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遠在讀書,正襟危坐得一本正經,卻不時嘿嘿傻笑,眼前的經史子集根本沒看進去一個字。
傻笑也是幸福的傻笑。
百十文瀟灑出手,老孃立馬青春靚麗,這手筆、這氣魄......嘖嘖,想想就爽。
可對老孃追問錢財來歷的不明問題時,張明遠倔勁上來了,要不避而不答,要不哼哼哈哈,反正沒一句實話。老孃也倔,問多了也煩,終於毫不猶豫祭出降魔神帚,值此緊要關頭,張明遠一咬牙,憑着在文化學術領域領先老孃上千年的頭腦,屏退左右神秘相告----書中自有黃金屋。
得到如此詭異答案,老孃自然不信,可又反駁不了對方的詭辯,於是在溫柔地抽了張明遠幾記腦瓜崩後不再過問。
不過從此老孃似乎迷上了書籍,總找藉口賴在張明遠書房,據張明遠事後回憶,老孃具體幹啥無可考究,但書籍磨邊現象很嚴重,像極了前世學渣翻書,這樣也好,老孃找到樂子就行。
不是張明遠不實情相告,而是他確有苦衷。
一個秀才整天不務正業,不是搞健美事業,就是搗鼓烹飪技術,兒子所行所好全是下九流,被寄予望子成龍厚望的老孃知曉,不死也得脫層皮。
老孃的要求其實很簡單,就是希望兒子能詩書立家,做一番事業,運氣好的話,混個一官半職耀祖光宗也行。
關鍵張明遠不這麼想,詩書有毒,讀多無益,總想以各種理由幫家裡的忙,可總被老孃以讀書爲由趕出來。不過每次被驅趕時,張明遠都能清楚注意到老孃臉上洋溢着幸福,就連每一條皺紋都彷彿跳起了街舞,快樂着,跳動着。
儘管有點嫌棄,可畢竟是名義上的老孃,張明遠自問不敢始亂棄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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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亦是如此,老孃一大早就把張明遠趕到書房,很明確地告訴他,好好讀書,敢離開半步,扇不死他。張明遠不才,再衣袂飄飄的混蛋模樣,嚇唬吃瓜羣衆可以,在老孃這根本混不開,然後張明遠......老實了?
老孃期盼望子成龍,可張明遠愁了,前世就不是讀書學習的料,恨不得帶着炸藥包上學的個性,這一世更不會有任何改變,對張明遠來說,頭懸梁錐刺股的讀書方式,簡直比上刑還難受,真讓他選擇,他寧願落入敵人手中,接受諸如美人計等酷刑,前提是身體外形不能遭到一丁點破壞,誰不服,弄死誰。
張明遠自認很完美,前世帶來的思想基因很強大,不要臉氣質更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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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恁說啥?有毒?消減孽障?老孃還要我配合捱揍?什麼亂七八糟的?”
回過神的張明遠,揉着傻笑到發酸的臉頰,一臉鄙夷地看着王老秀才,心中早翻起了驚天駭浪,一陣心涼,一陣肉疼。
-----尤其當一臉褶皺的王老秀才亦一臉鄙視地望着張明遠。
張明遠長嘆,光輝形象啊,好不易確立的家庭地位恐又將不復,更不妙的是,首席崇拜者.......似乎也不夠嚴肅了?
總的來說,無非就是老孃頭髮長見識短,把張明遠的好心當成了驢肝肺。
在這個時代待久了,‘心恙’傳奇演繹得夠精彩後,張明遠也習慣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他從不拒絕這些強加在頭頂上的評語,想多了沒用,不在乎也不行,張明遠覺得有必要來一場現場直播式的詮釋,慰藉破碎的玻璃心,更爲完成堅韌不拔的心理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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踉踉蹌蹌趕到現場時,張明遠才發現還是低估了老孃霧裡看花的能力。
老孃一臉苦瓜相,與衆不同的是,上面青光閃閃,彷彿敷了一層綠漆,霜打茄子似的,耷拉着腦袋,低頭不語,臉型莫可名狀,顫抖的身軀說明他已經怒火中燒。
一旁食客們尚不知情,正一臉虔誠地看着張明遠,張明遠秒懂,首先懷疑這幫混蛋在故意噁心他,眯着眼睛,刻意躲避食客們射來的激情火花,打量很久,發現他們眼神純粹,端莊而正氣滿滿,一點沒有嘲弄看笑話的意思,張明遠這才漸漸平息了......咬人念頭?
