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頭繩事件’狠狠鞭撻了內心深處那最柔弱的部分後,張明遠發誓痛定思痛,加大力度對靈魂進行縱橫捭闔似的深層次拷問,慰籍也好,譴責也罷,總的來說,剖析了本體,發現了問題,對今後具有針對性地制定整改措施夯實了思想基礎,引領了奮鬥目標,現實意義作用很明顯。
總的來說就是,怎一個窮字了得。
這是張明遠最深刻的人生總結,也是穿越人生第一大難題,通俗老將,就是.....攤上事了,而且還很大。
前世甭管工資高低,好歹實現了財務自由,哪怕只是做個逍遙的月光族,背後還有尊功能強大的提款機---爹孃,吃穿用度絕不在話下,而如今,變換了前後世身份,卻沒變換大手大腳習慣,猛地淪爲低收入人羣,很不適應,尤其剛身臨其境地代入了楊白勞身份,簡直是對自己英武形象的完美暴擊。
說白了,張明遠很不忿窮秀才的名號,他想做個富秀才。
是可忍,孰不可忍,張明遠覺得是時候做點什麼了。
可怎麼掙錢?這是個亟待探討的話題。
正所謂:高不成低不就。
-----我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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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負手矗立在小院子,張明遠喪失了‘錢’進動力,爲‘是時候表演真正的技術’而發愁。
小飯館生意清冷,爲生存計,老孃一大早便外出替人漿洗衣物了,偌大的院子空空蕩蕩,更顯的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慼戚,張明遠也毫無生氣,就這麼靜悄悄站着,直到腹中傳來一陣撕心裂肺般的咕咕作響。
“貌似腹中咕咕,我等英武之人豈能怠於飢餓?待我橫刀立馬飽食一番,再做人生之大計。”張明遠撓撓頭,臉上露出果決顏色,決然而然走進飯館後廚。
做點什麼吃食呢?這是張明遠在走向廚房路上思考最多的問題,明朝中後期飲食文化豐富多彩,食材精美技術精煉,但需要強有力的經濟實力與之相匹配才能一飽口福,但張明遠不才,沒那能力,卻又不想墮了英武名聲,因此十分的糾結。
這裡不得不談一下明朝飲食文化。
明代飲食文化發展,可以嘉靖朝爲界,劃分前後兩個發展階段。嘉靖以前,明代社會各階層飲宴等日常生活消費,均遵循封建王朝禮制的嚴格限定。但到了嘉靖中期,隨着資本主義萌芽在沿河地帶滋生,社會價值觀的強烈變化,各式商品的漸趨豐富並具有誘惑力,從而衝動了社會久遭禁錮的消費和享受慾望,衝破了原來使社會窒息的禁網,醇厚簡樸風尚向着它的反面浮靡奢侈轉變。各色美食小吃應有盡有,花樣品種何其之多,烹飪技術亦是節節拔高,造就了令人矚目飲食文化。
例如《三國演義》主題曲作曲楊慎所著的《升庵外集》就曾介紹過明朝飲食大全,包含湯品32類、粥糜38類、粉面18類及家蔬55種、野菜91種、釀造28種、甜食58種等等。
浪潮來的太兇,令人應接不暇,僅來日不久的張明遠也曾聽聞過很多精美吃食,奈何囊中羞澀,從無緣相會。
當然以上所述,多爲富豪大家飲食享用,平民百姓則不免粗茶淡飯而已,至於廣袤如農村者,也只是少數富戶能予享受。創造如此之豐富的物質生活民衆,豐年尚掙扎在飢飽之中,災年則輾轉死於溝壑,乃至官迫民反,不得不爲維持生命而起義、反抗。
綜合來講,創造飲食文化的勞動者,在封建專治主義統治下,不但不能享受這一文明,還需爲維護自身的基本飲食需要即生存權利而鬥爭。
世態炎涼、世道不公、貧富極端.......就是目前的可悲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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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明遠是個高傲的人,有着不向世俗、賤下低頭的傲骨,雖生於貧賤之家,卻有着一顆富貴精細的心。
飯當然要吃,吃什麼?如何吃?纔不至低落微塵,區別市井紅塵,與愚昧劃清界限,被心恙而不被嘴不恙,做大隱於市的一股清流。
看着空蕩得能跑老鼠的廚房,張明遠再次仰天長嘆,老孃彪悍有餘,卻不是個好生意人,飯館冷冷清清,做到人見人嫌地步,觀其後廚可見一斑。
做個靠譜的兒子,張明遠自認能超越老孃。
廚房裡蒐羅半天,摸出半袋子麪粉;竈臺上挑挑選選,又找到半根蔥;瓶瓶罐罐嚐了個遍,試出了芝麻醬、香油、鹽、醋,零零碎碎歸攏到一起,張明遠捋起袖子開工了。
盆裡放麪粉,摻水、和麪、揉麪......
