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沙接手灰衣軍時,與喬希亞有過個口頭約定,就是用半年左右的時間率領灰衣軍打下整個布蘭北方!
當適時,灰衣軍境地尷尬,進退維谷。 .. 所以饒是知曉嵐沙有着怎樣驚世軍事才能以及彪悍戰績的喬希亞,也沒認真考慮過這個約定。即使後來在嵐沙指揮下,灰衣軍確實席捲萬里如虎,喬希亞也從沒有再提過這個話題。
怕的,也就是使嵐沙難堪。
現有戰績已然驚人,做到做不到的,再提實在沒什麼意思。
就像那些坐在布蘭國會議事廳裡面的議員,每當新年伊始,總是習慣性的大話連篇,許諾無數,賺足了眼球以及所屬部門經費。結果這些諾言當然不會全部實現,但只要成了其中一件事情,或者哪怕只是個初步進展,也就能應付交差,不會受到布蘭王廷的留難。
大抵就是這意思……
不過現如今隨着前線布蘭主力軍團的大撤退,這看似虛幻縹緲的約定,驀地一下子真實起來。
或許是愚者千慮,亦有一得的緣故。也或許是被灰衣軍拿紫膛炮阻敵的血腥手段給嚇到了……布蘭王廷這次罕見正確的撤退決定,實施得相當徹底,根本不與部落大軍、灰衣軍相糾纏,以一種極爲難得的高效率,收斂兵力,迅速乘船度過江河,退回南方。
這也就代表着灰衣軍前進阻力越來越小,越來越弱……前後短短不到一個禮拜的時間,殺紅了眼、勢頭正甚的灰衣軍驀地發現視野中。再無成編制的敵人身影。甚至有推進到一座城下。不等他們擺明車馬。搬出紫膛炮,就愕然發現牆頭高掛免戰白旗,緊接着厚重城門自動大開的狀況。
完全就是副敞門迎客的架勢。
這讓幾月來大戰不斷、小戰不停的灰衣軍士兵很不適應,大有一種‘我特麼褲子都脫了,你就給我看這個’的奇妙荒唐感……
好吧,拋開這詭異感覺。眼前狀況,也讓灰衣軍上下士兵民衆,第一次真正意識到了個事實——
布蘭。敗了?
布蘭,敗了!
就在一個月前,菲利普還和唐恩討價還價着不能讓出北方的堅決態度。現在就根本用不着什麼談判了,整個布蘭北方,從名義上來講已經屬於灰衣軍。
而此時距離嵐沙與喬希亞的約定時間,纔剛剛過去三個月而已……
不得不說,有帥如嵐沙,當真恐怖如斯!
……
如此短暫時間、如此天翻地覆轉變,也讓灰衣軍中上至喬希亞、下至普通士兵都得了種叫做‘患得患失’的嚴重毛病。即想歡呼慶祝,又覺得眼中這場面嚴重不真實。好像一覺醒來就如美夢般消失成空那樣,實在高興不起來。
當然。這種忐忑情緒終會消失。取而代之的,也就是狂喜中的爆棚信心……
“消息來了,布蘭這次確實逃了……據秘密機構那邊情報,這幾天萊瑙河畔來往官船多不甚數,主要都是在運送士兵軍官返回南方,以及些緊要軍事物資以及富商、貴族等等,似乎要在最短時間內搬空北方,堅壁清野……目前還在運,看那規模架勢至少還要三天才能運送完畢。首領、嵐沙副帥,你們看我們要不要派支軍隊過去襲擾下……”
頓了頓,親自詠讀情報的弗雷,看着喬希亞與嵐沙均是微微搖頭,點頭繼續笑道,“恩,確實也沒那個必要。幾天時間也運不了什麼東西,這點小便宜不值當我們出手。”
大有乍富暴發戶氣息的弗雷大氣揮手,周身上下充斥着一種叫做買個包子、再扔個包子的任性氣場——這也就是現在稍稍回過神來,開始接受自己打敗布蘭帝國這個龐然大物的灰衣軍士兵民衆,普遍的心理氣質。
窮人嘛,最是抵抗不了這種天降橫財的狂喜。
翻過最後一頁情報紙張,掃了眼,弗雷不禁再次笑道,“哦,這邊還有個消息。布蘭王廷再次派遣談判團,前天剛剛渡江來到北方……呃,這次談判陣容相當有誠意啊!”
