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今日,身爲人類流亡貴族的羅正道與地精第二帝國勢同水火,爲了求生不得不沿着這條看不到盡頭的艱辛道路往前衝,明知遍地荊棘他也不得不堅持下去,一旦羅正道停下了腳步,那就意味着自取滅亡。
一直跟在羅正道身邊的那些追隨者,無不是爲了實現上述這些目標中某一個而聚集起來的,倘若他膽敢宣稱自己主動放棄履行福祿伯爵的職責,不再以復興光明王朝爲終極目標奮鬥下去,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就會是這些人失望地離開他。到了那時,地精只要隨便發出一份懸賞就能要了孤家寡人羅正道的性命,即使他手裡有魔卡師這張底牌可用,餘生也只能在無休止地追殺和顛沛流離中渡過。
無須諱言,這種風聲鶴唳的流亡生活不是什麼舒坦日子,腦袋尚未發昏的羅正道自然很清楚,隨意作出這種腦殘選擇純屬是自己找抽。
有鑑於此,爲了滿足追隨者們的願望和訴求,羅正道必須好好扮演一個合格的流亡貴族的角色。他應當是出身高貴而又胸懷大志,具有一切明君聖主的特質,行事既要寬厚仁慈又要堅毅果斷,只有這樣子,人們纔會相信自己付出的犧牲和努力是有價值的。
屁股決定腦袋這話很粗俗,但也無比正確,真理往往是簡單而直白的,甚至是冷酷無情的。不太懂得掩飾自己慾望的小孩子經常會嚷嚷,我長大了要很多錢和很多美女,隨即他們就會被大人們質疑學壞了,耳提面命教訓一番。等到那些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大人說要追求事業成功和幸福美滿的愛情,理所當然地被視爲有上進心的年輕人,這兩者真的有什麼區別嗎?不,當然是沒有差別的。
文過飾非這句話就是給那些不夠坦誠的人準備下的護身符,具有相同的實質沒關係,只要換上一個不同說法就能變得偉光正起來,現實就這麼虛僞。
這時候,正在書桌前奮筆疾書的羅正道停頓下來,他低頭思索了片刻,在自己和地精的列表旁邊,儘可能詳盡地羅列出雅靈帝國和精靈聯邦的利益訴求,這些所謂的友邦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啊!
國家與國家之間當然不存在友誼這種天方夜譚式的玩意,有的只是赤裸裸的利害關係,所謂盟友就是拿來坑的,所謂朋友就是拿來賣的,沒這種覺悟別去搞政治,免得死無葬身之地。
在舊世界,一代霸主白頭鷹深諳此道,以至於作它的盟友要比當它的敵人還來得加倍兇險,歷數一下被它坑過的盟友,那當真是背後下刀不眨眼。
新世界的鬥爭烈度比起舊世界來說有過之而無不及,畢竟舊世界有蘑菇洗地這招絕戶計在,許多矛盾衝突不能拿到檯面上說事。特別是兩個核大國的武裝衝突,每一次摩擦都是在懸崖邊上玩心跳,大家在相互威嚇的同時,未嘗不是在小心翼翼地維護着鬥而不破的潛規則。
目下,制霸七海的雅靈帝國佔據着相對制海權,雅靈的戰略目標是:保持勢力均衡;控制戰略要地;保護航運和商業利益;保障殖民地安全也是很重要的一條。
相形之下,精靈聯邦更爲注重那些看得見摸得着的實際利益,他們的目標是:保護商業利益;航運和資源;以及殖民地競爭。
羅正道開列出了目錄,同時把參與這場角逐的四個主要玩家逐一進行分析,看着清晰列出的條款,他清醒地意識到某些從前被忽略的問題。羅正道與地精的根本矛盾在於創建帝國這一條,既然地精要建立第二帝國重現往昔輝煌,這一目標的實現只能建立在光明王朝的廢墟之上,羅正道要尋求的民族解放和統一,乃至於重建光明王朝也得踩着地精的屍骨才能最終得以實現,從目前看來,雙方的矛盾已然發展到了不可調和的程度。
精靈聯邦與地精帝國的矛盾焦點集中在殖民地競爭和妨礙商業利益方面,歷史積怨也算是一個影響因素,不過從總體來看,精靈和地精的矛盾不算太深,私下達成媾合的可能性不能低估。
雅靈帝國的初始動機則是要維護地區勢力平衡,作爲新世界的第一海軍強國,雅靈非常忌諱的就是某個大陸國家完全控制主大陸,然後再攜整個大陸的力量與之爭奪制海權,抑或是實施反向的貿易封鎖。因而,在光明王朝興旺發達的當口上,雅靈不惜暗中動手腳挑唆主大陸內陸的異族部落發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武裝叛亂,用於牽制消耗人類諸王朝的軍力和財力。而今,地精徹底壓倒了人類王朝制霸主大陸,這同樣不符合雅靈的利益。如果從這一點加以考量,顯然在羅正道徹底擊敗地精第二帝國之前,雅靈是不會輕易與他翻臉的。
從客觀分析選擇合作者的謹慎視角出發,雅靈帝國要比精靈聯邦可靠得多,最低限度雅靈不會隨便與地精達成交易出賣羅正道,這是非常關鍵的前提條件。
審慎地權衡利弊得失,堪比守財奴計算金幣那樣將一分一釐的得失都算了個清清楚楚,羅正道得出了一個似乎有些奇怪的結論。精靈聯邦只能加以利用卻不值得依賴和深度合作的牆頭草,雅靈帝國則是合乎邏輯的盟友選擇,所以他的選擇實際上只剩下了一個,雅靈帝國。
輕輕放下鵝毛筆,手指揉着眉心的羅正道稍稍鬆了一口氣,此前他夾在兩個潛在盟友中間左右搖擺,不斷地考慮着如何作出選擇纔是正確的,玩蹺蹺板這個平衡遊戲也是相當不易的,現在總算是得到解脫了。既然精靈聯邦本質上是不大靠得住的,羅正道自然要傾向於接受雅靈帝國的資助,及早明確這一點大有裨益可以讓他少走許多冤枉路。
“當!當!當!”
