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向木槿屋子東面的窗戶時,木槿就迫不及待的跳下牀來到鏡子的面前。其實她整晚都沒睡,她哪裡睡得着,想着離自己的彼岸越來越近,她就越興奮,以至於這一整夜都沒有睡着。奇怪的是,即使她整夜沒睡,現在的精神還是很好。
泛黃的銅鏡中,木槿梳理着自己的頭髮,臉上掩飾不住的喜悅。十年來,她第一次這麼開心,那麼有自信。看着鏡中的自己,那白皙的皮膚,沒有一絲受過傷的痕跡,甚至連細小的皺紋都看不出,這是她從未有過的容顏,連想都沒有想過。此刻的她,雖稱不上傾城,但至少看上去不再那麼可怕,想到這裡,她不禁笑出了聲。但她卻被自己的笑聲震住了,臉上的笑容瞬間就僵住了。他的聲音似野鴨般支離破碎,甚至連笑都那麼可怕。她想過自己會失去美妙的聲音,但沒有想過會失去地這麼徹底。她慌了,卻不知道如何是好。
此刻的榮聲戲院已經擠滿了人,所有人都是爲新排的戲而來的。榮城的人個個都是戲迷,上到官員,下到平民百姓,大到老人,小到孩童,無一不是熱愛戲曲的。而此刻,幾位有頭有臉的人物已經坐在戲院最正中的位置,等待着新戲的開始。
演員們還在後臺化妝,蘇長生卻露出了焦急的神情,木槿還沒有來,這該如何是好。木槿雖然沒有在戲中出演主角,但她的角色也是無比的重要。到現在還不見她的人,莫非是發生了什麼事。一種強烈的預感在蘇長生心中生出,自己從昨天晚上就沒見到木槿,肯定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但此時的他不能去找木槿,今天來了好多大佬,若自己因找人演不成戲,得罪了他們,後果不堪設想。
演員們一個一個的化好妝,可是木槿還是沒有來,蘇長生正打算豁出去找木槿,卻迎面撞上來老闆,默娘。默娘板着臉,看來今天的演出非常重要。“今天的演出,是一場非常重要的演出,這關係到我們能不能在年底上徐府表演。”默娘頓了頓,似乎是在思考什麼。一聽到徐府,大家都眼睛一亮。徐家是整個榮城最大的家族,能上徐府表演,不僅能獲得豐厚的報酬,還能聚攬名聲,這簡直是天大的好事,到時候戲院的客人就更多了。
“你們給我聽仔細了,今天的表演不能出一點岔子,不管是誰,一點小小的錯誤都不可以,聽明白了嗎?”默娘發出最後的警告。
“聽明白了!”大家一口同聲的說道,只有蘇長生一人默默地低下了頭。默娘注意到了蘇長生異常的表現,於是將他叫了出去。
“長生,你好像很心不在焉的樣子,發生了什麼事嗎?”默娘關心地問道。別看她剛纔兇狠的樣子,其實默娘人很好,不然也不會收留木槿當學生。
蘇長生搖了搖頭,說道:“不是我,是木槿,她不見了,到現在還沒來。自從昨天晚飯後我就沒有再見過他,您說她會不會……”他沒有說下去,但表達的意思誰都知道。
默娘皺了皺眉,驚訝道:“什麼,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這樣,你好好演戲,我幫你去找她。另外,你讓小萍暫時替一下。”默娘知道蘇長生和木槿的關係,在沒有見到木槿之前,蘇長生肯定會非常擔心,爲了能讓蘇長生好好演戲,她也只能先出這招緩兵之計了。
蘇長生看着默娘,眼中閃着淚花,他其實非常關心木槿,但卻什麼也做不了,只能依賴別人。“我求您了,一定要幫我找着她。”說着就要向默娘跪下了。
默娘連忙上前阻止他的舉動,“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找到她的。”
木槿時時刻刻活在被人忘記的狀態中,她的存在感太低,以至於沒有人發現她不在。只有蘇長生,他跟別人不一樣,因爲他也經歷過木槿一樣的生活。在很小的時候,他家很窮,每次跟別的小孩玩到最後吃虧的一定是他。所以,抱着這種對木槿的同情,他嘗試着接近她,感化她,並且成功的走入了她的心。於是,他們從同情慢慢產生了友情,最後他們之間有了愛情。
蘇長生非常明白,木槿的內心是非常脆弱的,所以她對所有人都是防備的,包括自己剛與她認識的那會。身體上的殘疾在她的心上抹下了深厚的陰影,她整天獨來獨往,沒有什麼朋友,與人呆在一起的時候從不說話,甚至問她也沒有多少話。久而久之,她這種孤僻的性格讓人們覺得她是一個怪物,一個只生活在自我的怪物。
直到蘇長生的到來,她才慢慢有所改變,那也只是侷限於在蘇長生面前。和蘇長生在一起,她纔會像正常人一樣,會笑,會哭,會說,會鬧。但蘇長生知道,直到現在,不管自己做了多大的努力,在木槿心中的那個結,始終無法解開。這也是蘇長生所遺憾的,他雖然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卻還是無法徹底地改變她。
回到後臺,戲馬上就要開始了,前奏已經緩緩響起,蘇長生理了理衣襟,當帷幕拉開的那一刻,他必須忘記自己,忘記自己內心所想。這也是身爲戲子的悲哀,在舞臺上,他們必須活的不像自己。但是怎樣才能讓自己忘卻一切呢,蘇長生想不到,因爲他知道,就算他能忘了全世界,也不會忘了木槿,因爲他愛她。
在戲院二樓的一角,莫錦雲靜靜地看着帷幕被拉開,看着舞臺中央蘇長生的身姿。也許一般人無法注意到,但莫錦雲很明顯地看到,在蘇長生的眼角,儼然有一顆晶瑩的淚珠。
莫錦雲笑了笑,說道:“好戲馬上了要開始了呢。”
餘白站在一旁,聽到先生這一說,甚是不解:“先生,您又在說笑了,這明明是新戲,您又怎麼知道這戲好不好呢?”
“是不是好戲,看這演員就知道了。”莫錦雲這一說,把餘白說得更糊塗了,轉過頭去看了眼臺上表演的蘇長生,可還是找不出什麼異樣。
莫錦雲臉上依舊掛着笑容,看着臺上,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