頓了頓,擡頭看着唐恩幾人的訝然目光,弗雷舔了舔嘴脣,開口道,“這次率領談判團過來的是帝國二皇子。另外,除開一羣國會議員外,還有不下於五名的光明神殿紅衣大主教……嘖嘖,光明神殿來這湊什麼熱鬧,難道還能是冊封首領不成?呵呵……”
搖搖頭,弗雷想了想不由微諷輕笑,不過隨即看着喬希亞與嵐沙都是副古怪神色,頓時一愣,意識到了什麼,笑容微僵,轉爲震驚,“不……不是吧……難道真得是……”
“真得是什麼?冊封?”
眼下屋中只有四人,唐恩、喬希亞、嵐沙、弗雷。從這人員彼此關係來看,也就是唐恩在灰衣軍中最爲要好的高層了。算是個固定小團體,以唐恩爲紐帶。不要小看這幾人的能量,灰衣軍中絕大部分事務命令,都是由這小羣體率先決定,隨即再由一衆高層將領討論推廣出去。
這裡面唐恩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一點都不誇張的說,沒有他,也就沒有在座幾人的聚首。
不過除此之外,在大部分討論時間中,唐恩也就只起個擺設作用。沒辦法,無論是軍事謀略,還是內政事務等等,這都不是擅長的領域,或者是沒有在座幾人擅長。如此,自然也就沒什麼好說的。
也比如眼下,不是異世本地人的唐恩,還在追問着弗雷。而喬希亞與嵐沙,一個此前布蘭貴族,一個現任北荒殿下。無論是誰,對於王權高層禮儀那套都是熟的不能再熟。就算是沒見識過的弗雷,耳聞目染下腦中也有個常識——
布蘭是王權與神權緊密結合的帝國,除開作戰外。貌似只有冊封坐鎮一方的領主級別大人物時。纔會出現一次性出動幾名紅衣大主教的狀況。當然。爲國王加冕那是另外一回事,一般由教皇親自授予王冠。
也就是說,
“應該就是來冊封的。”頓了頓,嵐沙嘴角微揚,看着喬希亞笑意微諷。不是嘲諷喬希亞,而是嘲諷布蘭這個做法,“也算是接着光明神殿給自己挽回幾分顏面,意思是自己不是被擊敗的。而是主動退讓的。呵呵……虛僞的布蘭人啊,腦中永遠轉着這些虛僞套路。”
“看來還是打得不夠狠。”搖頭失笑,唐恩是不瞭解皇權禮儀,又不是傻,聞言立刻明白過來布蘭此舉的用意——北方可以給你,注意!是給,不是你從我們手裡奪去的。簡而言之,就是做了那啥還想立牌坊。
“奇了怪了,我此前也是布蘭人啊,爲什麼就搞不明白他們現在的想法呢?”無語搖頭。同樣明白過來的弗雷咧嘴嘲諷,“到底在想什麼呢他們。都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思去考慮這些?”
“其實……也是走了一步好棋。”眯眼沉吟了會,嵐沙忽然笑了笑,轉頭看着喬希亞說道,“如果沒猜錯的話,對方這次過來的主要目的應是安撫,安撫灰衣軍退出攻打布蘭帝國行列,可能還會因此給你們些戰爭賠款什麼的好處。恩,我建議你們接受這次談判,接受冊封!”
“呃?爲什麼?”未等秀眉微挑的喬希亞說些什麼,弗雷先忍不住了,情緒都有些激動,“有必要談判嗎?北方現在就是我們的,哪還需要他們假惺惺相讓?”
