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市是座典型的南部老城,到處都顯現着長久時光沖刷所留下的斑駁痕跡。
每五年一次的武道聯賽期間,這座城市就會被短暫地注入新鮮的血液,帶來片刻的繁華。
據說南部古流武術界第一屆武道盛會就是在這裡舉行的。
然後這個傳統便一直延續到現在。
路遠和李東兩人順着廣場邊的街道一直往西走。
這條街一側就是接下來百城聯賽正式舉行時比武較技的會場。
廣場四周搭滿了花花綠綠的遮陽棚,每個遮陽棚底下都是一個參加此次聯賽的古武門派。
廣場中間早就搭建好了大大小小的比武擂臺,整體呈一個蓮花的形狀,蓮花的花心是一塊最大的擂臺場地。
擂臺邊則是頗爲氣派的主席臺,和一衆嘉賓席位,只有在南部武道界這邊具備一定實力和名望的門派纔有資格入座嘉賓席,不用跟一般的門派一樣擠遮陽棚。
不過現在這些嘉賓席都空着,暫時還不許人進入。
街道的另外一側則擺滿了售賣小吃和土特產的攤位。
大量的遊客和身穿各派武道服的人交織在一起,營造出一種亂糟糟的熱鬧氛圍感。
“南方百城武道聯賽,這麼大的名頭,結果連比賽場地都是露天”
路遠一邊走,一邊隨意打量,也不知道是好笑還是失望。
李東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低着頭快速回道:“主要還是沒錢啊,接這種比賽是最吃力不討好的。
賺的又少,麻煩又特別多.”
路遠皺了皺眉,道:“古流武術雖然沒落了,但也不至於連個比賽都搞不好吧。我看有名有姓的門派,哪個不是富得流油.”
“大人你不知道。”
李東苦笑一聲解釋道:“不是他們沒錢,而是我們沒錢。”
“嗯?”
“聯賽的舉辦資金,一部分來自廣告贊助商,另外一部分則是大小門派自發出資贊助的。
加起來其實很可觀了。
但這筆錢絕大部分都被都被”
李東左右四望一眼,而後湊近路遠,悄悄壓低聲音說道:“都被蓬萊的人給拿走了。
真正到我們手裡的只有九牛一毛。
就那點兒錢,能做到現在這種檔次已經是極限了,總不能讓我們摩薩自己貼錢吧.”
“蓬萊?”
路遠眼中閃過一抹異色,“蓬萊一直都靠這個賽事斂財嗎?”
“一直都是。”
李東目光悄悄瞥向廣場中心的一溜嘉賓席,低聲道:“嘉賓席的座位,一個就要千萬起拍。
這一屆大賽推遲了三天,競價比往屆還要激烈數倍。
那些死要面子的派主,傾家蕩產都想要爭一個來坐坐,所以溢價溢的特別誇張。
這些錢,到最後都流進蓬萊聖使口袋裡了”
路遠聽到這話眸光閃動了一下。
怪不得他讓摩薩的人想辦法讓大賽延期舉行這麼順利,原來這事對蓬萊那方的人來說有利可圖,他們正求之不得。
估計他就算再延期蓬萊那邊的人也會允許。
“蓬萊.武聖島.看樣子是從根子裡就爛掉了。”
路遠回想起游龍和柳道源對蓬萊的態度,都是那種發自內心的不屑一顧。
曾經他以爲是因爲新武和改造的衝擊,使得蓬萊跌落神壇。
現在看.根結原來在此。
“你這樣跟着我,讓人看到不會引起非議嗎?”
