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驅車，李虎在郭局長的指引下，來到市區一座鬧中取靜的高檔小區。
這是一座古代園林式的小區，曲徑通幽，小橋流水，環境非常美。
“我岳父也是退休老幹部，一輩子沒什麼別的愛好，就喜歡養花養草。我小舅子呢，一直都在忙生意。”郭局長道，“所以照顧他的事，大多都是我在做。”
“您可真辛苦。”李虎道。
“沒辦法，自己的父母嘛。”郭局長笑呵呵地。
能夠把岳父母當成自己的父母在照顧，從這一點上，李虎就欽佩郭局長。
來到郭局長岳父家，這是一棟中式四合院別墅，前後兩個院子。一個小保姆上前幫他們拿包，李虎不由對這小保姆多看了兩眼。
那是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長得很清秀，非常有靈氣，長長的頭髮裹在頭巾裡，大概是方便幹活吧。
她一米六上下的身高，瘦瘦的，一雙眼睛烏黑如點漆，亮晶晶的似會說話。雖然是在別人家做保姆，卻絲毫不見她身上有低人一等的感覺，能看出她很自信，卻也很沉默。
“來，我帶你到後院。”郭局長道。
李虎點點頭，隨着郭局長去後院，頓時被眼前的花海震驚了。梅花、月季、綠蘿、桂花，李虎能想到的、能認識的，都在這裡看到了。看來，這裡的主人的確是愛花之人。
院子角落，有一棵桂花樹，已經有人胳膊粗了，應該是養了很多年。
按理說，這樣的桂花樹，應該很茁壯纔對。可這棵樹，明顯是死了，樹皮都乾枯了。
樹下放了一隻躺椅，一個老人正坐在躺椅上，雙腿蓋着毛毯，輕輕的搖擺着。
“您說的就是那棵？”李虎悄聲問。
郭局長點點頭：“我這老嶽，跟我算是忘年交，花友，我媳婦就是這麼來的。這棵樹啊，不光是他的寶貝，更是我們全家人的心頭肉，說來話長了……你看看，能治就治，不能治，我再想其他辦法。”
從郭局長深沉的話語中，李虎敏感的察覺，這棵樹一定不是桂花這麼簡單。似乎他們家對這棵樹，都寄託了某種深厚的情感。
“爸，我來了。”郭局長大步走過去，叫道，“我帶來個朋友，對桂花很有研究的，他說一定能治好這樹。”
坐在搖椅裡的老人擡起頭，看了看郭局長，又看了一眼李虎。當兩人四目相交時，都愣住了。
“是你啊，小夥子！”老人詫異道。
李虎比他吃驚多了，如果不是之前聽郭局長說起老人的年紀，他一點都看不出眼前這位已經是八十五歲了。頭髮還是花白的，看起來不比郭局長打多少，也就六十來歲。
當然，最讓他吃驚的可不是這個，而是這人，他見過。那次在高速路上，他救治的老人，也就是萬豪會所周烈的父親，就是他。
“是您啊！”李虎也忍不住道，一老一少，在對視幾秒後，哈哈大笑起來。
老人站起來，揭掉毯子，走到李虎跟前：“小夥子，我
可又見到你了哦。我兒子說他在清寧城見過你，我還在想，我要不要再去一趟呢。”
“您去清寧城找我幹啥啊，我是雲海人，家在雲海縣呢。”李虎道。
郭局長愣住了，完全被排除在兩人之外。他趕緊上前問：“爸，小李，你倆怎麼認識的？”
“郭子，你還記得我上次在高速公路犯病的事麼？”老人道，“就是他救了我啊。”
“不會吧，那真是緣分，太有緣分了！”郭局長大爲驚訝，“小李，今天就衝這緣分，你也得在家裡吃晚飯。”
李虎笑着撓了撓頭皮：“這怎麼好意思呢？”
“有啥不好意思的？你可要嚐嚐我們曉靈的手藝。別看她年輕，做菜一流啊。”周老笑道。
意外的和周老相逢，李虎很開心，對方似乎更開心，老中青三代，坐在桂花樹下拉起家常來。
聊着聊着，話題就扯到桂花樹上。李虎道：“這棵樹有年頭了吧？”
“是啊，自從我孫女出生就種下，到現在二十一年了……只可惜，唉……”老人嘆了口氣，說不下去了
搖椅搖擺，氣氛變的沉重起來。郭局長暗中給李虎使個眼色，其實不用這樣，李虎也感覺得出，自己似乎問了不該問的問題。
三個人又聊了一會家常，可尷尬的氣氛不見好轉，李虎起身稱要去廁所。
“好，廁所就在一樓樓梯扶手旁邊。”郭局長道，“我帶你去吧。”他也是趁機想給李虎說一下情況。
