂的日子,真好……
“又要打戰了,這戰國與北漠又要開戰了……”
走在大街上,刺骨的寒風帶着高喊的聲音飄入我的耳中。
又到寒冬了,這場雪足足下了整整一月,整個天地之間己經被圈得一片銀裝素裹。
直到今日,方纔現出些許略略停緩之勢。
趁着雪有了停緩之勢,走至街上採買着日常必需品,誰料,早己不聞不問世間事的我竟還是聽到了這些。
“這北漠王才六歲,竟如此大的野心,想要一舉拿下戰國,現在己經兵臨城下了。”
“這不可能,這北漠王才六歲,怎麼可能會揮兵戰國,想要一舉拿下戰國?”
“這位兄臺你還不相信啊,現在這個六歲的北漠王己經打到城門底下了,不過我們這些老百姓不用擔心,雖說這北漠王才六歲,卻是一個難得的明君,聽聞他早些日子攻下那些城池的時候,特別下令不得傷害無辜百姓,更不得索取無辜百姓的一針一線,我們這些無辜百姓也不用因爲戰亂而流離失所四處逃生了。”
“張老五,你所說倒不假,但有一事你卻未說全,此次揮軍戰國,可不是這個六歲的北漠王能所做之事,現在北漠國上下全靠一人。”
“牛麻子,這個我知道,你說的不就是那扶持小兒北漠王左右的吳名丞相麼?”
“正是此人,此人可是北漠先王親自欽點扶持新王之人,據說,此人手上有北漠先王的一道秘旨,還可隨時調動北漠的核心軍力,十八鐵騎。”
“那此人可真是了不起。”
“那可不是,這才短短的不到一月時間,就拿下了戰國的好幾座城池,接下來要不了多久,這戰國就得改朝易主了。”
“這樣也好,反正這北漠王在這場戰事之中不傷及任何無辜百姓,這戰國誰當這個皇帝那都一樣,兩國統一,將來我們這些百姓便可安居樂業,再也不用擔心戰事了。”
“說得對,說得對……”
“小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北漠王是皇上的親生兒子,這樣的戰事豈不是父子相殺?”海棠帶着疑慮的問我,見我不答,一人又暗自揣測着,自問自答起來,“可是不對啊,他們方纔說了,這吳名丞相可是北漠先王親自欽點之人,先王還給了他秘旨,那就是說,此人是先王最信任的人,所以先王絕不會讓諶兒做出這種大逆不道之事,諶兒揮軍戰國,那可是弒父,先王絕不會這麼做?那這樣一想,所有的疑點就全集中在這個突然出現的神秘吳名丞相之上了,說來奇怪,此人吳名,豈不是無名,沒有名字。”
我暗自一笑,只問,“現在北漠軍打到哪了?”
“聽他們說來着,應該是打到陳陽了。”海棠回了我的話。
我眸光輕輕的掃向海棠手中的籃子裡,細細的看了一遍,問道:“那我們要買的都買得差不多了吧。”
海棠面色一怔,對於我的無視,帶着幾分顧慮的喊道:“小姐……”
我依舊無視,看了看自己手中籃子,淡然一笑,“我看了一下,都差不多了,差不多了,我們就趕緊回去吧,呆會兒子亞哥哥又得吵着肚子餓,要飯吃了。”
二籃子的所需用品,確實沒堅持多久,大概二個月左右。
如今外頭的雪都己化開,春天的氣息欣然而來。
梅枝上還零零落落的掛着幾朵未謝的梅花,隱隱約約還能聽到幾聲新生的鳥叫聲。
一個月前的那場戰爭,如今還讓人在民間傳得沸沸揚揚。
對於兩國的百姓來說,他們要的,就是如今的生活安定,豐衣足食,至於那把墊着錚錚白骨的龍椅,到底坐的是誰,他們並不關心,他們關心的是,以後不會再戰亂,不會再因戰亂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流離失所。
當我聽到這些的時候,心底依舊是微微的擰着疼意,畢竟那張龍椅坐着的人與我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這就是他的命,跟我一樣,出生就無法選擇自己的命運,但願,他能在走上這條命運軌道之上越走越順,做我心目中的好兒子,天下百姓心目中的明君。
至於孩子他爹……
“小姐,身後的小孩跟着我們許久了。”海棠跟在我的身後帶着一絲疑惑的與我說道。
我腳下微微一怔,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確實有個略摸三四歲的孩子,白淨的臉上掛着一雙如星星般閃亮的大眼睛,自穿着來看,乾淨普通,又不像是有錢人家的孩子。
我微微停了一下,身後的孩子一直看着我,見我停下,他也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看着我,睜着一雙大大的水靈眼睛,那眼神竟有幾分熟悉。
“誰家的孩子?”我回眸問道海棠。
海棠搖了頭,“不知,海棠略估了下,在東街的時候他就一直跟着我們,現在我們都走到西街了,這孩子還是跟在我們身後,我也仔細看了二眼,可這孩子我們並不識得,也從未見過。”
從未見過這個孩子,可這孩子爲何莫名其妙的總是跟在我們的身後,而且還有那雙一瞬也不離的眼睛之中似乎還透着幾分渴望。
我心下一想,也許是身後的孩子受了海棠爲子亞哥哥買的冰糖葫蘆的影響,一路跟至此。
我便從海棠的手中接過一串冰糖葫蘆走至孩子的面前,蹲下來,將手裡的冰糖葫蘆遞向他,“是想吃這個麼?”
孩子竟然一眼都未看那冰糖葫蘆,想都未想的搖了頭。
我便想到,可能是我猜錯了,便笑着道:“不想吃冰糖葫蘆,那你想吃什麼,阿姨給你買。”
孩子依舊搖頭。
海棠也湊了過來,“小姐,難道這個孩子不會說話?”
海棠的話我也猜到了,便試着再次問道:“你可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可孩子還是向我搖頭,看着我的那雙眼睛中的渴望之情竟又多了幾分。
我抿了抿脣,再問,“你不會說話?”
“我會。”這個孩子答得響亮乾脆,開口說話了,可那小眼睛卻一直不離我。
我見他一直眸光不離我,便想到興許是這孩子把我當成他的誰,又或是真的與我在哪裡見過?是我沒留心給忘了。
“我們認識麼?”
當我問這句話的時候,這孩子看着我的眼睛看了半響,突然伸手來撫我的臉,引得我一顫,略躲開了一些。
孩子的手停在半空中,由於我的一顫,他的面上有些不悅,手卻沒有再向前,可那眼睛還是一瞬不離的看着我。
“我認識你。”孩子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引得我與海棠都面色微微一怔。
“你認識我家小姐,可我們從未見過你啊?”海棠着急的插了一句話。
這孩子看了海棠一眼,眸光飛快的轉到了我的臉上,眼睛上,一瞬間,小手微微向下,落在了我手心裡,一下,二下,緊了緊,竟想要把我的手握緊。
“孃親今天的手好暖。”這個孩子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看着我脣邊幸福的劃開了一絲熟悉的笑意。
他的一聲孃親叫得我的心一瞬間都慌了,亂了。
“小姐,這孩子怎麼回事啊?怎麼亂認人爲孃親?”海棠有些擔心的問道。
我沒有回她的話,因爲我從這個孩子的笑容中看到了另外一個人的影子,那樣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