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兵器本來是個技術活,可是在馮恨晚的手中卻昇華成了技藝。
那鐵錘的擡起落下,流暢的就像是從山頭匯聚而下的清泉,火花迸濺中,裸着的身上,遍佈着細密的汗珠。再配上那專注的神情,清脆的敲打聲,怪不得白人屠會說,只看他的動作,氣勢便能知道,這刀不俗。
陳伐也沒想到,這馮恨晚瘦削的身子,竟然會這麼有料。他的肌肉或許不夠誇張,可細密修長,充斥着一股陽剛的力道。
不過,總歸是十幾斤的鐵錘,一般人只怕掄個十幾二十下,就會痠軟的擡不起來了,可是,馮恨晚每一下落下的力道,都沒有絲毫的減輕,甚至就連速度,都跟先前聽到的響聲一樣,不疾不徐。
“這小子若是能掄着錘子砸人,估計都能是把好手。”白人屠忽然道。
陳伐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就是所謂的萬流歸宗,世間萬事萬物走到一定的高度,便會出現一種境界上的重合。”
“你能不能別什麼都朝打架上整?你以爲鐵錘跟你一樣好鬥啊?真的動起手來,你不信他的錘子舉起來都砸不下去?”
白人屠嘿嘿一笑,不吭聲了。
陳伐等的時間不長,只見馮恨晚最後一錘子砸了下去,正好就到刀尖了,可也不知道是用力不穩當還是怎麼了,這一刀下去,竟然將前面的刀尖給砸掉了。
馮恨晚眉頭挑了一下,不過手卻依舊沉穩,他隨手將鐵錘放到了旁邊:“淬火!”
一直在旁邊伺候的那名小弟,急忙將旁邊的刀模讓開,只見馮恨晚將刀放了進去,接着,山泉水就流了出來,將刀模給澆滿了。
頓時,水汽騰騰而起。
馮恨晚這才蹲了下去,撿起地上的刀頭。
“磨刀石準備好了沒有?馬上就要開鋒了!”馮恨晚隨口問了一句,那小弟急忙回答說準備完了。
馮恨晚這才挪動身子,正準備開鋒呢,一扭頭看見陳伐他們正站在門口呢。
忙走了過來,笑道:“老大,你們怎麼來了?”
“啊,我們就是聽說你在這邊鑄刀,過來看看!”陳伐笑了一下。
“那在門口乾啥呢?進來唄!”馮恨晚笑道:“這地方比較亂,還沒來得及收拾呢!”
“沒事,你這刀這是……”陳伐實在忍不住了,目光落在了他手中斷掉的半截刀鋒上,笑了一下:“看着意思失敗了是吧?那沒事,回頭再好好練練,這誰也沒有一上來就能成的事。你不要有壓力,再練練,找找感覺,反正咱這也不着急使……”
“我看你這神色有些疲憊,眼中都有血絲了,應該是沒休息好吧?這個不是一時半會的事,你這必須得把身體養好了啊!”
“啊對對!”白人屠幾個人急忙笑了一下,連連點頭。
馮恨晚眉頭一揚:“老大,我不是聽說,咱們最近跟人人衝突了好幾回了麼都?現在兄弟們的牛尾刀,似乎還要稍微差上一點……”
“誰跟你說的啊?”陳伐立即回頭瞪了白人屠他們一眼,不用說也知道,定然是這幾個傢伙,沒事老朝這裡跑,順口就嘚啵出來了。
“你不用管這事,這個事情基本上都解決了!”
“解決啦?”馮恨晚笑了一下:“那太好了,我正心思這手頭正順呢,打算開鋒之後,找人試驗一下,看刀合適不,如果合適的話,就照着眼下的打造了,這麼說來,不着急了?”
“不着急……”陳伐隨口回了一句,忽然愣了一下,扭頭道:“你說什麼玩意?你這刀,刀是成了?”
馮恨晚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點了點頭。
“好小子,成了你不早說,害的我在這吭哧半天想詞安慰你,剛纔見你刀尖斷了,我還以爲你這打廢了呢!”陳伐頓時笑罵道:“行啊,我發現你這來封州之後,活沒幹多少,可是被他們給帶壞了不少啊,都會在這等着看我笑話了?”
“本來我還想着給你加點工資,放上一天假,讓你跟穎兒好好聊聊呢,現在看來,還是算了!你小子就在這呆着吧!”
“別啊!”馮恨晚急忙道:“老大,我這都好幾天沒見穎兒了……”
衆人鬨笑,過了一會陳伐才正色道:“剛纔我見你最後一下,似乎將那刀尖都敲斷了,這是怎麼回事?”
