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城的夜色與別處並無不同,明德宮外的月亮依舊是高高掛起,星辰閃爍。
天下之主此刻就在明德宮微醺的檀香之中,靜靜的看着窗外。春風微涼,室內卻是暖和,所以陛下只是身着一件單衣,那厚厚的衣服被一個老太監抱在懷裡,就像是抱着珍貴至極的貢品。
皇上的心中在盤算,盤算着自己應該採取的對策以及必須埋下的準備。即便身爲天下之主,而且已經快要當了五十年的皇帝,但皇上的心裡還是非常亂。縱觀近五十年的事情,妖族蟄伏不出,似乎進入了冬眠期。魔族和人族的爭鬥卻是不斷,雖說還沒有什麼可以擺得上明面的戰事,但西北部邊境上的屠城事件還是屢見不鮮。
他們魔族就像是一羣強盜一般搶劫,搶了就走,誰能攔得住?
讓皇帝憂心的還不止這個,因爲他總是感覺得到有一種默默地眼神在注視着他,在覬覦着這金光燦燦的龍椅,似乎等待一個恰當的時機,然後要坐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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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自己還不知道他是誰。
神秘的東西,總是可怕至極。
遠說琅琊城前陣子剛剛被自己安了個說得過去的罪名而廢除職位的京都守備營副將,近說此刻正在背後拿着自己的衣服諂媚至極的老太監。
誰知道,究竟還有多少眼睛在注視着自己?
皇帝微微搖了搖頭,感覺到自己似乎有些多疑,有些怕死。
戴公公趕忙前邁一步,輕輕將手中的衣服披在皇上的肩頭,然後後退,微垂下頭,像極了一個忠臣,站在原地沒有說一句話。
皇帝拍了拍額頭,想要將腦子裡想的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驅逐出腦海,卻是發現,這中間似乎真的有一條線,冥冥之中指揮着大局,彷彿要給自己雷霆一擊。
皇帝心很亂,但他還是自信的,想起剛剛信報裡提到的林軒宇,不僅露出一絲微笑,心想只要邊關不出現大的變故,騰出一隻手來,難不成還玩不轉京都?
他想了想,招呼戴公公到了近前。
“傳朕口諭,喚京都守備營將蘇文周馬上進宮覲見。”
他頓了頓,“順帶把莊老叫上,朕在這兒等他們。”
戴公公不知道皇帝要做什麼,只是敏銳的感覺到了些皇帝似乎要在軍隊上下功夫,他恭謹地應了一聲,然後緩緩退出宮殿金碧輝煌的大門。
走進了寒風裡。
…………
明德學院中的學生還在老師的教習之下練習冥想能力,而且開始不斷地努力嘗試進行修煉。傍晚的夕陽早就落了山,但此刻這一羣學生都還在勤勉的練習老師所提出來的幾個重要點,不斷地冥想吸氣,將那些氣態化的靈氣運至腎中穴之後的雪原還有丹田之中,經過腎中穴內部不斷的壓縮,氣態化靈氣被凝實成靈力,然後積存於身體之內。
隨着不斷的練習,冥想能力開始加快,但是腎中穴位置的壓縮能力並不強,所以學生們的努力還沒有多少見效。
或許真的是袁院長的厲聲呵斥起了作用,此刻的學院雖然很靜,但是卻都極度忙碌。
林軒宇和雲峰在一間經過炭爐燃燒的屋子裡面,所以並不算冷,此刻他們和莊夢蝶,還有其他幾位特殊血脈都在努力的冥想,然後像是一臺壓縮機一般不斷地壓縮氣體,存於身體。
腎中穴以及之後的雪原就像是一個縮小版的工作室,靈力的獲得的確是比較難的,但是在老師的教導下,他們已經知道了,腎中位置以及雪原其實就是相當於機器,用的越多,使得就越順手。
周河南端坐在最前方,手執一柄竹尺,雙手扶於膝蓋之上,靜坐着像是一個彌勒佛,腦袋上翹,還是顯示出了滑稽的本性,真不知道當時爲什麼院長會選擇這麼一個副院長,難道不怕給學院丟人?
雲峰剛剛擡起頭活了活動筋骨,就看見周河南這麼滑稽的場面,心中暗暗想到。不過想起剛剛這個老傢伙關於冥想問題的解釋如此到位,讓自己這個門外漢一會兒就可以找到腎中穴的位置,並且壓聚了一絲靈力進入了雪原,心中就充滿了佩服。
他看着林軒宇閉上了眼睛但卻微皺的眉頭,沒敢打擾他,只是心中突然想到,自己這些人在這兒進行修行基礎課,蘇楓那個傢伙又在那個坐在雙輪車上像是睡不醒的老院長那兒學什麼呢。
…………
明德學院後門所對的是一個湖泊,湖泊不大,而且也沒有結冰,湖泊似乎與明德里面所有的井水相接,很深,在初春的夜色裡,也很涼。
涼的刺骨。
蘇楓看着面前這個黑漆漆的湖泊,終於明白了自己來明德學院的路上時,爲什麼狄雲傑那些老師看着自己眼神中不只有震驚,還有可憐。
自己真的很可憐,找了一個本來認爲攀上大腿好升官的學院副院長做師傅,卻沒有教自己任何東西,扔下了兩本奇葩至極的修煉法門便不管不顧,然後在別人別人都在暖暖和和的房間裡面練習冥想修行的時候。
自己卻是要在這個湖泊裡面,泡澡?
