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逢喜事精神爽。
三人的心裡,盡都慢慢的積蓄了滿滿的幸福滿足。
團圓啦!
美好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等到吃完飯,收拾了桌子,赫然已經晚上八點多了。
一家人再圍着小桌子坐下,一個個的神態都已經穩定了好多。
尤其是先前一直不敢問的問題,也終於試探着,斟酌着,開始問,開始說了。
“囡囡,你現在……是修煉者吧?”老木頭眼中有希冀。
“是。”
“可是……巫盟的門派?”
老木頭眼中有複雜的情緒一閃而過:“是貪狼門麼?”
“爸!您怎麼知道這件事?”
墨玄衣這次是真的震驚了。
自己曾經跟馬大嬸提過一嘴自己是修行中人,而且自己恢復本來面目的狀態也與常人迥異,所以爸媽能都看出自己有異常,並不足爲奇。
但父親能夠一口道破自己出身巫盟,乃至貪狼門這件事,可就有點玄幻了!
“孩子,你不知道,我和你媽當年也都是修煉者……而且還都修煉到了胎息境界巔峰,即將突破丹元境界的水準,也可算很過得去的修行者了。”
老木頭緩緩道:“咱們家,祖籍就在這鳳凰城;而在你高祖爺爺那個時候,因爲抵抗巫盟入侵,參軍入伍……後來,也就在日月關那邊安了另外一個家……”
“到了我,修煉資質也還可以,自然也隨之入道修……之後,父母兄弟家人,盡數喪身在與巫盟作戰之中,這在定居日月關那邊的人家而論,實屬常事,不過等閒,無足稱道……”
“我的名字叫木從軍。你母親,叫柳煙波……我們倆是同學,也可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吧,那時候戰事還不是很緊張,不象現在這般的動不動就徵招學院武道苗子入伍。”
“但我們因爲家仇國恨,努力歷練,積蓄底蘊,等待着有朝一日前往戰場,殺敵立功!”
“可是就在那一次歷練……我們七八人進入虎嘯林外圍試煉……以我們當時的修爲而論,也就只能在外圍歷練,但卻意外遭遇了另一學院的競爭對手,雙方爲了資源大打出手……
“因爲那靈藥,已經爲我們所得,我們自然不甘放棄,而對方人多勢衆,我和你媽那時候還沒有成親,抱着靈藥,衝進了虎嘯林,慌不擇路之下,卻觸動了不知道什麼禁制……觸發了隱伏的陣法。”
“我和你媽兩個人被困在裡面,根本就沒有任何辦法可想,就只有在裡面乾熬着;後來感覺一時半會出不去,我就砍伐樹木在裡面蓋了小屋……那段日子,端的茹毛飲血,實在是……難以啓齒。”
“但也正是那段時間的彼此扶持,讓我們……倍覺情投意合,結爲夫妻。我們在那片陣法區域,足足過了六年,你媽懷孕了……然後又有了你。”
“當我們在虎嘯林中過去了整整十年之後,我和你媽都突破到了丹元境界;那段被困的歲月之中,我沒日沒夜的鑽研那個陣法,想方設法的想要出去……只有我們兩人,倒也罷了,危險也好,怎麼也罷,在這地界裡面,總能過好些年。”
“但是有了你,你終究是會長大的……難道讓你陪着我們就這麼終老麼?我們的女兒,怎麼能一輩子都見識不到外面的大千世界?”
木從軍在昏黃的燈光下,緩緩訴說陳年往事。
墨玄衣忍住淚水,靜靜地聆聽。
“終於在那一天,似乎是兩位高手在左近交手戰鬥,威勢驚天動地,戰鬥餘波動搖了陣法根基,令到困住我們的陣勢出現了一道縫隙,足夠單人穿行,逃出生天。”
“我和你媽就趁着這機會,什麼都沒帶,就只抱着你,豁盡修爲,總算是跑了出來。”
“一旦出了大陣,後續一切都好辦了,只要找對方向,用不了一天的功夫,就能去到虎嘯林外圍森林,咱們人族這邊的實力範疇,可就在我們才略略鬆下一口氣的時候,噩夢降臨了!”
“我們遇到了貪狼巫門的人,而且還是貪狼門兇名昭著的貪狼姥姥……雙方實力懸殊,我們幾乎沒能做出多少抵抗就被抓住了,逼問來歷;在得知了我們乃是從虎嘯林大陣中出來之後,貪狼姥姥要我們帶她再進入那座大陣一次。”
“亦是到了那時候我們才知道,在這大陣之中,實則是一位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前輩遺留的洞府……裡面有無數的寶貝和傳承。”
“雖然我們兩人沒福也沒有緣分得到前輩傳承,入寶山空手而回,卻又怎麼能將那些寶貴的東西交給巫盟的人,交給我們的敵人?”
