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溪推開窗,一片白皚皚入眼。
竟然下雪了。
這是今冬的第一場雪。
秋蟬提着一小桶炭粒子進來,加在房中燒得正旺的暖爐裡面,又用火鉗撥了撥,火星子一頓噼裡啪啦炸開,升騰在空氣中又很快消失不見鈐。
錦溪看着外面的白雪茫茫微微失了神,“馬上就冬至節了吧?”
秋蟬拿火鉗的手微微一頓,眸光輕閃道:“是!後天就是呢。”
錦溪彎了彎脣。
“每年冬至節都要去北郊的冬神宮,今年應該也不例外吧?”
秋蟬點了點頭:“嗯,早上還聽二爺跟相爺說這事兒呢。”
錦溪回頭,“秋蟬,你說,那天我穿什麼衣服好?畢竟難得出一次門。”
最後一句話,錦溪的聲音很低,像是跟秋蟬說,又像是跟自言自語,說完,就又轉回頭去,繼續看着外面的積雪。
遠處,纖塵不染的雪地上,一隻孤鳥正在覓食。
大雪連着下了兩天兩夜,終於在第三日放晴了。
中淵百姓也在這樣一個暴雪初歇、陽光明媚的清晨迎來了冬至節。
在中淵,冬至這一日非常重要,冬至節也是除了除夕節之外,最大的節日。
這一日,家家戶戶敬冬神,男女老少都聚在一起,吃團圓飯,乞求冬神保佑來年風調雨順,闔家團圓。
而歷朝歷代,朝廷也非常重視這個節日。
早在很久以前,朝廷就在京師北邊的城郊建了一個很大的冬神宮,裡面供奉着以真金鑄成的冬神像,專門用來冬至節這日敬拜之用。
且,在這一日,帝王也會親臨,帶着皇后,帶着後宮妃嬪,還帶着文武百官,以及其家屬女眷,一起敬拜冬神,並舉行盛大的團圓宴席。
當然,今年也不例外。
早在幾日前,宮裡就在準備,無論是出行儀仗,還是隨侍禁衛,都精挑細選,層層把關。
一大行人就在這樣一個暖陽普照、大雪初融的清晨出發了,浩浩蕩蕩朝京師北郊的冬神宮而去。
龍輦、鳳座、寶馬香車、明黃的儀仗、裝備精良的禁衛,綿延好幾里路。
只是小皇子跟小公主不在其列。
聽說嘯影山莊的莊主爲了冬至節團圓,前日親自前來將一直住在宮裡的嫣兒接了回去,誰知小皇子跟小公主那兩個小傢伙跟嫣兒玩習慣了,非哭着鬧着要跟嫣兒一起去,無論怎樣哄勸都不行,無奈之下,帝后纔不得不讓其跟着嫣兒一起去了嘯影山莊。
冬神宮雖建在北郊,卻也終究還是在京師,約莫兩個時辰之後,一行人就到了。
因爲要擺團圓宴,御膳房的廚子頭一日就已經到了,他們到達的時候,也正是午膳的光景,大院子裡的桌椅都已經擺好,菜也燒好,就等着帝王帶着衆人落座,一聲令下,上菜布席了。
但是,團圓宴之前,有件最重要的事,那就是敬拜冬神。
畢竟也算是皇家盛事,所以每一道程序,每一個環節都經過仔細的安排和部署。
供奉着冬神的大殿,可容納千人,內務府也早已根據參加的人頭數在地上擺好了柔軟的蒲團,以供跪膝行拜。
整個跪拜之禮有條不紊。
帝王上香,衆人祈福。
禮畢。
接着便是休息和自由活動的時間,因爲帝后要趁這段時間更衣。
由繁複隆重的龍袍鳳袍換成居家錦服。
再然後就是全部回到院子裡參加宴席。
帝王一聲令下,衆人紛紛落座。
帝后二人坐在最前方的首席。
龍袍鳳袍換下,帝后二人都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錦袍,上好的雲錦,合體的剪裁,袍袖和袍角都以銀線刺繡,繡的都是高潔的玉蘭。
說白,就是帝后二人的着裝一式一樣,唯一不同的是,一個男款,一個女款而已。
歷來,跟帝王穿衣一樣都是禁忌。
而今日兩人這一裝扮,想來定是經過帝王首肯,此女在帝王心中分量已是再明顯不過。
帝后二人的下方便是三個妃嬪。
再下來就是文武百官及女眷。
座位也都是內務府事先安排好的,根據官職頭銜大小、身份地位依次坐開。
宮女們手端托盤魚貫而入。
不消片刻的時間,就將每桌擺滿了席。
美酒飄香,菜香四溢,院子的圍牆上,積雪還未及融去,映着七彩的冬日暖陽,好一番美不勝收的景緻。
帝王舉杯。
全體喝團圓酒。
可相府這桌還空着一個位子,左相夜逐曦也甚是着急,一直東張西望。
上方,帝王凌厲目光一掃全場,因爲內務府都是按照人頭來安排桌椅,所以,有位子空着沒有人坐就很明顯。
目光揚落在相府的席上,帝王微微攏眉:“左相夫人沒來嗎?”