冷水浴?
一輛雙輪車穩穩地停在湖泊旁邊的草地上,上面一位鬍鬚發白的老人正睜開自己似乎永遠都睜不開的眼睛,冷漠的注視着面前這個根本不想進入湖泊的孩子。
他沒有開口說話,只是想着曾經那個楚門餘孽在這裡面設下如此多的天羅地網,甚至不惜切開自己的手臂,讓手上流出一縷血液化於湖中,而造成的某些事情,會不會因爲面前這個少年而改變。
一雙濃重的彷彿融入夜色的眼睛也在冷漠的注視着這個地方,這個影子隱藏在湖邊一棵大樹的枝椏之後,呼吸輕微,似乎心臟已經停止了跳動。
蘇楓回過頭來可憐的望了陳醒一眼,似乎是在詢問自己可不可以不下去。
陳醒依舊冷漠的沒有開口,夜色之中只有眼睛微微發涼,月光揮灑在他的雙輪車上,讓他的形象變得很傻。
蘇楓看到沒有回覆,便搖了搖頭,準備脫掉衣衫進入冰涼的湖水。
突然間,他聽到一聲輕微的騷動,似乎一隻動物爬上了那個比較高的樹木,上面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就像家裡出現老鼠的樣子。
他微微側了側頭,想要去看一下什麼東西。
一片剛剛生出的嫩葉,翠綠的顏色嬌豔欲滴,突然就如一個暗器般襲擊了過來。速度很快,甚至超越了蘇楓的反應時間,蘇楓看見了那片葉子,但是沒有躲開。
那片葉子就如同利刃一般打中了蘇楓的後背,打中了一個穴位,蘇楓頓時如同一個癱軟的棉花一般,倒在了湖邊,昏了過去。
甚至沒有看見究竟是誰出的手。
“你還是一樣的簡單粗暴。”
雙輪車緩緩掉過頭來,陳醒的渾濁眼球爆射出精光,看着那個隱藏在樹木之後還未顯露蹤影的影子。
“暴露了,還不出來?”
與夜色融於一體的一個影子如同鬼魅一般出現了開來,他站在陳醒面前,沒有辯解一句,似乎很是厭煩於開口,他的聲音更加冷漠。
“你瘋了。”
“瘋?”陳醒突然間怒了起來,“當年你和你的好主子把先帝鎮壓在了明德之下,甚至沒有給天下人一個交代,即便現在的陛下沒有說一句話,沒有表示任何意見,但你們呢?”
他的雙輪車就像是一輛加了馬達的跑車一般,迅疾的到了影子的面前。昂起頭顱看了一眼影子。
“誰給你們那麼大的權力?讓你們鎮壓先皇?是袁家?還是你們用自己的能力逼得皇上不敢說話?”
影子沒有回答他,只是略帶玩味的看着陳醒的雙輪車,以及他吹鬍子瞪眼的模樣。
“你生氣了?”他突然笑了起來,聲音卻是一點都不像他的樣子一般神秘,略帶沙啞的美妙嗓音響了起來。然會他突然瞪了瞪眼睛,像是一個父親對待做錯了事情的孩子一樣的目光一般。
“你會死的很慘,因爲你瘋了。”
陳醒略微平靜了一下,明白影子所說的有道理,自己生氣不過是白生,對待面前這個軟硬不吃,只知道執行主子的任務的機械一般的人物,根本生氣起不了任何的作用。
而且自己心境不穩,恐怕面前這個傢伙剛剛不知道會有多少法子弄死自己。
他的心平靜了下來之後,看着面前一言不發的影子,雖說早就已經習慣了他的這種樣子,還是不想與他靠的太近。
“你要是再敢嘗試放那個傢伙出來,我真的會殺了你。”
陳醒還沒說話的時候,惜字如金的影子再一次說了這句話,然後冷漠的眼神看了蘇楓一眼。
“就算他也是楚門的,那也不要嘗試去打開湖裡面的血脈封印,因爲那裡面,是個魔頭,是個大魔頭。”
“如果你非要用他的血來試試打開打不開那個封印,那我根本不介意在你把他送到湖裡的時候,讓他的血流乾。”
陳醒微微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總是擰不過面前這個無情的影子。若是真的損害了他的利益,誰知道這個傢伙會不會發瘋?然後把自己扔進歷練山谷裡面去喂狼。或者真的就像是他所說的那樣,讓蘇楓的血液流乾。
他暗歎自己是瘋了?
難不成自己只不過想要把困在井底根本出不來的陛下救出來,就是瘋了?
那楚門餘孽和你,到底瘋到了何等程度,竟敢把先皇封印?
而且這一封印,就已經快要五十年了。
他微微看了一眼蘇楓,雙輪車緩慢的滑到他的身體面前,摸了摸蘇楓的脈象,確定蘇楓只是被打暈,只要睡一覺就好了,這才鬆了一口氣。
他的雙輪車緩緩行進在夜晚變得發硬的草坪上,駛進了明德學院的教師廂房裡,理都沒理那個還暈乎乎的可憐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