院子挺大，從桂花樹到後廳門，足有二十多米。在路上，李虎從郭局長口中得知這桂花樹的故事。
“這棵樹啊，是我大舅子的閨女出生時種下的。我們家第三代，都是男娃娃，我家、大舅子、二舅子家裡生的都是兒子。所以，家裡對這個女娃非常疼愛。”郭局長娓娓道來，給李虎揭開一段令人心痛的過往。
原來，這棵樹是爲了慶賀周家得女而種的。這個富貴家族，一直過的平安快樂，直到那一天，十八年前，保姆帶着年僅兩歲多的女孩去廣場玩，女孩失蹤。
從那之後，家裡一直在尋找，周家大兒子，也就是周烈，因爲傷心過度，憤而移民。他想借着改變環境來忘卻痛苦，可惜都失敗了。
失去女兒、孫女的痛苦，始終縈繞在這個家族所有人的心頭，尤其是老爺子。孫女失蹤後，他就把桂花樹當成孫女，所有的情感都寄託在上面。
“我岳父早年間是公務員，官一直做到農業部去。爲了尋找孩子，也提前退休了。”郭局長嘆口氣，“所以我上任以來，對人販子就從不留情。也努力尋找，可就是找不到。所以你知道，桂花樹對我岳父，就是孫女的象徵。”
“我懂了。”李虎點頭，這還真是令人感覺難過的一個故事。
“那就拜託你了啊，小夥子。”郭局長拍拍他的肩膀，“你上廁所，我去給曉靈叮囑一下，讓她多做幾個好菜。”
李虎在廁所裡呆了很久，心情也變得很複雜。其實這樣的痛苦，他
並不是很陌生。
他還是小孩子的時候，村子裡就曾丟過一個孩子。那陣子，那家人到處尋找孩子，家裡的老太太眼睛都哭瞎了。後來孩子沒找到，兩口子離婚，好好一個家就這麼散了。
隨着時光的流逝，李虎漸漸忘了這件事。今天在這裡，他忍不住又想起來了。雖然兩個失蹤的孩子都跟他沒血緣關係，他卻能感受到那種痛楚。
上完廁所，李虎正打算洗手，保姆曉靈到儲藏間拿東西，恰好路過門口。
李虎失神，想着人販子和孩子的事，沒注意這是感應水龍頭。其實這種水龍頭，在陶然居就有，他用過好多次。但曉靈善良的認爲，李虎可能沒用過，正爲不知怎麼打開水龍頭犯愁。
“這樣……”她上前，把手在水龍頭下晃了晃，水就嘩啦啦流出來了。
“嗯？哦，呵呵……”李虎淡淡一笑，覺得這女孩很可愛。她完全是熱心幫忙，並無任何看不起他的意思。
曉靈看到他的樣子，也忍不住噗嗤一笑：“我剛來時，也是不知道該怎麼用咧。城會玩……”
李虎沒想到，看起來沉默寡言的小保姆，也有俏皮的一面。
他洗了手，保姆則在一旁收拾浴缸。
“哦，你多大了？”李虎隨口問，因爲剛纔的事，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近，彼此感覺都很親切。
“十八。”曉靈道。
“十八？應該還在讀書哩，你咋來做保姆？”李虎道。
“家窮，我休學一年來賺學費。”曉靈臉紅了，轉身跑出去，似乎不開心。
李虎愣了一下，在心裡罵自己：“你這混球，哪壺不開提哪壺，人家女孩子自尊心強咧。”
洗了手出來，郭局長已經把老爺子推進來，並且在泡功夫茶，還準備了綠豆糕做點心。
三個繼續喝茶，聊桂花樹的事。李虎說：“我不敢保證一定能救活它，但我會努力試一試。”
“需要什麼藥，你儘管跟我說。”周老道。
李虎笑道：“不用藥咧，植物都是大自然的寵兒，自愈能力很強的。”
周老笑而不語，對李虎的話，他不太相信。或許李虎有點中醫的手段，可是這是桂花樹，和人是兩碼事。
他不太抱希望，但是並不說出來。無論如何，他還是很喜歡這個小夥子的。
喝茶的時候，李虎注意到，周老的左手邊茶几上，有一張照片，是全家福。周老和一個老太太坐在中間，他懷裡抱着一個小女孩，一兩歲的樣子。
李虎覺得這個小女孩有點眼熟，但是照片不大，人又多，導致人頭很小看不清。
再者說了，第一次來人家裡，東看西看不禮貌。所有，偷瞄了兩眼之後，李虎就沒再看了。
晚飯很愉快，吃過飯，李虎表示要去給桂花樹看看病。
“我沒啥要求，就是讓我一個人呆着就好。”李虎跟郭局長說。
郭局長想都沒想就答應了：“沒問題，剛好我去幫岳父洗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