馮恨晚搖頭道:“本來刀是按照我琢磨的那個九轉千疊法進行鑄造的,可也不知道哪出了問題,這刀尖總會斷掉一截。您看,這都三柄了!”
“不過,應該不影響使用。我心思如果着急的話,完全可以按照目前的方法來鑄造一批,讓大家有趁手的傢伙之後,再琢磨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那你還等什麼?拿出來我瞅瞅,順手不順手我一看便知!”陳伐催促道。
“老大,這都還沒開鋒呢,想要試刀的話,還等請您再稍等一會。”馮恨晚急忙道。
“沒事,今天我就在這等着,你什麼時候弄好了,什麼時候告訴我,正好我們也在外面轉悠一會!你忙你滴,不用管我們。”陳伐急忙揮了揮手,然後帶人出了木屋。
馮恨晚也不敢怠慢,直接來到了磨刀的位置,開始爲刀開鋒。
這刀的第一次開鋒至關重要,鍛造的時候,實際上,刀已經開了七成鋒,眼下的打磨,不過是再進一步的處理而已。
一柄刀的好壞,要看鍛造的刀身是否剛柔並濟,韌性十足,同時還要看鋒利與否。這刀身主要是看鍛造的手法,淬火的技巧,還有鍛造的材料,而刀是否足夠鋒利,除了看這些之外,還多了一道開鋒的工序。
若是刀鋒太過薄,用不幾次就容易出豁口,堅硬不足以支撐。可如果太厚,那又會加大阻力,同時,影響鋒利的程度。
總而言之,這裡面的門道也很多,也非常重要。
陳伐他們等了大約一個多小時,馮恨晚這才重新走了出來,他手中還捧着一把刀。
只見刀本來足三尺長,然而,因爲前面斷掉了三寸有餘,只剩下了兩尺七寸。寬有四指的樣子,通體呈現出一種弧度,不大,不過在劈砍的時候,卻會更順手一些。
這刀,通體呈現出一種青色,鋒芒畢露,冷光閃閃。
“老大,請您試刀!”馮恨晚捧着刀,雙手遞到陳伐面前。
陳伐也不客氣,探手就接了過來,刀的手柄處,纏着一曾細密的紅綢,握在手中正好不大不小的,十分舒服。
暗中掂量一下,這刀估計有五斤多重,陳伐隨手揮舞了一下,只見青色的寒光在他身前來戶閃爍,呼嘯生風,陳伐扭頭笑道:“倒是頗爲順手,試法可有限制?”
“用刀的時候若是沒有,那這刀自然也沒有!”馮恨晚的聲音中,充滿了濃濃的自信。
“好,刀來!”陳伐大喝一聲。
一名小弟立即將自己身上的巴冷刀抽了出來,就要上前,白人屠一把接了過來:“我來!”
陳伐瞄了他一眼,隨手一刀劈了過去。
白人屠急忙舉手招架,噹的一聲,只見兩刀相交,崩出一點火星。陳伐也沒停留,隨手一刀又一刀的劈砍了過去。
他沒有用什麼技巧,更沒用內力,就那麼好似隨手胡亂劈砍的一般。有的時候,白人屠還會抽冷子反攻兩下,陳伐則負責招架,兩人刀來刀往的比劃了二三十個回合,突然,白人屠感覺手中一輕。
原來陳伐無意間劈砍在了他長刀的一處豁口上,竟然將他的巴冷刀都給劈斷了。
陳伐這才停了下來,見到手中的長刀沒有一點豁口,依舊閃爍出冰冷的寒意,頓時大喜:“好!”
“是好刀,不過三次而已,竟然就能生生的斬斷了我手中的這柄百鍊鋼刀!”白人屠也是兩眼放光。
只見陳伐手中的青色刀身上,沒有一點豁口,只有一處,微微有細微的捲刃。而白人屠手中的巴冷刀,卻已經多了好幾個豁口,而且只招架了不過二三十次,就因爲有一處地方,接連被砍中了三次,就徹底的斷掉了,現在只剩下了半截,看上去頗爲悽慘!
陳伐隨手將長刀丟給了周半尺,周半尺接過之後,在手中一震,舞動了個刀花,滿意的點點頭,然後,又擡起頭看了一眼,忽然一刀朝着房子上伸出來的一塊木頭劈了過去。
結果,雖然不至於像是刀切豆腐般輕鬆如意,可是,卻也沒費什麼力氣,就將那半截木頭生生的給劈砍掉了半截。
看着依舊寒芒畢露的青色長刀,周半尺點頭道:“不錯,雖然稱不上是寶刀,卻絕對是把好刀!”