“什麼事?”
由門外傳來的聲音羅正道很熟悉,那是跟在他身邊的衛兵之一,此時正隔着房門大聲說道:
“伯爵大人,船要到港了。”
聞聲,羅正道起身披上了外套,說道:
“嗯,好的,我知道了,這就來。”
哪怕羅正道這個船長當吉祥物的成份比指揮者多,類似靠泊碼頭的時候,以他的身份還是應當出現在指揮台上,這無關實際效果,僅僅是一種不成文的傳統罷了。
“咦,港口怎麼會安靜成這樣?該不會是……”
前方風光優美的熱帶海島一如既往展現出了白沙如雪藍天碧海的美景,馬累是這片羣島當中面積最大的飛地島嶼,常住人口約有五千出頭。儘管不像某些商港那樣車水馬龍燈火徹夜不熄,但到了清晨街上連個人影都瞧不見,這生活節奏未免太懶散了一點吧!
在船頭掃視着馬累街景的水手長佐拉嘟囔了一句,跟着他立刻警醒起來,大聲吆喝說道:
“不要放下錨鏈,看過情況再說。”
“呃,佐拉,出什麼事了?”
剛把一隻胳膊伸進外套袖子裡的羅正道走上了艉甲板指揮台,這次他總算沒耽擱時間,與揚威號上的海盜們一通目睹了仿如超自然力量創造的一幕奇景。等他注意到岸上所出現的詭異景象不禁瞪大了雙眼,這是在鬧異界版的生化危機嗎?此刻,在岸上涌出了不計其數,嘶吼着從背光陰影處向靠近的生者們撲來的不死生物,遠遠一眼掃過去好似聚集在骨頭上的螞蟻,叫人看了忍不住渾身起雞皮疙瘩。
“離開,我們立刻離開這裡。”
見此情景,老道的水手長表情扭曲到了猙獰的地步,佐拉·黑格爾用力揮動着手臂下達緊急撤退命令。
海盜們又不是兼職開宗教裁判所的,在他們當中既沒有牧師和聖騎士也沒有法師,想要純粹靠人力對戰這麼多的不死生物,簡直是用自己的腦殼去撞牆,佐拉·黑格爾反應過來就即刻下令跑路。直到兩條戰艦像是受驚的野獸般離開了馬累港好一段距離,再翻轉回頭去看着那片充斥着死亡氣息,異常喧囂的土地,海盜們仍然心有餘悸。
爲眼前發生的不可思議事件深感困惑,羅正道摸着鼻子說道:
“爲什麼馬累港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嗚——”
沒等羅正道把話說完,附近海面傳來的一聲巨響打斷了他的思路,正在操舵的大副布蘭多·緋炎聞聲如遭雷殛般跳了起來,手舞足蹈地大喊大叫說道:
“號角聲!敵襲!敵襲!”
很多時候,當一件事情讓你察覺到情況不妙,其實最危險的時刻已經到來了,這次的情況也是如此。
伴隨着高亢嘹亮的號角聲迴盪在海面上,通體烈焰纏繞至少有三米的大型弩箭挾帶尖利哨音,恰似鋼針戳穿一張報紙般輕易洞穿了僚艦超勇號的船體。隨即,弩箭內部釋放出具有縱火功能的鍊金合劑,大火迅速在船艙中蔓延開來。在突遭重創的超勇號上,水手們再也顧不得理會其他事情,他們慌亂地提起水桶和沙桶試圖撲滅火頭,可惜這些努力相對於狂暴到無以復加程度的兇猛火勢只是如螳臂當車般的微弱抵抗,尚未暴露真容的危險敵人最初發出的一擊就令羅正道的僚艦徹底癱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