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吐心意
“小姐,小姐。”鴇爺面露難色,站在我面前,“我們朝露是不陪酒,不陪夜的,只是琴師。”
睜着朦朧的醉眼,我搖晃着腦袋,力求在混亂中找到鴇爺的腦袋位置,可惜天旋地轉,什麼也看不清楚。
從懷裡抽出幾張銀票,用力的拍在桌上,“我只是欣賞他的琴技,想和他聊幾句,喝不喝酒是他的事,陪夜,哈哈,他肯我還未必願意呢。”
再沒有擡頭看一眼鴇爺,握着手中的酒杯,碧色的液體盪漾,隱約顯出一張剛毅的面容,還有那不屈的脣緊緊抿着,深邃眼中的哀傷,漫過我的心,浸透所有的思緒。
“你爲什麼這麼堅持,我說了我不介意。”
“你的人,比什麼都重要,我只要你的人,爲什麼她說不要孩子你相信,爲什麼我說你就不信?”
“不要名分,我依了,不在後宮,我順了,明明心中只有我,卻爲什麼捨得放手。”
“我什麼都給你,爲了你,千里迢迢來到碧影,求‘月夜幽蘭’,爲什麼你忍得下心說下嫁她人?”
“你以爲我會同意?眼睜睜看你嫁給不愛的人?我說了,就是發兵,我也會把你搶回來。”
一個人無意識的自說自話,再仰首卻發現杯中早空,伸手探向記憶中酒壺的位置,卻在幾次摸索後依舊沒有拿到目標。
歪着腦袋直楞楞的看着,卻發現酒壺就在手邊不遠處,傻傻一笑,又一次伸手。
“小姐請在下喝酒,先行謝過了。”一陣香風,比我先一步拿起酒壺,柔柔的男聲很能鼓惑人心,說話間,淺碧色的酒已經流入我的杯中。
“鴇爺不是說你不陪酒的?”感覺到他坐在我身邊,清雅的幽香傳入鼻內,只可惜我醉的連眼睛都模糊了,眼前,只有一個朦朧的人影,呃,帶着面紗,更看不清楚了。
“小姐說請朝露一杯,這不算陪酒。”握住我的手,面紗輕輕一撩,還沒等我看清他的容貌,手已被放開,杯已空。
沒有勉強自己試圖去看他的臉,只是直勾勾的盯着他又一次滿上我的杯,“剛纔那琴是你奏的?”
“謝小姐擡愛,可還入得耳?”沒有太多驚喜,似是得過太多讚美。
“若無失意,縱有太多技巧,也無法奏入人心。”我輕笑,想起那點點幽咽聲。
“若無傷懷,又怎能感受到朝露的琴聲?”不答反問,他輕鬆笑出。
一把將手中的酒杯塞進他的手中,“同是天涯淪落人,我不問你,你也別問我,喝酒就是了。”
“朝露不問!”微撩紗角,空杯再次遞迴我的手中。
空氣沉靜,我無聲,他無語,唯一在兩人手中流轉的,就是那一個瓷杯,兩個人就象是約好了般,酒到杯乾,他一杯,我一杯。
一個大大的酒嗝,我望着手中的酒杯,突然失笑,先是輕輕的,然後越來越大,越來越猛烈,直到笑的我喘不上氣,化爲一聲聲猛咳,咳出眼淚,卻還是收不住那放肆的笑聲。
一隻手掌拍上我的背,細緻而有節奏的拍打撫摩,輕柔中帶着關懷的味道。
反手抓着他的手掌,握進手中把玩着,指尖修長,若水洗過的蔥段,帶着透明的嫩白,指尖細細的薄繭,掌心中的溫度讓我情不自禁的將它貼上臉。
“我選擇不告訴你,就是怕你傷心,我處處照顧你的感受,你爲什麼不能體諒我?我都不在乎,你爲什麼那麼在意?”
“你明明在告訴我,你難受,你傷心,你明明也知道,我痛苦,我哀傷,爲什麼還要做如此愚蠢的決定?”
早不知道手上握着是誰,只知道這一刻,我需要溫暖,我需要發泄。
“你哭了?”被動的手化爲主動,小心的在我臉上游移,擦拭着我臉上的溼意。
“有麼?”真的是因爲酒的力量,太容易讓人發泄出心底隱藏的脆弱,我堂堂一國之君,早不知眼淚爲何物,卻也有放下堅強的時候,還如此狼狽,“是酒灑了吧。”
“您說是便是吧。”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和我繼續糾纏,“小姐豁達之人,又何必苦苦自傷?”
“豁達?”我嗤笑,搖了搖頭,“我對金錢,對地位,對什麼都豁達,獨獨對一樣東西不夠豁達。”前世是,今生亦然,我能做好自己的事業,卻始終放不下心中的傷,究竟是我遇人不淑,還是自己習慣了活在傷痛中自艾自憐?
抓着朝露的袖子,我努力穩定自己的身體,“你知道嗎?我娶他,他不要,卻要嫁給一個不過見了兩面的女子,那女人能給的,我都能給他,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心裡明明是我,他能爲我捨命,卻不能嫁給我,你說這是什麼道理?”