路遠隨口詢問李東。
李東恭聲回道:“大人放心,明面上是另外的人負責。
所有參賽的人,包括那蓬萊聖使,都不知道我的身份。
當然更不會知道大人的身份”
“嗯。”
路遠點頭,薩克福這點做的還是挺到位的。
這時候他們兩人已經走出廣場街,轉入一條相對僻靜且環境不錯的小路。
“前邊就是鶴派的住所,我特地安排的最好的地方。
大人到時見了不滿意,我再給大人換。”
李東引着路遠一路往前,這裡環境清幽,逐漸能看到修剪精緻的綠植,還有一棟棟漂亮的獨棟別墅。
“鶴派的事情查到線索沒有?”
路遠直接詢問李東。
摩薩作爲地頭蛇,在他們的主場,路遠覺得讓他們來調查比讓黃熊的人來要更有用。
李東搖搖頭,低聲道:“還在調查。
從鶴派抵達盤市,到今天總共發生的二十一場戰鬥衝突,我們正在逐一排查”
“等等。”
路遠忽然停下腳步,眯起眼睛看李東,“二十一場?不是二十場嗎?”
“就在大人來之前的幾分鐘,心煉門的人又跟鶴派打了一架.
鶴派的當代派主柳道源,被心煉門派主和一位名叫薛光耀的弟子聯手打傷.”
“鶴派派主受傷了?”
路遠腳步突然停止,聲音也迅速變冷。
李東急忙補充道:“其實傷的不算嚴重,只是斷了兩條假肢。
另外,我已經派最好的醫生過去了!”
“那就好。”
路遠的眼神略微放鬆下來,掃了一眼李東,淡淡道:“走吧。”
“哦哦.”
李東如夢方醒,急忙擡腳,緊步跟上。
口中則接着彙報道:“我們初步推測,應該是有人在暗處故意挑撥,但是手段很隱秘”
兩人走了大概有五分鐘的樣子,遠遠看到一棟漂亮的紅頂別墅。
“大人,就是那裡。”
李東伸手指給路遠看。
兩人稍微走近了些,卻發現一夥人圍在別墅門口,吵吵嚷嚷的,似乎正對着別墅內咒罵着什麼。
“大人稍等,我過去看看。”
李東神色一變,下意識就要衝上去查看情況。
卻被路遠一把攔住,對他淡淡地搖了搖頭。
“你們在做什麼?”
路遠眼眸閃動了幾下,而後幾步走上去,遠遠衝別墅門口的一夥人大喊。
幾個正在叫罵的人轉過頭來,眼神不善地盯着路遠,帶着戾氣反問:“伱又是什麼人?”
路遠面無表情,隨手扯過李東胸前掛着的工作證,回道:“你說我們是什麼人? 我們是大賽主辦方,接到投訴過來的。”
“那你們來得正好!”
幾人中罵的最兇一個短髮青年一聽路遠自稱是主辦方的工作人員,眼眸一亮,立刻湊過來。
“投訴?我還要投訴呢!”
短髮青年指着別墅大門口的方向,一臉不爽地說道:“憑什麼鶴派這種下三濫的垃圾門派能住獨棟別墅,我們這些名門正派卻只能睡周邊的破酒店?
我不服,我抗議!”
“住別墅?鶴派這羣垃圾也配?”
說着,短髮青年面朝別墅方向,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吐沫,表現得極爲鄙夷。
路遠盯着短髮青年看了一會兒,忽然轉頭看向身邊的李東。
“有這回事嗎?”
“啊?!”
李東猝不及防,一臉的茫然,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怎麼接路遠的話。
路遠卻也沒想着他回答什麼,問了一句後就已經快速轉頭,重新看向短髮青年,點頭道:“行,我大概已經瞭解情況。
你叫什麼名字,哪個門派的。
我們主辦方會接受你的建議,回去後就給你換地方住!”
“真的?!”
短髮青年聽到這話頓時眼前一亮,飛快道:“我是天勇拳派的曹勇,你可別騙我,回去就給我換房!
不然小心我去投訴你!”
“放心。”
路遠神色溫和地寬慰一句,轉頭再看其他人,“你們呢?”
