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醒來的時候,天色已晚。
他本以爲吾命休矣,一睜開眼會是閻王大殿以及閻魔的無邊怒火,沒成想醒來後還在原來的那片山林。
“?”他左右環視一週,眸中驚異更甚:“不是吧?我竟然沒死?那羣小妖怪呢?”
還有自己昏迷前聞到的那股香氣,現在想來真的是熟悉的很,他總覺得好似在哪裡聞到過,但是又想不起來。
“咕,咕咕。”一聲突然響起的雞叫打斷了他的思考。循聲望去,只見在他身前不遠處,本應該被他關在家裡的小黃雞竟然出現在這片山林中。
判官拍拍衣角站起來,伸手一撈便把它抱在了懷中:“小傢伙?你怎麼會在這裡?”
“咕?”小黃雞張開嘴巴,粉嫩的小舌頭微微外露。
“你就知道用這副無辜的模樣裝傻!”他點點小黃雞的腦袋,假裝着咬牙切齒。
到了現在,饒是判官再傻也能察覺出這隻雞不簡單,普通的小雞崽絕對可能會從家裡的院子一下子出現到林子裡。
將近十里的山路,連人走過來都不容易。它一隻出生沒幾天的小雞,難不成靠雙腿走過來嗎?
是修煉多年的妖精,還是別處下凡歷劫的神仙?
只可惜現在封了法力,不然或許可以祝你一臂之力,不枉費你在凡間陪我這些天。
……
他摸了摸小黃雞的翅膀,沒頭沒尾的嘆了一句:“怎麼會找上我呢?”
他在人間留不長久。
那天醒來後慌亂至極,說不上是什麼情緒通通蔓延到心裡,雜亂到根本來不及思考,本能的選擇了逃避。可他跟閻魔大人的事情終歸要有面對的一天。
而那天,不會很遠。
到那時,你該怎麼辦呢?
我不關心你是神明抑或妖魔,只是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沒有人護着,該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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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通折騰,待到判官抱着小黃雞下山的時候,天已大黑。
不僅一根柴都沒有砍到,還被一羣低等妖怪差點吃進嘴裡當晚餐,判官越想越憤懣,回到院子就把三年前埋在大槐樹下的槐花酒挖了出來,打算趁着月色一醉解千愁。
明月彎若上弦,雖然不夠飽滿,但是卻明亮得很。此時正是夏末,月朗風清,森鬱的大槐樹如同被月色鍍上一層流光,漾着醉人的清輝。
判官在老槐樹下襬了一隻几案,酒斟滿杯。
舉杯邀月,對影三人。
這幅場景讓他想起了剛剛上任判官一職那日,閻魔大人也是這樣給他慶祝。他們在忘川河邊看着過往的遊魂暢談,如火般鮮豔的彼岸花生長於他們腳下,鋪開一條通往黃泉的妖冶之路。
他引杯輕啜一口,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了那晚大人渡給他的那口桑落酒,甘甜中帶着辛辣,直到現在都記憶猶新。
……
原來關於她的回憶,都已經這麼多了。
“咕咕。”小黃雞在判官腳邊轉來轉去,撲棱着翅膀一心想要蹦上案几。
他沉浸往事的思緒被這個小傢伙再次打斷,判官彎腰把它捧在手心裡,笑道:“你這一刻不停爭取存在感的樣子真是和閻魔大人一模一樣。小傢伙,”他把小黃雞放到案几上,擡首望天:“我可能要離開這裡了。”
“閻魔殿纔是我的家,閻魔大人……如果她願意的話,會成爲我最親的人。那天我被嚇到,纔會想出逃跑這麼一個最下等的辦法,現在想想,我在陰界呆了幾十年,又何嘗不是爲了陪伴閻魔大人呢?”
“雖然大人位高無比,我一個小小判官根本配不上她。但我們應該要勇於面對自己的心,不能一直在這裡躲着,你說對不對?”
小黃雞定定的看着他,頭一次沒有吱聲。
“你別這樣可憐兮兮的看着我,”判官用手指蹭蹭它細長又溫暖的小脖子,“不然明天,帶你一起回去好不好?閻王殿大,不差你這麼一點。”
“咕。”好。
總算聽到你這冰塊碴子說出心意了。不枉費本王堂堂閻魔,竟然化身這麼弱小的雞寶寶埋伏在你身邊。
閻魔抖一抖翅膀,使出全力撲進判官的懷裡,無比自然的扭着身子撒嬌。身爲閻魔殿一殿之主的傲氣與高冷早被丟到了九霄雲外。
可她有什麼辦法呢?誰讓她是這麼心悅他。
心悅成疾,藥石無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