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女人一邊行雲流水地搓來搓去,一邊說說笑笑,聲音都很大,顯然玩得非常開心。
俞凡和妙希對望一眼,鬼仙大都脾氣刁鑽,常常戲弄拜訪者,這種故事在民間傳說裡要多少有多少,他們此時都想:“我們倆是堂堂法師,難不成,這位七小姐還想用小鬼來嚇唬我們不成?”
俞凡把燈籠舉高了些,兩人都不說話,緩步輕移,靠近那四個女人,走到距離她們十米左右的時候,他們這纔看清楚,她們臉上都沒有五官,完全是一塊白肉。
“天~~”
儘管他們見鬼經驗豐富,心裡還是一陣惡寒。
又走近幾步,俞凡突然一皺眉頭,輕聲道:“奇怪了,怎麼這幾個女人身上沒有邪氣?難道它們不是鬼妖?”
“不是鬼妖?那能是什麼?”妙希更奇怪。
“過去看看再說。”俞凡心裡已經有了幾分決斷。
兩人走到桌前,站在北面那個最胖的女人背後,仔細觀察起來。
四個女人對他們毫無察覺,一味只顧自己玩樂,麻將堆成了長城,她們各自從精緻皮包裡拿出一疊鈔票,妙希一看,頓時目瞪口呆,鈔票白底青色,中央赫然繪有孫/中山的頭像。
“民...民國鈔票?!她們是民國時代的人?”妙希驚愕不已。
“嗯。”俞凡很奇葩地不認識孫/中山,但他看得出鈔票上端“中央儲備銀行”六個繁體字,這些字從右往左寫,顯然是民國時代的習慣。
俞凡說:“但這幾個人不是鬼魂,而是幻術做出的影子。”
“什麼?”妙希倒吸一口冷氣:“這幻術在咱們倆眼前也如此逼真,這也太....”
“太不可思議了。”俞凡接口道。他深有同感,幻術只是江湖術士用騙錢的低級法術,遇到有法力的法師,一眼就能看穿,但眼前這四個女人也好,她們的衣服首飾也好,木桌檯燈麻將也好,包括山坡上的別墅,細緻入微,一切都跟真的一模一樣。妙希完全被瞞過,俞凡則是暗中打開了天通眼,纔看出真相。
妙希驚駭久久,頭一回體會到,人間法師跟已登仙位的人比起來,修爲真是有霄壤之別。
四個女人越玩越嗨,白花花的手臂滿桌揮舞,嘴裡不停地交談着,燈光下,沒有五官的臉上卻好似能看到種種表情,瞧上去非常挑戰神經。
又過了一會兒,她們還是一味地打麻將,妙希有點急躁了,問俞凡:“鬼仙給咱們看這個,是什麼意思呀?”
俞凡搖搖頭:“她必有用意,但我怎麼知道,再耐心等等。”
大約半個小時又過去了,胖女人桌上的錢輸完了,皮包裡也只剩下五百塊,她氣急敗壞地拿了出來,放在手邊,新的一圈開始後,她的牌堆得很慢,俞凡和妙希清清楚楚看見,她半低着頭,左手伸到腰部撓癢癢,卻變魔術一般偷出一張七餅來,悄悄塞進牌裡,順手拿一張東風出來,塞進腰裡,她的牌瞬間天翻地覆了。
“作弊?”俞凡和妙希對望一眼,隱隱知道,高/潮就快來了。
果然,坐在西面的是一個穿粉紅旗袍的女子,她儀態優雅,打出了一張六餅,胖女人雙手一拍,興奮大喊:“真好!我胡了!”“譁”的一聲,將牌推倒,是一條龍。
胖女人高興得揮舞雙手,嘎嘎大笑,樣子真是粗俗極了,笑了沒一會兒,又捂着心口咳嗽起來,她似乎有病,咳嗽得十分劇烈,沒有五官的肥臉漲得通紅通紅。
這時,南面的纖細女人猛地站了起來,怒喊道:“不可能!趙太太,四張七餅都在我手裡,你的哪來的?!”
另外兩個女人不禁愕然,轉過白臉,望着趙太太。趙太太一見這陣勢,頓時咳嗽得更厲害了,渾身顫抖不止,但她立即卑鄙地反咬一口:“我的牌...咳咳..是按規矩...咳咳...摸來的,誰知道...咳咳...你的牌又是怎麼來的?!”
纖細女子性格更潑辣,頓時大怒,站了起來:“呸!肯定是你又出老千,還敢誣陷我!”說着就跑過來,用手抓住趙太太的肩膀:“說,這次把牌藏在哪了?該不會又夾在屁/股溝裡了吧?今天我就算硬摳也給你摳出來!”
一邊說一邊拉扯,趙太太也大怒,咳嗽着跟她廝打起來,兩人扭成了一團,連桌子也掀翻了。另外兩人趕緊來勸,但勸不開,她們抓着頭髮,越打越激烈,趙太太咳嗽地越來越狠,漲紅了的臉突然泛起醬紫色,然後頭一顫,像犯羊角風一樣渾身抽搐起來。
“啊!”三個女人都驚呆了,纖細女子仍被她攥着頭髮,嚇得哭泣起來。
穿粉紅旗袍的女人最先反應過來:“趙太太!你挺住,我去叫李醫生!”說完飛奔幾步,身體消失了。但才過了十幾秒鐘,趙太太臉上,嘴的部位,突然涌出一股血流了下來,隨即渾身一僵,就此死了。
俞凡和妙希大奇,走近觀看,這時,趙太太臉上,五官慢慢浮現出來,三角眼,圓鼻子,厚嘴脣,把俞凡嚇了一跳,驚道:“這不是黃仙姑嗎?”