衆人一怔,循着帝王的目光紛紛看向相府一席,果然見空着一個位子,只有兄弟二人,而左相夫人、前朝公主錦溪不見蹤影。
聞見帝王開問,左相夜逐曦連忙起身,恭敬頷首道:“回皇上,來的,剛剛敬拜冬神的時候,人還在的,出來後,一轉眼,人就不見了,許是走到了冬神宮的哪裡,一時忘了返,微臣這就去找找,還請皇上見諒!”
夜逐曦正欲離席,帝王放下酒盞,揚袖止住他,面色微露不悅:“冬神宮那麼大,還是讓下人們去找吧。”
末了,就吩咐手執拂塵立在邊上的張如:“多派些人手,速速去尋左相夫人。”
張如領命,帶着十幾個小太監,急匆匆而去。
宴席就被迫停了下來。
因爲團圓酒團圓酒,顧名思義,是團圓了才喝的酒,如今差一人,自是得先等人到齊了才行。
全場靜謐,原本喜悅的氣氛也變得有些詭異。
帝王面沉如水,坐在上方,皇后嫺靜坐於其側。
衆人看看帝王,又看看相府,無一人吭聲。
所幸,冬神宮雖大,卻也未大過皇宮,且構造簡單,沒有那麼多重重宮闕,也沒有那麼多彎彎道道,張如很快就回來了。
只不過給大家帶來了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
“皇上,左相夫人死了。”
頓時就有酒盞碎地的清脆聲自相府的席間傳來,是驚錯而起的左相夜逐曦。
在全場一衆震驚和難以置信的目光中,幾個太監擡着一個女子的屍體走進院子裡。
女子錦衣華服,妝容精緻,可不就是左相夫人、前朝的公主錦溪。
所有人大駭。
帝王亦是變了臉色,連忙示意太監們將錦溪放在空地上,並吩咐到場的太醫院的人速速查看。
左相夜逐曦更是僵硬地站在那裡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連右相夜逐寒亦是不可置信地忘了動,也忘了反應。
包括太醫院院正在內的幾個太醫又是診脈,又是探鼻息,又是仔細檢查,又是緊急搶救,一陣忙亂之後,還是很凝重地跟帝王稟報道:“皇上,請恕臣等無能,左相夫人已仙去。”
全場一陣倒抽氣聲。
夜逐曦似乎纔回過神來,疾步奔上前來,蹲身對錦溪又是搖,又是晃,口中一直唸唸有詞。
“不可能,這是不可能的,剛剛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就死了?肯定是開玩笑的,肯定是搞着玩的,這絕對不可能......”
連帝王自己都不願相信這一切,起身站起,親自前來探了錦溪的脈搏。
俊眉微微一擰。
衆人都看在眼裡。
看來,這一切都是真的。
可是,如夜逐曦所說,這怎麼可能呢?才一會兒的時間,好好的一個人怎麼說死就死呢?
帝王面色冷峻,徐徐擡起眼梢,看向剛剛仔細檢查過的幾個太醫,“她是怎麼死的?“回皇上,未見任何中毒症狀,也未見任何疾病突發痕跡,只有頸脖處有嚴重的掐痕,且左相夫人面色呈現青紫,由此可見,應該是窒息而死。”太醫院院正恭敬回道。
帝王眸光一斂:“你的意思是,左相夫人是被人掐死的。”
“是!”院正篤定頷首。
啊!
衆人大驚。
被人掐死?
謀殺嗎?
帝王亦是擡手扳過錦溪的下巴,看向她的頸脖,末了,才緩緩站起,看向張如。
“將如何找到左相夫人的經過詳盡跟朕稟報清楚。”
張如頷首:“是!”
