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沈浪的問題，莫歌緩緩擡起了頭來：“這個問題，魔祖也曾經問過我。”
毫不保留的，莫歌將自己去找魔祖時候，聽到過的話，說過的話，全部說了出來。
在魔祖聖殿，一個漆黑的通道跟前。
這通道，彷彿有無盡的長度，伸手不見五指。
莫歌走在這通道之內，覺得自己似乎走了很久很久，又似乎覺得只過了一瞬間而已。
“莫歌啊，是什麼讓你如此悲傷？只有八歲的你，爲什麼總是讓人感覺如此的孤獨，憂傷呢……”
一個聲音從遙遠處飄蕩過來，直達莫歌的心底。
這聲音，彷彿是外界有人在詢問，彷彿是母親的低語。
又似乎是莫歌自己在問自己……
莫歌幽幽答道：“我所看到的這個世界，一直在流血，一直在哭泣。天空是血紅色的，總是有着鮮血飄灑下來；土地是黑褐色的，貧瘠荒蕪，卻又總會被鮮血染紅……難到人都是爲了受苦受難，而來到這個世界的嗎？”
“既然處處都是苦難和死亡，人活着，又有何意義？”
“這就是你悲傷的原因麼？你一定不知道，你所看到的這個世界，只是大千世界中一個小小的魔域，這一片區域，即便是在這個人間界，也不過是滄海一慄而已。”
“在魔域的外面，是多彩斑斕的世界。那裡有着山山林林的鹿鳴狼嗥虎嘯猿諦，巖巖石石的蜥行蟲跳蜴藏蛇匿，生命是如此的豐富，世界是如此的精彩，並非魔域這般只有血色和黑色。”
“而這樣的一個世界，在宇宙當中，也不過就是一粒灰塵而已。”
“億萬小世界，世界何止億萬？”
莫歌並不爲所動，年幼的他過目不忘，早已經遍覽魔族典籍，腦袋裡面已經有了難以想象的知識。
“那又如何？”莫歌淡淡說道：“再多彩的世界，同樣還是夾雜着無數的假醜惡，無數的戰爭和血腥。”
“爲了利益，他們連兄弟都能屠戮；爲了利益，他們任意踐踏這個世界其他弱小的生靈。”
“魔族被封印在這兇惡之地，不就是那多彩斑斕世界的生靈一手造成的麼？魔族無恥兇殘，外面世界的那些個生靈種族，也好不到哪裡去。”
“所有的地方，都是苦難，都是一步步在走向死亡……”
“莫歌，你還沒有明白麼？”那聲音再一次的在莫歌的心頭響起：“死亡，並不是一切的終結，死亡只是一種存在的形態而已，天道輪迴中的一種形態而已。”
“花會盛開，然後凋謝，星星是璀璨的，可那光芒也會消逝。”
“人的一生，與這天地相比，就是一剎那的時間。”
“所以，無數的生靈，都在求問長生之路，追尋天地大道。人們不記諸般困苦，不怕萬般危險，披荊斬棘走上這樣一條不歸之路，以求超脫生死，跳出輪迴。”
“在這條路上，生老病死會是常態，戰爭煙火也是不斷，只看你如何對待。”
“你可能會孤獨寂寞，你也可能會一路歡聲笑語；你會愛着某個人，或者恨着某個人，你也會被某一個人愛着。”
“有歡笑，有淚水，有喜亦有悲。”
“你會戰鬥，會受到傷害……也會受到別人的呵護。”
莫歌搖搖頭：“我沒有看到這些，我也感受不到這些，我在殺戮當中誕生，在殺戮當中成長，什麼是笑？什麼是愛？”
“我是一個不祥之人，我出生，母親就去世……任何與我親近之人，都遭受着詛咒，歷經苦難……”
“你會感受到的。”那聲音飄飄渺渺說道：“你要相信自己，可以改變這一切，你要相信自己，可以掌控自己的命運，可以改變你身邊人的命運。”
“這個流血的世界，還有你身邊遭受苦難的人，都需要你去改變。如果你相信自己能改變，最終，你就會做到這一切的。”
“去封印的那一邊吧，我的神念會指引你方向。在那裡，你會遇到你的夥伴，你會和他一起戰鬥，一起歡笑，一起流淚。你會找到，活着的意義。”
“夥伴……是什麼？”
“是讓你找到自我，尋回情感，明白生存意義的人。”
“去吧，我已經將你的力量封印，把你魔族皇者的氣息全部抹除，還有……記憶……魔族的命運掌控在你的手中，人間界的命運，也在你的手中。當你有一天記起我這些話的時候，不要驚訝，這是你的宿命……”
“想要擺脫宿命，你只有讓自己強大，再強大。”
莫歌慢慢的回憶着，彷彿是在說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而沈浪，就這麼聽着，一直沒有打岔。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喧囂之聲。
門外，是玄道宗宗主之女蘇蓉。
蘇蓉想要闖進來，卻被憑空冒出來的戰狼統領熒惑和黑煞，給擋在了門外。