這些人見還有這種好事,一個個早就迫不及待,忙不迭將各自的姓名和門派報上來。
等一羣人如旗開得勝的將軍一般,心滿意足,興高采烈地離開。
路遠臉上的溫和一點點收斂,眼神也逐漸變冷。
他轉頭一臉平靜地詢問李東:“他們剛剛說的那些名字和門派,都記下了嗎?”
“記下了。”
李東點點頭,隨後有些遲疑地小心翼翼開口:“大人,你該不會真打算給他們換地方住吧?”
“當然。”
路遠面無表情地朝別墅大門走去,一邊走,一邊淡淡說道:“既然酒店住不慣,那就讓他們去住醫院吧。
找人把剛剛那幾個的手腳全部打斷。
他們背後所屬的門派,全部取消參賽資格。
至於理由嘛.你自己想。”
說完,路遠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別墅的大門內。
只剩下嘴巴微微張大的李東,一臉愕然地站在原地,愣愣出神。
“誰?!”
路遠剛踏入別墅大廳,一道人影便伴隨着一聲冷喝朝他激射而來。
“砰!”
路遠輕輕捏住一隻結實有力的小腿,看着面前滿臉殺氣的莊秀潔,神色略帶幾分無奈地開口:“是我,莊姨。”
鬆手,莊秀潔站在原地愣了半秒,然後臉上才露出驚喜且夾雜着些許激動的神色。
“路小師兄,你總算來了。”
“嗯。”
路遠點點頭,繼續往裡走去。
一股濃濃的草藥味立刻從客廳裡飄出來。
他神色微動,大步走進去。
緊接着就看到大廳的沙發和椅子上坐在一衆鶴派親傳,幾乎每個人臉上身上都帶着或輕或重的傷。
其中趙千城受傷最嚴重,閉着眼睛躺在沙發上,胸口處纏滿了繃帶,呼吸也有些紊亂。
客廳裡濃重的草藥味,基本上就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
路遠走進來的時候,大廳裡沒有一個人說話,氣氛顯得頗爲的壓抑。
一股不甘、憤怒、憋屈,卻又無力且頹喪的情緒在大廳內瀰漫。
他們就像是一羣敗軍之將,士氣都被打散了。
路遠這纔開始理解,爲什麼之前莊秀潔會有那樣驚弓之鳥般的過激反應。
路遠的出現,讓客廳裡的沉悶氣氛稍稍打破。
一衆親傳陸陸續續站起來,表情有些木然地向他問好。
路遠點點頭,沒說什麼。
上去簡單查看了一下趙千城的傷勢,然後直接詢問一旁的莊秀潔:“老師呢?”
莊秀潔神色一暗,回道:“樓上。
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誰也不讓進去。
連送藥都不肯。”
看樣子這些日子被人“欺負”,對老柳的打擊很大啊。
路遠心中輕嘆,隨後由莊秀潔帶着慢慢走上二樓。
到了柳道源的房間門口,路遠遞給莊秀潔一個眼神,讓她先下樓。
自己則握住門把手,輕輕一擰,往裡一推。
“嘎吱——”
房門打開了。
房間裡昏暗無光,所有的窗簾都緊拉着,只有少許的光線泄露進來。
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黑暗中,路遠看到一道瘦削的人影坐在椅子上,正對着大門口。
聽到自己開門的聲音,那道人影一點點擡頭。
黑暗中,兩隻電子眼閃爍着微弱的藍光。
隨後,有個蒼老的聲音低低開口。
“你來了”
聽到這個第一次透露出疲憊和低落的聲音,路遠的心,莫名微顫了一下。
他眼眸中有光芒閃爍着。
下一秒,路遠一臉平靜地大步走進去。
走到那道人影身邊,半蹲下身子,伸手輕輕握住對方冰冷的機械手臂,輕聲開口道:“我來了,老師。
我去帶你把場子找回來。”
這句話說完,黑暗中的那雙電子眼瞬間藍光暴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