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很寬敞也很安靜,粉白屋頂,淡青牆壁,屋裡擺設也很素淨,一張三屜桌,兩把皮轉椅,橫窗放着罩着涼蓆的鋼絲牀,牀頭桌上插滿一瓶鮮花,窗幔是天藍色的,外面的陽光照射進來,滿屋是青悠悠藍生生的,顯得格外雅緻。
林宥倫走進來就開始四下打量這間病房,心想着麥單雄“事後工夫”做得還不錯,呂良韋只是腳被狗咬了一口,居然安排他住這麼好的病房。
半掩着的門被人推開,走進來一個穿牛仔夾克的男人,手裡提了一袋蘋果。他有一張粗線條的臉龐,皮膚微黑,闊大,堅毅的方下巴。從嘴角的微渦起,兩條疲倦的皺紋深深地切過兩腮,一直延長到下頷。
見到病房裡只有一個穿西裝的瘦高年輕人站在裡面,這人下意識地以爲自己找錯病房了,笑着對林宥倫微微點頭,然後便退了出去。
出門時,他特意看了看門牌號,發現自己找的就是這間病房。
“請問呂良韋是住這間病房嗎?”男人去而復返,仔細看林宥倫時,才發現這個年輕人好面熟。
“應該是吧。”林宥倫來的時候病房裡就沒有人。
男子將手裡那袋蘋果放到牀頭櫃上,轉頭問林宥倫:“你也是來看良韋的?”
“是啊,你是他朋友?”林宥倫點點頭。
“我和他是拍戲認識的。”男子答了一句。
“我想你肯定是位導演。”
男子“咦”了一聲,好奇地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林宥倫聳聳肩。“因爲你這麼‘凶神惡煞’的樣子,要是去演電影,肯定早就出名了。”
男子哈哈笑了起來,“認識我的人都這麼說。不過你大概想不到,我是學美術和時裝設計出身的吧?”
“我很佩服你的勇氣。”
“我叫黃自強。”男子主動伸過手來,“我感覺你很眼熟,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聽到“黃自強”這個名字時,林宥倫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新藝城今年那部《鴻運當頭》就是你導的?”
黃自強苦笑說:“人家寫好劇本,讓我照本宣科,又不能完全掌控拍攝,名義上是導演。其實就是技術工。”
“我說怎麼這部影片和黃先生的前兩部作品差了那麼多。”
“其實我去年認真在拍的是一部叫《狂人》的電影,因爲製片公司倒閉然後就沒能完成,現在這部《紅運當頭》不過是爲了謀生,而且成績也不是太好。”說起自己現在的處境。黃自強很無奈。
1981年他執導了自己的第一部電影《舞廳》,他將自己所學的時裝及美術設計的知識很好的運用到了這部影片中,戲中幫派人物打扮有款有型,一改過往黑.幫片爛仔打爛架的市井風氣,在畫面構圖和服裝佈景上都比同期港產黑幫片高出一個檔次。
第二部電影《打擂臺》的題材是當時國際上最熱門的“末日科幻片”。擅長美術的黃自強把影片的美術佈景搞得精美奪目,很有那種末日廢墟的味道,但片中人物一旦遇險,依舊是港片的俗套。赤手空拳開打,根本就看不到什麼高科技武器的使用。黃自強雖然將武俠小說的套路搬到未來正邪大戰的情節中。被影評人成爲創意奇絕,但實際上還是因爲拍攝資金捉襟見肘。想拍的東西根本就拍不出來。
正是在這部影片中,黃志強認識了呂良韋。
黃自強正感慨着自己時運不濟,呂良韋在一個漂亮小護士的償付下走了進來。
擡頭看見黃自強站在病房中,呂良韋面露驚喜:“強哥,你怎麼來了?”
黃自強笑罵道:“靠,你小子就是被狗咬了一口嗎?至於弄得像是斷了腿一樣,走路還要人扶着,是不是趁機占人家小妹的便宜啊?”
那位小護士羞紅了臉,放開呂良韋的胳膊,逃似地跑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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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良韋見狀,沒好氣地笑說:“難怪人家叫你‘野獸導演’,你看看,人都給你嚇跑了。”
黃自強這個綽號,不僅是因爲他長相兇惡,更主要是因爲他的導演風格。除了幫新藝城拍過《鴻運當頭》一部喜劇片,其他的電影都是暴力動作片。他對暴力場面的處理極具可觀性,風格緊湊豪放,而且能讓觀衆隨時都保持新鮮刺激感。
黃自強已經習慣了別人用這個綽號和自己開玩笑,呂良韋這麼說他也不惱,只拿眼睛看着呂良韋的腳。
“走兩步我看看,你腿上那點傷應該早好了吧?”