“關鍵不是談判。”輕搖頭,嵐沙平靜解釋道,“其實有些話在布蘭兵力大部分縮回南方時,我就想說,只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恩,灰衣軍的性質有點特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走的是精兵策略。這也就代表着勢力規模不夠龐大,再簡單點來說,就是單憑灰衣軍現有軍事力量是滅不了布蘭帝國的,至少兩三年內沒有任何希望。這是事實,想來你們也清楚。”
喬希亞與弗雷聞言皆是默然,這不是默認,從她們神色中或多或少的不服氣就能看出來。
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不管如何自我潑冷水、自我反省,包括喬希亞、弗雷以及如今正在外面慶祝的萬千灰衣軍士兵民衆,現在心理狀態都是有些飄的。感覺帝國不過如此,感覺明天就能打進布蘭都城揪出國王老兒似的……
老實說,這也怪不了她們。窮人乍富,情緒還不穩呢,更別說她們現在是推翻了個龐大帝國了,成就感爆棚也是理所應當的狀態。
不過,
嵐沙恍若未見兩人微微牴觸情緒,繼續說道,“再者,灰衣軍作爲一個剛剛有所成就的新興勢力,包括上層建築、下層結構等等一切都處在萌芽狀態,這都需要一段很長時間進行建設沉澱,以及慢慢消化,不可能長期處於連綿戰火中……就算你們肯,士兵會累的,跟着你們的民衆也會接受不了。”
稍頓,擺手,“不要急着反駁,聽我說完……我相信你們的威信,也相信只要你們現在去外面登高一呼,灰衣軍上下就能立刻着手渡江作戰事宜,且毫無異議。但是,毫無意義不是嗎?”
“還記得你們灰衣軍從無到有,成軍時所立下的宗旨嗎?還能想起來那些民衆甘願將自己孩子送入軍隊,打生打死的目的嗎?還能記得初衷、不忘始終嗎?”
“那些民衆、士兵,他們跟着你們拿起武器,起來造反,想要得是個相對而言沒有多少壓迫剝削的安穩生活,而不是一直殺人,或者死人——這點,你們現在還能明白吧?”
面對着嵐沙的連番質問,唐恩擡頭看了眼一言不發的喬希亞、弗雷,捏手低頭,這次是真正的沉默了。
輕嘆了口氣,從始至終,一直站在旁觀者角度的唐恩,認知是比所有人都清醒的。
他知道,嵐沙說的沒錯。
道理也就是這個道理,沒有多少人是戰爭販子的,也沒有多少人會希望一直打仗。灰衣軍上下都是普通民衆,相比於打仗,他們肯定更喜歡安穩平定的生活。之所以此前贊成打仗,是因爲被逼的狠了,壓的狠了,唯有通過打仗才能改變這一切。
但現在不同了,他們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結果。再打註定無法獲勝的戰爭,那就不是銳意進取,而是貪心不足……
從這個角度來看,布蘭王廷也是清醒的。他們知道灰衣軍滅不了自己,但也是怕灰衣軍頂風上,幹出傻事來,所以這纔在戰敗之時,仍然派出這自辱意味甚濃的談判團,所求不過是勸灰衣軍冷靜下來,不要再攻打南方——的確是步好棋。
“說說你的真實目的吧。”唐恩有意緩和氣氛,笑眯眯的看着嵐沙道,“嘿嘿,我就不信你潑了這麼半天的冷水,只是爲了灰衣軍好?”
嵐沙沒好氣的嗔瞪一眼,也是乾脆,直接開口道:“接受談判,儘可能的爭取好處。然後灰衣軍就此沉澱下來,恩,可以考慮下關於在哪建立都城等問題,享受下喜悅戰果嘛。至於接下來的戰事,你們就不要摻合了,讓出條軍事要道,讓我部落大軍通過直抵萊瑙河畔!”
“哼——這是布蘭與我北荒部落的千年宿怨,是時候該算個總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