“娘,叫...叫俺咋了?”張明遠小心翼翼挪到桌邊安全地帶,語氣極其誠懇。
老孃冷不丁擡起頭,怒吒道:“咋了?恁還不捉?看不扇死恁。”起身衝向兒子,衆目睽睽習之下,先入爲主最有說服力。
張明遠苦笑,扭頭就跑,老孃毫無徵兆開啓了蠻橫模式,根本無法抵抗,主要面子問題無解。
食客們也急了,三步兩步跑到母子中間,左勸右拉,慌得不知所措,道:“掌櫃的,咱們不過想請張秀才做碗麪,咋還打上了?”
“不能吃,有........”母夜叉大急,慌不擇口中猛地清醒,生生遏住‘毒’字出口,慌亂道:“.......那個,反正不能吃,王先生想吃,俺給您做。”
食客們哭笑不得,道:“掌櫃的,咱們不知您何故大動肝火,但咱們可以明確告訴您,張秀才烹飪手法確實比您強很多,你想想,咱們吃您做的面多少年了,可曾有像今日這般執着嗎?”
母夜叉沉默了,心裡糾結的難受,她實在搞不清到底要信誰?只能敷衍地點點頭,扭頭衝着張明遠狐疑問道:“恁說說,這個什麼熱乾麪怎麼做的?”
張明遠楞了一下,瞬間明白老孃的意思,他是想驗證這個面到底有沒有毒。
張明遠無奈道:“也沒什麼......啊!無非是和麪、揉麪、煮麪,煮到七分熟,撈出瀝乾水晾涼,再淋上香油攪拌,吃的時候就簡單了,汆燙30秒撈起裝碗,加入鹽、醋.....”
母夜叉越聽越心驚,這麼新穎的做法還從沒見過,聽到最後,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臉色逐漸不好看了,陰沉着臉,用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打斷張明遠,道:“停,停,不要再說了........”
張明遠緊急閉口,一臉驚悚地看着老孃。
“後面做法還有多少?”老孃語氣有些顫抖。
張明遠如實答道:“沒多少了,就剩調入芝麻醬,撒上蔥.....”
“夠了.......打色恁個龜孫吧。”母夜叉這次徹底發怒。
“咋....咋了?娘,孩兒沒說錯啥啊?”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張明遠愈發委屈了。
“這.......這就是熱乾麪的秘方?”老孃激動的語無倫次。
張明遠被嚇壞了,揉着腦門不太確定地弱弱道:“對......吧!”
老孃滿是皺紋的老臉青一塊紫一塊,倏忽間陰雲密佈,電閃雷鳴,張明遠眼皮急速跳動,他發現老孃毫不客氣地再次開啓不講理模式,還衝向院子.......
張明遠心中惴惴,一絲不祥預感襲來........可自己並沒錯啊!
果然,老孃出去沒多久,一根熟悉的神帚非常神奇地出現在她手中。揍兒子不忘根本,盡撿熟悉的物件使用,可見老孃心中怒氣真的很盛,不頃刻杖斃兒子於帚下,不足以平復怒氣。
“扇不死恁,敗家子,恁重要的秘方都敢泄露出去..........”
“打死你個龜孫。”
帚條帶風,化作漫天細雨,撲頭蓋臉而來,張明遠大駭,抱頭轉身就跑。
不大的飯館裡,兩條身影在桌椅板凳間輾轉騰挪,跳上跳下,母夜叉出招狠辣,招招置人痛處;張明遠凌波微步,步法精妙無比。
一個願打,一個能挨,母子倆互有一顆求同存異而漸入佳境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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