呂良韋腳上的傷確實已經好了,只是這裡住着舒服,劇組那邊也沒催,他就沒主動提出院的事。
黃自強衝呂良韋擠擠眼,“你不會是看上了剛纔那位護士美眉了吧?”
“去你的!”呂良韋擡腳做出一個踹人的動作,突然發現房間裡還站着一個人。
“林先生……您怎麼來了?”呂良韋簡直不知怎麼好了,慌慌張張把腳收了回來,身子老老實實站好,想借機會穩穩神,像個理由解釋一下,可心慌意亂,什麼辦法也想不出。
林宥倫很隨意笑了笑,“聽說你被狗咬傷了,我就過來看看。”
黃自強卻傻眼了,看呂良韋緊張的反應,他才意識到剛纔一直和自己聊天的年輕人身份不一般,心念急轉,猛地想到對方的身份,眼珠子卻是瞪得大大的。
呂良韋感覺林宥倫的微笑大有深意,不知黃自強跟林宥倫談過些什麼,不敢冒然開口,只說自己的傷已經沒什麼大礙,隨時都能返回劇組拍戲。
說着呂良韋還捲起褲腿,露出小腿上的傷處,傷口果然都已經結疤了。
林宥倫沒說什麼,只讓呂良韋好好養傷。
“黃導演今天有空嗎?”
黃自強還沒有從林宥倫身份帶來的震驚中回過神來,驟然聽到這話,半天不見反應。
呂良韋在旁邊用胳膊肘捅了捅黃自強,黃自強這才結結巴巴地說:“林先生是問我嗎?”
“我今天約了一個人見面,黃先生如果有空的話,可以和我一起過去,大家坐一起聊聊。”
黃自強心裡像沸水一樣劇烈地翻騰起來,一顆心撲通撲通躥到喉嚨口而無法歸原,林宥倫找他,目的肯定不是聊聊那麼簡單,他隱隱地意識到,一個巨大的機會即將降臨到自己頭上,心頭卻是按捺不住的激動。
——
“這部電影改編自美國70年代著名漫畫《Blade》,故事從十六年前醫院的產房開始……”
林宥倫一說起《刀鋒戰士》的劇情,黃自強自然而然地就出現這樣一副畫面:一名孕婦在手術檯上哀嚎着,不只是因爲即將臨盆的疼痛,在她脖子的右上方,兩個齒痕正汩汩的冒出鮮血,全身似被注入毒素般的撕裂着。
“這個被吸血鬼咬傷的母親最終沒能保住性命,她的孩子卻幸運的活了下來。這個孩子生下來就含有吸血鬼的基因,相當於東方神話里人、妖怪結合產生的半妖,他擁有吸血鬼的能力,卻不想吸血鬼那樣懼怕陽光。他自小就被專門打造新式武器的吸血鬼獵人惠斯特收養,駕騎着銀翼機車,手持無敵火力的巨型火焰槍,以及無敵旋風刀和身後揹負着的那把長劍,專門獵殺躲藏在人羣中的吸血鬼,被大家稱作刀鋒戰士。”
《刀鋒戰士》的劇情非常簡單,林宥倫只用了很短的時間就把整個故事跟黃自強說了一遍。
“9000萬的投資是我與嘉禾公司初步商議的結果,這部電影劇情相對薄弱,所以就要在電影畫面上做足功夫,而這正好是黃導演的長項。”林宥倫說到這裡時停頓了一下,卻是給黃自強留了一點考慮時間。
黃自強聽着林宥倫的話,感覺就像在做夢一樣,他呆呆地坐在那裡,激動得手都發抖了,心裡涌起千言萬語,可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黃自強以前拍的電影,既賺過票房也贏過口碑,但身爲導演,在創作時卻常常捉襟見肘、處處受制,經常要在妥協和奮爭中才能完成作品,這幾年的經歷下來,有時候他都在感慨,拍電影太難。
現在突然一個前所未有的機會擺在面前,拍攝資金充裕得讓人難以想象,又遇到林宥倫這樣只以劇本約束,不干預導演個人發揮的監製,黃自強真的感覺自己就像中了大獎一般幸運。
林宥倫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了,黃自強要還不明白他的意思,那便真是個笨蛋了。
“很好,那麼從現在開始,黃導演就應該要進入狀態了,這部影片嘉禾公司一直在催,所以留給你準備的時間不多。”林宥倫看了看手錶上的時間,“再過10分鐘,影片的男主角就該到了,他是迄今爲止唯一的華人世界級拳王,但以前沒有演過戲,事實上我也不確定他是否是出演這部影片最佳的人選,行還是不行便由你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