不多時,一碗熱氣騰騰的麪條新鮮出爐了。
餓極了的張明遠隨手抄過一碗,也不借用餐桌,快步奔到門口,一屁股坐在門檻上,欣賞着門外綿綿細雨,迎着過往行人詫異的眼神,刺溜刺溜大聲往嘴裡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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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恙秀才的名號是自封的,能自封說明本人絕對會時不時做出驚天地泣鬼神的事來,然後華麗麗轉變爲正常人嘲笑的對象。
就像此時,張明遠呼哧呼哧吸溜麪條的場景就十分詭異,已成功定格在街坊四鄰眼中,在他們眼裡,文人矜持倜儻,不該有此驚世駭俗之形象,除非......那碗麪真好吃?
事出反常比爲妖。
於是議論聲漸起........
“大傻子又做妖哩?”
“嗯,看細節,面不麪湯不湯,黑漆馬虎一片,呵呵....恁去過茅房吧?”
“像,確實很像,大傻子咋啥都敢幹哩?”
“如此作踐?文人顏面何存焉?”一個花鬍子老秀才仰天長嘆,使勁跺着恨鐵不成鋼的大腳,灑下幾許羞與此秀才同行爲伍的清淚。
議論好放肆,終於引起張明遠的注意,低頭看看面,嘆息一聲放下碗筷,忽然很想將這幾個老不正經的摁在茅房,使勁往他們臉上揉搓多種穀物的化合物,那感覺簡直美的不要不要的。
“王老頭,俺咋作踐自己了?恁把話說明白.....”
感覺不足以表達自己此時憋屈的心理,張明遠惡從膽邊升,忽地站起身,捧着瓷碗衝向幾人,也不管衛生與否,抓起麪條,往每個人嘴裡硬塞了一把。
幾個人嚇壞了,張明遠的瘋名人盡皆知,如此人神共憤做法非其不能爲也,尤其無法預知抗議的後果,一個個或楞或怕,瞪着大牛眼,得了癔症似的,杵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好吃嗎?有沒有茅房的感覺?不給俺說清,今誰也甭想走。”
張明遠暴跳如雷,多時的委屈此刻毫無顧忌地宣泄出來,找場子立威的意識油然而生。
“說.....說呀!瓷二馬楞的杵......杵哪幹嘛?”
一片寂靜。
張明遠忽然害怕了,越說聲音越低,幾人被中了人間奇毒似的一動不動,本來的豪氣勃發也變成了語無倫次。
幾人面面相覷,眼神中都露出震驚,喉頭輕輕蠕動幾下,接着嘴巴乾脆咀嚼起來,再然後,只聽見陣陣‘咕咚’下嚥聲。
“大傻...咳咳,這是啥面?俺咋從來莫吃過呢?”
“嗯!此物算是一絕,《食經》雖包羅萬千食材,可像將如此低俗之物做出絕美味道,嘖嘖,也難爲你了,呵呵!”王老秀才拋卻舊怨,竟不吝辭色打起了廣告。
“雖然俺聽不懂王先生說哩球啥,但俺絕對認爲王先生在誇這碗麪條,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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