“我來試試!”旁邊早就已經等的不耐煩的白人屠急忙搶上前來,他比周半尺還要狠的多。
只見他猛的一彎腰,然後惡狠狠的一刀,朝着一塊石頭劈砍了過去。
這裡的石頭,都是青石。
那足有碗口般大小的石頭,竟然被這一刀給斬出了三指深的口子,然後,因爲白人屠用力過大,最終不堪重負,裂成了好幾半!
再看這刀,也只是刀鋒碰撞的地方鈍了一絲而已。
“韌性能不錯,竟然將反震的力道削弱了不少。”白人屠嘖嘖讚歎着,有些不捨的將刀遞給了邊無雪。
當孤峰把玩一會之後,正想還回來,陳伐忽然下巴一揚笑道:“你小子的刀不是壞了麼?這把刀便算是賠給你的了!”
先前將自己的巴冷刀借了出來的小弟,聞言頓時大喜:“謝老大!”
“他奶奶的,你這不是打我的臉麼?這刀是鐵錘打造出來的,我這不過就是借花獻佛而已,你謝我幹什麼?”
“啊,謝謝鐵錘哥!”那小弟急忙朝着馮恨晚道謝,然後,美滋滋的抱着刀,竄到旁邊偷着樂去了。
旁邊慢了一步的小弟,見狀頓時羨慕的看着他。
“看什麼?以後你們也都有份!”陳伐見狀忍不住笑罵道。
“老大,有了這東西,兄弟們的實力,至少能夠提高三成!”白人屠笑着道。
其他人紛紛點頭,這一點陳伐也贊同。這柄刀體型流暢,比以前的刀薄了一成,重量少了近兩斤,這就意味着用這把刀,可以揮舞的更快,刀本身的阻力也會更小。更利於劈砍。
而且,從整體來看,這刀鋒利性卻絲毫不差,不僅韌性十足,而且,就算是硬碰硬也不落一點下風。
如果身手差不多的兩人,一人用這柄刀,一人用原本的巴冷刀進行廝殺的話,那用這刀的小弟取勝的可能性,將會提高三成。
別說是三成了,就算是一成,不,哪怕是半成,有的時候那也是生與死的區別啊!唯一的遺憾就是刀尖處是斷了,可能用來捅人的時候,可能會弱上一些。不過,這要是力氣用足了撞上去,只怕也能撞斷幾根骨頭。
“這可都是鐵錘的功勞,鐵錘,乾的好!”陳伐哈哈大笑:“這一次,你可是立下大功了!”
馮恨晚立即憨厚的笑了起來,這些武器都是他親手鍛造的,不敢說就像是對待自己的孩子一般,可是,看見自己的勞動成果能夠被大家所接受,所喜歡,也依舊讓他充滿了成就感。
“鐵錘,這些刀可是能夠量產了?”周半尺忽然道。
馮恨晚點頭道:“嗯,只是刀尖斷掉的問題,依舊無法解決!”
“那就這樣,這他孃的也沒什麼不好的,刀身短了這麼一點,反應便會更快!”陳伐毫不在意的連連擺手。
所謂的瑕不掩瑜,這麼一點點的缺陷跟這刀的整體提升比起來,實在是不值一提。沒看見先前被劈斷的巴冷刀的那小子,新刀得手之後,一臉激動麼?
“以前兄弟們用的都是巴冷刀,或者牛尾刀,現在大家要換新刀了,老大,咱是不是也該爲這刀取個名字?”周半尺輕笑道。
“對,老大您取一個吧!”白人屠聞言急忙起鬨道。
陳伐白了他一眼:“滾蛋,這刀是鐵錘鍛造出來的,就算是取名,自然也該由他取,哪輪的到我?”
“不行,不行,這種活我可不成。”馮恨晚聞言臉色一紅,連連擺手道:“老大,您還是別難爲我了,還是您來命名吧!”
見大傢伙都望了過來,陳伐也沒再推辭,想了一下道:“此刀,劈砍起來更爲流暢,輕薄鋒利,不如就叫斷風刀吧!”
“斷風刀?不錯,這名字聽着就夠帶勁!”白人屠連連點頭。
馮恨晚也笑道:“那好,就叫斷風刀了!”
這時候,陳伐才扭頭問道:“鐵錘,斷風刀你得多長時間才能鍛造一柄?”