“奴才幾個是在後院的假山後面尋到左相夫人的,當時,她就躺在假山後面的地上,奴才幾個上前,喚她,見她沒有反應,心知不對,奴才斗膽探了一下她的鼻息,已經落氣。”
“假山附近可有什麼人,還有你們沿途有沒有遇見什麼人?”帝王緊接而問。
張如回憶了一下,搖頭,“沒有。”
其餘幾個太監想了想,也都表示沒有看到任何人。
帝王皺眉,垂目再次看向躺在地上早已聲息全無的女子,女子髮絲溼漉漉的,還有未消融的雪花,帝王再次蹲身,伸手摸了摸女子背後的衣袍,驟然眸光一亮,擡眸看向張如。
“假山後面是不是積雪未融?”
張如點頭,那個地方本就不朝陽,而且有巨石假山所擋,東昇的太陽是照不到那裡的,除了西落的時候。
所以,那裡的積雪還是厚厚一層。
帝王快速起身,急急吩咐席間的刑部尚書。
“既然大雪未融,出現在那個地方的人必然留下鞋印,趁還未融化之前,快去檢查!”
衆人恍悟。
刑部尚書帶了幾人匆匆而去,張如在前引路。
全場又籠罩在了沉沉的低氣壓之下。
夜逐曦自始至終都蹲在錦溪的身邊未起身,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夜逐寒也一直在席間站着,面色凝重地關注着場上。
所有人都聲息全無。
震驚、錯愕、奇怪、莫名、慌亂、後怕,都不足以形容他們此刻心情的複雜。
飯桌上一動不動的酒菜早已沒了熱氣。
太監、宮女、隨侍們都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那裡。
又過了好一段時間,去查看鞋印的幾人纔回來,刑部尚書手中拿着一疊宣紙,恭敬回稟帝王。
“皇上,現場有十幾個腳印,微臣已一一提取,臨摹於紙上,其中一些應該是剛剛去尋左相夫人的那些公公留下的,只要一一比對,就能找到兇手的腳印。”
帝王點頭,“嗯,速速比對!”
刑部尚書領命,將手中宣紙一一平鋪在地上,讓方纔的那十幾個太監,一一去試。
一輪下來,將那些太監的鞋印挑出,再挑出錦溪自己的,便只剩下最後一個鞋印。
很大,顯然是個男人。
也就是掐死錦溪的兇手是個男人。
帝王讓所有在場的男人按照坐席的順序開始一一上前比對鞋印。
全場所有人的心都被提了起來。
就在比對了好幾個男人都不是之後,一道人影驟然來到帝王的面前,“噗通”一聲跪下:“皇上,奴婢知道是誰殺了夫人。”
一句話瞬間將全場的視線牽引了過來。
帝王凝眸看向跪在面前的身影。
此女他認識。
是錦溪的貼身婢女,叫什麼來着。
好像叫秋蟬。
“是誰?”帝王沉聲開口。
秋蟬擡起頭,雙眼紅腫,想來方纔在場下已經默默哭了很久。
怯怯地看了看帝王,見帝王也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秋蟬嚇得渾身一哆嗦,連忙將視線別開,看向依舊蹲在錦溪身邊的左相夜逐曦。
沉默了好一會兒,似是在猶豫,半響,纔開口哽咽道:“是二爺。”
啊!
所有人驚錯。
連一直恍惚失神的夜逐曦都震驚回頭。
帝王臉上更是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你說左相?”
秋蟬頷首:“是!”
“左相掐死自己的夫人?”帝王還是有些難以相信,擰眉,轉眸看向夜逐曦。
夜逐曦慌亂搖頭,“不,不是我做的,我怎麼會做出這種事?”
“既然有人指出,左相不妨先來一試鞋印,是與不是,即刻見分曉。”
出聲之人是刑部尚書。
帝王也點頭讚許尚書所建議。
“君子坦蕩蕩,左相若果真未做,便先一試吧。”
夜逐曦緩緩起身,許是蹲得太久的緣故,腳下一軟,踉蹌了兩下,差點摔跤,所幸他會武功,終是穩住。
走到描有鞋印的宣紙前,夜逐曦緩緩擡腳,將軟靴的靴底輕輕覆了上去。
衆人全都目不轉睛凝着。
赫然不大不小,正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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