而緊隨其後的羞花門大弟子君綺羅，此時正拉着蘇蓉的手，不斷的安撫着她。
“讓他們進來。”沈浪淡淡說道，一揮手，撤去了禁制。
“歌！”蘇蓉哭的梨花帶雨直接撲了進來：“他們說你受了很重的傷，昏迷不醒，你怎麼樣了？你怎麼這麼傻？”
她與君綺羅一早就被四大惡鬼王強行帶走，並未看到莫歌那全力一擊。
聽到了莫歌的事情之後，兩人就心急火燎的衝了過來，攔都攔不住。
在她們身後，還跟着玄道宗宗主蘇文軒，還有羞花門宗主梅映雪等人。
君綺羅臉上的關切之意，並不比蘇蓉少，但只是站在門口，欲言又止的看着裡面的莫歌。
“我沒事。”莫歌臉上的冷意消融了不少，看了看蘇蓉，又擡起頭來看了一眼君綺羅。
直到這個時候，沈浪才說道：“師姐，莫歌的傷勢已無大礙，你不用擔心。”
蘇蓉看看莫歌的臉，又摸摸莫歌的手臂，發現之前別人說的恐怖傷痕全部不見，這才鬆了一口氣。
“謝謝師弟了！”蘇蓉終於緩過了神來，感激的對沈浪說道。
這時候，君綺羅走了過來說道：“蓉蓉，小浪和莫歌應該還有話要說，我們還是先回去吧。我就說了，有小浪在，就不會有事的。”
蘇蓉抹了一把眼淚，沒有再說話，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雖然不捨都掛在了臉上，但蘇蓉還是與君綺羅一起走了出來。
沈浪屈指一彈，又開啓了禁制。
莫歌目送着兩女離開，眼神連變了數次，低聲說道：“我……我不知道夥伴是什麼，但是，我也有想要守護的人。”
“玄道宗是她的家，也是我的家，我不允許任何人破壞這裡。”
沈浪輕聲說道：“夥伴的含義，每一個人的理解不盡相同。魔族的那位強大存在對你說‘夥伴是讓你找到自我，尋回情感，明白生存意義的人’，這並沒有錯。”
“在我看來，夥伴，是能夠與你一起哭、一起笑的人；是知道呵護你，也值得你守護的人；是能夠在危機之時，將後背放心的留給你的人；”
莫歌神色微動，堅定的說道：“我要變得強大，請助我修煉，幫我解開體內的封印！”
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莫歌的聲音低沉了起來，彷彿是蟄伏的兇獸一般。
莫歌對於變強，有着比任何人都要強烈的浴望。
沈浪幽幽說道：“我知道你要變強，我也有辦法讓你變強。”
“但是在我同意幫你變強之前，我需要將你的事情好好梳理梳理。”
“有一些話，也需要對你說清楚。”
“你既然已經通過生死輪迴大陣甦醒了記憶，記起了魔族的一切，那你就應該明白，就算我不在乎你魔族的身份，你這身份依然是你最大的制約。”
莫歌冷冷說道：“人族或者魔族，很重要麼？我身上魔族的印記已經被魔祖抹除，我在人族成長，與魔族已經毫無牽連。”
沈浪搖了搖頭說道：“沒有那麼簡單。”
“無論你自己怎麼想，無論我怎麼想，你那時時刻刻想要將你宰了的皇兄，恐怕一通過封印進入人間界，第一時間就會暗中把你是魔族的身份散發出去的。”
“到時候，你將成爲人間界各大種族所追殺的對象。”
“人族等種族自認爲天地間最大的種族，排他性是非常強的……當初羽靈風來幫助鎮壓至陰之氣，就曾經被一些所謂的強者逼上門來，何況魔族當年屠滅過無數的生靈，早已成爲各大種族的死敵。”
“你想守護身邊的人，但到時候你只會給這些人帶來災難，這並不是你願意不願意的事情。”
莫歌眼神一凝說道：“力量，所以我需要足夠強大的力量，我需要能夠掌控自己命運的實力，需要擁有守護身邊的人的力量！”
“哼，人族也好，魔族也罷，全是一些欺軟怕硬的傢伙，在強大的力量面前，他們俯首稱臣，卑微懦弱！”
沈浪嘆了口氣說道：“所以，當你魔族皇子的身份泄露，而萬千個種族都想殺你而後快的時候，你的做法，是否會將來犯的任何種族的人，全都殺光？”
“會。”莫歌毫不遲疑的說道：“任何威脅我家園的人，威脅我想守護的人的勢力，或者個人，在我力量允許的前提之下，我會毫不猶豫將他們屠滅。”
“我不知道什麼是善，也不知道什麼是惡，以魔族的身份將我定義爲惡，然後要剿滅我，我會迎頭而上，將他們毀滅。”
沈浪沉默了，其實他早就知道莫歌會有這種回答的。
而某種意義上，其實沈浪與莫歌是同一類人。
因爲沈浪知道，自己的親人如果遭遇到這種事情，他也會將來犯的人全部殺光，一個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