馮恨晚想了一下道:“九天的時間,可以同時鍛造出三柄,眼下雖然是我新琢磨出來的九轉千疊法不夠熟練的緣故,可是,即便是有所提升,我估計,最多也就是再縮短兩天的時間而已!”
“三天一柄?”
雖然這麼算下來,想要給五盾的小弟都換上斷風刀,得半年多的時間,可這畢竟是一錘錘的敲打下來的,所以,時間上稍微慢一點,也在情理之中。
按照師爺的推斷,如今就到年底了,漢留正宗的爭鬥或許會繼續,可絕對不會擴大。大約得等到過了年之後,纔會慢慢的進入到白熱化的階段。
等到這兩邊分出勝負,或者到需要五盾出手的時候,估計怎麼也得四五個月以後,所以,還算是來得及。
“你的身體能吃得消麼?”
“沒問題!三柄刀同時開模鍛造,我每天都會有充足的時間休息的。”馮恨晚笑了一下道。
“行,那就按照這個速度進行鑄造,你也不用急着加快進度,有時間的話,可以再好好的琢磨一下九轉千疊法,若是你能夠將這種鍛造技藝重現的話,那到時候,兄弟們沒準就能都用上寶刀了!”陳伐笑道。
斷風刀出世,意味着五盾的實力將再次上升一個臺階。這是硬件上的提升,自然是大喜事。所以陳伐便吩咐了下去,今天大傢伙好好的慶賀一番。
當下就有小弟置辦好了酒菜,陳伐他們紛紛向着馮恨晚敬酒。
特別是白人屠,孤峰這樣,想讓傢伙更趁手的主,對於馮恨晚那叫一個熱情。把個沒有這方面經驗的馮恨晚差點沒給灌趴下,最後甚至拍着胸脯說,只要白人屠能設計出他想要的飛刀,他就一定能幫他鍛造出來。
這讓陳伐不由得暗自咂舌,這酒的魔力果然是大啊,竟然讓一個老實人吹起牛來連眼都不眨一下。
看的出來,馮恨晚這是累了**天了,所以陳伐便打算帶着他一起回別墅區。畢竟,那裡纔是他跟穎兒在封州的住處。
“以後,不管有多晚,你都必須每天回家!清晨的時候,我會讓人將你送過來,晚上接回去。要是你再這麼十多天不跟穎兒姑娘見上一面,那她還不得在心裡怪我這個做大哥的?”
陳伐得知這一次,馮恨晚得有十多天沒有回去了,立即拍板道。
“穎兒不會的,是大哥您救了她的命,她怎麼敢怪您?而且鑄刀這個活,若是一旦開始,不在這裡盯着我不放心啊,我一個人在幹活的地方睡習慣了……”
“屁話!那是以前,你跟你師父你們兩個光棍,就是不習慣難道你還能有別的辦法?可現在不成。你有媳婦了,來的時候都已經定親了,而且,李爺爺特意囑咐過我,說是希望你們下次回神刀溝的時候,能將他的重孫子帶回去!”
“當時我可是給老爺子下了軍令狀,將這差使接了下來的,難道你還想讓我食言?”陳伐瞪了他一眼道:“這是命令,可不是跟你商量!”
馮恨晚只得點點頭,陳伐這才笑了起來。
讓人將這裡的東西收拾了,陳伐正準備跟馮恨晚一起回去,忽然接到了一個電話:“陳老大,你在哪呢?”
陳伐看了一眼陌生的號碼,微微有些詫異,雖然號碼他不認識,不過,電話中的那個聲音,他卻似乎是從哪聽過。
愣了一下,陳伐忽然眼前一亮:“唐四哥?”
“哈哈哈,想不到這麼長時間沒見,你竟然還能一下聽出我的聲音,陳老弟果然是好記性啊!”電話中,唐雄豪爽的笑了起來。
“主要是四哥你的聲音,渾厚低沉,富有魅力,讓人過耳難忘啊!”陳伐笑着道。
“行了,若是當初,我還真能被你給忽悠住,可現在,我可不信你這吹捧了。我就發現,你小子可夠壞的啊,那足神湯……得了,說起來這事也是我辦的不地道,以前的時候,我是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冒犯的地方,老弟你不會怪我吧?”
“四哥這話說的,我可是感覺像是您在怪我了!”陳伐微微一笑,將這事揭了過去:“四哥給我打電話,是有事吧?”
“我就要到封州了,我老子讓我給你拉點東西,要不然的話,我怎麼問你擱哪呢?”唐雄哈哈笑道。
陳伐兩眼冒出幽幽的藍光,得,唐家的東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