“你太優秀了,他自卑。”
一語中的,我拍上他的肩膀,“聰明的男人,我欣賞你。”
“那你說,我都告訴他,不介意任何缺陷了,爲什麼他還不嫁?”身體不穩,一個後仰,差點躺倒在地,卻被一雙臂膀小心的接住,全身無力的我乾脆賴在他的肩頭,揪着他的前襟,滔滔不絕的訴苦。
“他怕拖累你,如果真的愛你,會害怕帶給你麻煩和困繞,離開你,給你解脫。”溫潤的聲音似涓涓細流,輕輕劃過。
“我不怕他拖累,我不在乎,愛一個人,做什麼都是開心的,你知道嗎?”酒醉心明,原來我,一直期望着,能爲他做什麼,只是他,離開我,是真的覺得成了我的包袱嗎?
“如果你是很早就開誠佈公的和他說,他就會相信,如果是在事情被他知道以後你說,會讓人以爲你爲了挽留才這麼說。”曖昧的將杯子湊進我的脣邊,餵我喝下一杯。
“我只是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的病,怕他難過,才偷偷給他找藥的。”拉過他的衣袖胡亂的擦着臉,他倒溫順的由我施爲。
“他會以爲你介意,不然爲什麼找藥給他治?若是真的不介意,就不用找了。”有問有答,回答的答案讓我一怔,腦子有片刻的清醒。
隨青他是因爲這個原因?他以爲我找藥瞞着他,是因爲我介意又不敢讓他知道?不想我在矛盾中掙扎才選擇離開?
心思突然開朗,我猛的想要站起身,只可惜雙腿早不聽自己使喚,屁股只是離開了坐墊少許就跌了回去,滾落在他保護的臂彎裡。
“朝露,你是我的知己,解我心頭大惑,我明白了,終於明白了。”抱着他的手臂,我笑的無比開心,扯着嗓子高叫着。
“鴇爺,鴇爺……”
“小姐,您還有何吩咐?”眼睛望着我的方向,有些戰戰兢兢。
“上酒,上你這裡最好的酒,我要請朝露喝酒。”疑團被解開,好心情讓我更想與這新交的朋友痛飲數杯。
“最,最好的酒?”哆哆嗦嗦的樣子讓我盯着他直皺眉,我有這麼恐怖嗎?需要看着我發抖?
“就是你這裡最貴的,客人最喜歡的,珍藏的,懂?”就這理解能力也能做鴇爺?
“懂,懂,懂!”一溜煙小跑的不見了人影,這點大的畫舫,需要跑這麼快嗎?
不多時,兩杯淺緋色的酒放到我的面前,“這,這是我們這最有名的‘幻泉□’,也是這客人最愛的酒,您,您品嚐下。”
端起一杯湊進鼻下,濃郁的芬芳撲入心肺,說是酒香,更似脂粉香,遞上一杯給朝露,“多謝你今日的琴,也多謝你今日的開解,都說風塵出奇人,我算開了眼了。”
“能令姑娘展顏,是朝露的榮幸。”
兩人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我咂咂嘴巴,皺着眉毛望着他,“你家最貴的酒味道不怎麼樣啊。”
他也似乎不理解的望望酒杯,而後溫文的一樂,“名氣而已,不過一個噱頭。”
撐着他的肩膀,我慢慢的站起身,“今日有幸結識,明日各分前程,我也不打擾了,讓船靠岸,我要回去了。”
“好,朝露送姑娘!”扶着我的身體,在搖晃的船艙裡趔趄不穩,兩人互相支撐着。
突然,船身一震,我發軟的直接滾倒在地,順勢也帶下了他,幸好這地上有長毛的地毯,纔沒讓我受到傷害。
“起來拉!”我推拒着壓在我身上的人,就在手搭上他肩膀的一瞬間,腦中開始感覺輕飄飄的,似乎手腳都不受控制,從小腹深處,一股熱流緩緩而上,突然燃燒向我的全身,熱的難以抵抗,本來推拒的手,竟然改變了力量,摟上了他的肩。
“你怎麼了?”他的聲音明明就在耳邊,爲什麼又象是遠在天邊?
額頭一陣清涼,是誰的手指?
全身彷彿置身於火山中,那手指探着我的額頭,撫過我的臉頰,舒服的清涼透體而入,所過之處,舒服的我想嘆息。
想要努力的睜開眼,卻發現眼前所見,就如同在太虛幻境中一般,雲霧飄渺,輕煙環繞,無論我怎麼努力,都看不見,只有那感覺,清晰的比以往更勝數倍。
“你們給她喝的是什麼?”一聲爆喝,誰的聲音?怎麼有點點熟悉?
“‘幻泉□’啊,她自己,自己說要這裡最貴的酒,我,我這來尋歡的客人,晚上,晚上,都不惜重金點,點這個。”中的哭腔,這又是誰啊?
“該死,那東西是?”又是一聲怒吼,外加無數杯盤落地的聲音。
“這個,這個只是和酒一起纔有效果,酒越多,效果越濃,不過,不過只對女子有效,爺,您,您不會有事,若是,若是您擔心,將姑娘留下,我,我這有伺候的人。”
“滾開!”
身體落入一個香馥的懷抱,晃晃渺渺中,我的臉貼上他的胸口,汲取着讓自己冷卻的清涼。也可以txt全集下載到本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