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醉歌,醉歌!”蕭術謹夢見醉歌滿身是血,掉進一個巨大的岩漿火坑,凌厲痛苦的模樣將他從夢中驚醒。
“公子你醒了?”宛若卿這三日寸步不離地守在蕭術謹身邊,一遍遍聽他喚着另一個女人的名字,只覺心裡有團火在越燒越旺。
“醉歌呢?她怎麼樣?”蕭術謹未理會宛若卿,一把掀開被子就要下牀去找醉歌,他只記得最後那暖月果沾了他的血,和那股真氣相融,他用最後一點意志將醉歌抱了出來,只記得墨竹將她接了過去……
“術兒!”宛若卿柳眉一豎,一把按住就要起身的蕭術謹,摁住了他手腕上的傷口,又有紅色的血跡滲出來。
宛若卿伏在蕭術謹身上,手指滑過蕭術謹的眉眼,嫵媚說着:“術兒,你別忘了,你這條命是本公主救回來的,你今日的身份地位也是借的本公主的勢。這天下你唯一可以用命來救的人,只能是我,你的命是我的!”
蕭術謹沉默了,他欠宛若卿的,的確是一條命,是手中掌握的蕭家富可敵國的財富,這種恩太大,大得讓他喘不過氣來。
“是。”蕭術謹緊握的拳頭鬆開,乾澀地回了一個字。
宛若卿將頭靠他的胸口上,說:“你可記得你此來西域到底所爲何事?”
“術謹自然記得。”
“記得就好,爲了一個女人置自己生死於不顧,置我們十多年籌劃於不顧?莫非你真想看着元明嵐,曾逆傲兩個老傢伙掌權,然後將我們一網打盡嗎?”
“知道了。”蕭術謹無奈地閉上眼,任由宛若卿身上不菲的脂粉香味落入鼻中,卻無比想聞一聞扶蘇花香。
“過幾日,等你身子復原了,我便會安排你與喀吉思見面,好生歇着吧。醉歌那裡,墨竹可勤快得很呢。”宛若卿從蕭術謹身上起來,理了理火紅的衣裳,淡淡說着。
蕭術謹望着牀頂,仍自想着醉歌剎那溫柔的臉龐,眼神卻越發堅定硬朗起來,還帶着強烈的不甘。
他想要的,曾是江山,如今,美人他也要,誰人敢攔!
醉歌扶着門柩的手緩緩鬆開,心裡頭竟有莫明其妙的失落,漫無目的走出蕭術謹所在的院子。
他來西域,果真是另有他事的,可這與自己有什麼關係?心你爲什麼要這般不安煩亂?你可知你太貪心了,即使他爲別的事而來,他也救了你一次又一次,你還想如何?
可是那些仇呢?還報不報了?
他們齊齊住在一間客棧裡,客棧是閉月包下來的,蕭術謹住西廂,醉歌在東廂,叮囑過老闆無事莫擾,倒是清靜。只是幾人終究是住在一個房檐下,擡頭不見低頭見,難免尷尬。
前程往事,對錯與否,恩怨情仇,如一團亂麻般橫亙在衆人中間,兩廂相見,憑添愁苦。便似約好了般,互不見面。
拎着兩壇酒,躍上沙石壘成的城牆,放眼好一片大漠孤煙直的荒涼。
“姑娘一個人喝酒,不是太無趣了嗎?”身後傳來一個粗獷的男聲。
“閣下若無他事,最好離開。”醉歌此時的心情絕對算不上好,甚至懶得問他是誰,冷冷說道。
“姑娘可是醉歌?”那人幾縱幾躍,落至醉歌眼前,不過二十五年紀上下,輪廓分明的五官,深邃的眼睛,高聳的鷹鉤鼻,絡腮鬍子爬了半張臉,虎背狼腰,漢人打扮,卻給人極豪邁粗獷的印象。
“滾。”醉歌只掃了他一眼,淡淡吐出一個字。
“醉歌果然如傳說中冷漠。醉歌你有一塊玉牌,獅身像,在下說得可對?”那人絲毫不介意醉歌的冷漠,仍自繼續說道。