“黃仙姑?就是你說的,在老城根給鬼看病的黃仙姑?”妙希連連問。
“對,”俞凡仔細盯着趙太太的臉,靈光一現:“她應該是黃仙姑的前世。”
妙希納悶極了:“七小姐給咱們看黃仙姑的前世幹嘛?”
俞凡站直身子,不解地道:“我也想不明白,這個七小姐太古怪了....”
話音未落,身周場景倏地一變,變成了一間富麗堂皇燈火通明的臥室,鋪着厚羊毛地毯,牆上掛着大幅的油畫,一張帶帷幔的大牀出現在兩人眼前,牀上有一個光身肥男一個瘦女,仍然不見五官,女的依偎在那肥男懷裡,粉紅旗袍已經脫了一半,任肥男粗壯長毛的大手上下探索,同時哼哼唧唧地說:“喲...趙先生,你這招真是高明,不僅把那討厭的肥婆整死了,責任也全推到了範雯雯那個賤人身上,一石二鳥,以後再也沒人打擾咱倆了...”
那男人奸笑兩聲,猛地撕下了女人的衣服,又淫笑道:“這也得歸功於你那瓶美國藥呀,要不然,那肥婆犯病怎麼會那麼準時?”說着,一下將她推倒在牀上。
這時,眼前一切化爲煙霧,嘶然消散,四周霎時變成了一片巨石長草,霧氣繚繞,沒有山坡,沒有別墅,更沒有人影,四下黑黝黝的,只有漂浮的精魄,隱隱閃閃,遙遙映着俞凡手裡的白燈籠。
俞凡不禁愣住了,妙希比他先反應過來,氣得一跺腳,咬牙切齒道:“原來黃仙姑的前世是這麼死的,呸!一對狗男女!他們的魂魄要是落在我手裡,我非把它們都碾碎了不可!”
她恨恨不已,俞凡卻被她一語點醒,他眉頭立即展開:“我明白了!”
“明白什麼?”妙希餘怒未消地道。
俞凡快速的說:“黃仙姑被我抓到,借七小姐之力給鬼看病,但又揹着她收取陽鈔。我收拾了她一頓,叫她告訴七小姐實情,懺悔消罪,可這幾天太忙,也不知道她照辦沒有。剛纔七小姐把黃仙姑的前世展現出來,應該是在告訴我,在前世,黃仙姑雖然有些小毛病,但被奸`夫`淫`婦謀害,死的太慘,今生讓她發點小財,是輪迴在補償她。”
“哦,也就是說,七小姐早就知道她收陽鈔的事了?”
“嗯,她是默許的。”
“這麼看,七小姐是個好鬼仙了?”
“別說外行話,鬼仙再性情刁鑽,也會幫助陰司賞善罰惡,維持大道平衡的。”
“嗯~~”妙希長出了一口氣,突然又發起火來:“什麼大道平衡?一條命才換來從死人手裡掙小錢的機會,這輪迴大道,對女人太不公平了!”
俞凡瞪了她一眼:“胡說!大道公平,絲毫不爽,黃仙姑前世既卑鄙又貪圖小利,肯定幹過別的壞事,否則遭遇這種慘變,今生作爲補償,一定會享有富貴。虧你是個法師,連這也不知道嗎?”
這妙希當然知道,但她嘴硬無比,冷笑一聲:“我只知道,世上一切都向着男人,而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俞凡聽了,皺眉心想:“這女人有病吧?”但他不想浪費時間,右手一震驚魂鈴道:“好好好,天下男人都是瓜娃子,行了吧?咱們繼續往前走,待會兒興許能看見你的前生,但願你不是個男人就好!”
說罷,邁步前行,妙希暗罵:“我前生如果是個男的,你一定是個女的,而且是給我做牛做馬,被我活活虐死的。”嘴上卻不說話,緊緊跟上去。
峰迴路轉,兩人又走了很久,到了一條峽谷前,一大片精魄如雲霧般遮掩在谷口,把他們連人帶燈籠,映得上下碧綠,看上去活脫就是兩隻趕路的怨鬼。
妙希仍然有些忿忿不平,她一眼瞧見,謝洵美的腦袋也被映綠了,歪在俞凡左肩上,嘴脣離他的脖子只有一線之遙,頓時涌起一股醋勁,冷冷道:“你背了她這麼久,不覺得累嗎?”
峽谷裡全是碎石頭,崎嶇不平,幾排稀疏的樹木浮現出來,俞凡只顧看路,很老實地說:“當然累了。不過還好,我從前在西川經常揹着東西趕山路,美美這麼苗條,我揹她一晚上也沒問題。”
“呸!”妙希大怒,一掌拍在旁邊一棵樹上,將樹拍得簌簌作響:“當面撒謊!如果她長得很醜,你揹她一晚上也沒問題嗎?”
俞凡一愣,還不知道怎麼回答,突然聽見,頭頂的樹枝上傳來一陣神秘的吱吱呀呀的聲音,舉頭看去,就見一雙慘白慘白的小腳,晃晃悠悠地垂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