“我和你媽誓死不從……那貪狼姥姥折磨了我們三天三夜,我二人仍舊沒答應……”
木從軍眼神中,有一抹濃濃的驕傲一閃而過。
墨玄衣也是心疼的抱住了媽媽的肩膀。
作爲貪狼姥姥的徒弟,她深深知道,自己的師父是個多麼的心狠手辣的人。論到折磨人的手段,簡直能將一個銅人完全化成汁水!
自己的父母居然承受了三天三夜的折磨,仍舊沒有鬆口!
這一身的硬骨頭,就足以讓任何人欽佩!
這件事若是說出去,說道有人能承受貪狼姥姥三天三夜的酷刑不屈服,恐怕貪狼門的絕大多數同門都會以爲,不是笑話,就是一個神話!
“但也是那三天三夜的折磨,令到我們根基盡毀;連元神,也幾近毀滅……畢生修爲,盡數化爲烏有,身體也是多有殘缺……”
“而到了最後,我們以爲咱們一家三口會一起踏上黃泉之路,卻沒想到那貪狼姥姥說道,你們兩個硬骨頭逼得姥姥出盡手段,徒勞無功,端的了得,值得我欽佩,沒讓你們吐口,就算是姥姥輸了,我不會殺你們了。不過呢,你們折了姥姥的面子,就要終生承受那骨肉分離之苦!”
“說完,就抓了你離開了……你那時候,才三歲半而已。”
木從軍一行眼淚悄然流下。
“不是三歲半。是三整歲零四個月十一天。”
另一邊,柳煙波悠悠補充:“到現在,是整整的三十一年七個月零八天。”
墨玄衣淚如雨下。
在母親的心裡,竟然將自己離開其懷抱的時間記得這麼清楚,這三十一年,恐怕是一天天就那麼望穿秋水的數着過來的,那是多麼煎熬的歲月磨礪……
“我們是多麼想要將你找回來,就算豁出性命也是無妨,可是這世上,有太多太多的無可奈何,有心爲力。”
“當年的老師對我們說,就算是將我們學校,所有力量都集中起來,再加上軍隊輔助,找回你的希望也是微乎其微……更何況,我們修爲盡廢,已經……”
“後來是老校長託了軍中的畢業生的關係,不知道費了多少周折,請東方大帥給個預言……那時候大軍剛剛打了一個大勝仗,大帥心情好,專門來看了一下……”
“當時大帥說道:從哪裡來,回哪裡去;祖蔭護佑,忠魂不絕;鳳凰城中,有鳳來儀;安貧守節,今生可聚。”
“就是這句話,我和你母親變賣了我們的所有家產,老校長派遣了四個同學,將我們送回故地鳳凰城……但是半路上……”
“咳咳!”
木從軍說到這裡,柳煙波突然接連的咳嗽了半晌。
墨玄衣心下疑惑,卻沒有開口追問。
“無妨,自己閨女有什麼事不能說。”
木從軍淡淡道:“可是走到半路,那四人……卻將我們所有東西,都拿了自己跑路了……那時候,我和你媽不良於行,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萬幸,那四人沒有搜出來我藏在鞋底的一點錢……我們就靠着這點錢,還有一路乞討……回到了鳳凰城。”
木從軍說這段悲慘往事的時候,甚至都沒多少恨意,聲音語氣始終很平靜。
大抵是數十年下來,什麼都看淡了。
但墨玄衣卻是猛的攥緊了拳頭。
看着眼前蒼老的父母,衰敗的身體……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爸媽,當初那個時候是個什麼樣的心情!
不過適婚年齡,就臻至了丹元境界,成就武道小宗師,這樣修行進度,可說是人族之中的天才,萬里挑一的天才!
無論爸爸媽媽,都曾經是事實上的一代天驕!
一朝變故之餘,一身修爲被廢,女兒被搶骨肉分離,身體殘疾……從一代天驕,被打落到地獄深處!
然後又在回返家鄉的路上,被曾經的同學打劫……
這是何等的悲涼,何等的悲慘的際遇!
一路乞討回家,數十萬裡的遙遠路程……
墨玄衣完全無法想象,爸媽是如何堅持下來的,他們是如何走完的那一段路!
“當時……若不是還記掛着東方大帥的讖言,記掛這此一生,還要等到見你一面……恐怕我和你媽……”
木從軍呵呵一聲,不再說下去。
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那四個人,叫什麼名字?”
墨玄衣咬着牙,目光中怨毒之意,幾乎要衝破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