“你是誰?”醉歌握緊右手,稍有不對勁,繞指柔便能取了這人性命去。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那手中的玉牌,可號令三十萬精兵,以一敵十的精兵。”
“你說什麼?”醉歌腦子裡轟然一聲,她只以爲這玉牌不過是師父與蘭傲晴的訂情之物,卻未想到竟有這樣一層隱秘,這聽上去甚至有些荒唐。
“我說,此玉牌可號令三十萬精兵。”
醉歌冷冷地看着這個胸有成竹的男人,並不說話,因爲她知道,他一定會把話說完。果然那人笑了一笑,侃侃而談:
“當年,蘭擇清領兵百萬,皆以此傳家玉牌爲信物,見玉牌如見人。後來玉牌不慎丟失,蘭擇清也慘遭滅門之禍,只是他手下最爲精銳的三十萬大軍卻人間蒸發一般,不知去向。只知道此玉牌可以召集,並號令他們。”
玉牌丟失應是蘭傲晴當年偷走,以此要挾蘭家不對得她有太多追尋,可三十萬大軍,如何能人間蒸發?
“你如何知道這些?爲何告訴我?”醉歌心下警惕,冷然問他。
“此乃皇室絕秘,我如何知道並不重要。至於爲何告訴你,我只想讓醉歌姑娘你收好此玉牌,我不希望我討厭的人得到它。”那男子笑着說道,倒是毫不隱晦。
醉歌目送那人高大的背影消失在人羣裡,突然覺得這酒水都失去了平日裡的味道。
幾個月前元明嵐初見自己時,那番驚訝,反覆要置她於死地,莫非也因爲是這玉牌的原因讓他忌憚?
自己的親生父親幾次要讓親生女兒死無葬身之地,這真是這天底下最爲諷刺之事!
那晚程影曾說有人潛入他房間欲偷他的玉牌,與此事有無關係?想起程影,心裡又是一片慘然。
素問給程影立了個墓,旁邊是賽米爾的,墓碑上只簡簡單單刻着:寧程影之墓。在漫天的風沙裡顯得孤單寂寥,墳頭上的引魂嶓飄飄欲走。
醉歌將腰間不多的扶蘇酒灑在墳前,佇立很久。
師父,對不起,歌兒無能,沒有保護好程影。
這世間兜兜轉轉的陰謀傷害太多,醉歌沒由來的感到一陣疲憊,遠處蕭術謹站在大風裡,尚還發白的臉色告訴醉歌他還沒有恢復過來。
那一個迷亂的吻,讓她冰封的心有了裂痕。
那一捧灼熱的血,讓她竟不覺開始沉淪。
兩人對視片刻,蕭術謹忽帶起笑意朝她走來,“醉歌好狠的心腸,術謹爲你差點小命休矣,你竟都不來看一眼。”
醉歌只是看着他,也不說話,看了許久。只是蕭術謹不知道她平靜無波的臉色下面,一顆心拉扯得痛徹心扉,撕爛得有些分不清哪些是恨,哪些是愛。
“我……”醉歌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聽見有人叫她,“醉歌。”
卻是墨竹,這幾日宛若卿守着蕭術謹,墨竹則一步不離地陪着醉歌,兩人似約好般,不讓他們見面。
“這裡風大,你身子剛好,回去吧。”墨竹將一頂竹青色的斗篷給醉歌披上,極是體帖溫柔,卻不逾越。
醉歌看了看墨竹,他做這一切應是本不合適宜的事情,卻做得那麼順其自然,理所應當,絲毫不會引起別人的反感。擡眼看了看蕭術謹,他依然含着笑意,眼角卻眯起危險的信號。
“走吧。”醉歌心裡忽生煩燥,微皺了下眉轉身回去。
墨竹點頭,轉身時看向蕭術謹的眼光,驀然有絲恨意。
西域之行快要結束了,只是有要多埋一些伏筆和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