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泛黑的時候,蘭尼克從辦公大樓走了出來。途徑訓練場的時候,卻是看到幾個身影,在昏暗中來回梭巡。
蘭尼克愣了一下,停下腳步。
蘭尼克並不是一個手腕強硬,並且崇尚鐵血執教,高強度訓練的教練,作爲學院派的典型代表人物,堪稱是德國足壇的一股清流,在追求兇悍、對抗和節奏的德國職業聯賽中,蘭尼克更信奉的是“技戰術爲王”,所以從他內心來說,是不要求球員在日常訓練結束之後給自己加練的。
成功的球員一定很勤奮,但勤奮的球員不一定會成功,相較於盲目的加練,蘭尼克覺得,能夠在有限的訓練時間中充分的融入進去,並且將訓練內容完全吸收,理解球隊的技戰術體系,這可比苦練有效果多了。
當然,如果有球員願意給自己加練,在不影響身體狀況的情況下,蘭尼克也是不會反對的,畢竟這是球員自己的事情,他只會持保留態度。
“是在做射門練習啊!”
黑暗中,蘭尼克駐足觀看了一會兒,然後搖搖頭,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他得爲曾恪的堅持不懈點個贊,但他依然認爲,更適合曾恪的位置是門將。不過,既然對方鐵了心要在前鋒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他就且看且等待吧,或許,在撞上了南牆,頭破血流之後,少年就會回心轉意。
人生就是這樣,年輕的時候認爲自己無所不能,什麼都是對的,但只有經歷了挫折和教訓,纔會明白,有時候,別人的建議纔是正確的。
……
“我剛剛好像看到了拉爾夫先生。”
再一次將足球傳了出去,看着曾恪起跳高高躍起將球頂入球門,魏斯突然看着遠處說了一句。
“是嗎,我怎麼沒有看見?”
康珀跑進球門,將足球撈了出來,看了看已經徹底黑下來的天空,搖搖頭,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而是問曾恪,“已經很晚了,要不,我們散了吧?”
說好的只是陪練一個小時,結果曾恪看着緩緩上漲的熟練度,是越刷越有興致,拖着兩名朋友愣是當了兩個多小時的陪練,魏斯和康珀重複着在兩個邊路起球的動作,兩個小時不停歇,這可是把他們累得夠嗆。
“好像是挺晚了啊,天都已經黑了。”
聽到康珀的話,曾恪想了一下,似乎是在合計是否要接一個燈泡過來繼續的可行性,但最終這個想法還是流產了,魏斯和康珀一看曾恪戀戀不捨的模樣,很乾脆的躺在地上裝屍體,說什麼都不起來,沒辦法,曾恪只好作罷。
“好吧,那今天就先到這裡吧。”
無可奈何之下,曾恪對兩位陪練點頭,感謝道,“真是謝謝你們了,這樣吧,等我領到了薪水,我請你們吃大餐。”
試訓期間是沒有任何薪酬的,但曾恪並不介意給兩位陪練提前支付一些“空頭支票”,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後面的日子還需要他們繼續幫忙呢,先給一些“莫須有”的甜頭,反正又不花錢。
如果魏斯和康珀清楚曾恪在中國的“死摳”黑歷史,估計會對其大方的表示要請客的說辭嗤之以鼻,但兩人不知道,所以在聽聞曾恪的許諾之後,疲憊的心理多少振奮了一些。
“好吧,既然你都這樣說了,曾,那我們就等着你的大餐了。”
“我忽然覺得,辛勞的付出,總算是有了一些回報。”
看着兩位新朋友有些發亮的眼睛,曾恪呵呵一笑,道:“看來美食確實是恢復精力的一個好東西啊,既然這樣,要不,我們再練一會兒?”
魏斯和康珀神情一滯,對視一眼,毫不猶豫的又躺在了地上。
“唉,好累啊,我站不起來了!”
“唉,又累又餓啊,我快要餓死了!”
曾恪:“……”
“開個玩笑,開個玩笑。”
曾恪搖搖頭,說道:“好了,我們回去吧。”
兩人連忙站起來,結果曾恪的下一句,讓他們恨不得又躺地上。
“明天我們繼續吧!”
魏斯和康珀:“……”
……
三人略微收拾了一下,這才走下訓練場,準備離開。
曾恪不經意的看了看臺一眼,一道蹲坐着的黑影在昏暗的燈光中若隱若現,曾恪不由停下了腳步。
“是伊比。”
魏斯朝那邊張望了一下,小聲說道:“自從受傷之後,雖然教練讓他在家裡好好休養,但他總是來訓練場觀看大傢伙的訓練。……說起來,伊比也真是夠倒黴的,原本是以主力前鋒的身份來霍村的,但一直狀態不好,進球不多,好不容易狀態有所迴轉,卻是又受傷了……這對他的打擊很大。”
曾恪點點頭,想了想,又問道:“受傷應該不算很嚴重吧?不至於這樣情緒低落吧?”
“伊比的德語不是很好,隊伍裡會波黑語的人不多,伊比沒有多少朋友。”魏斯搖了搖頭,繼續道,“環境是能夠影響一個人的心態的,我覺得,伊比的狀態不佳,可能就和遲遲無法融入球隊有關。其實伊比也很不容易,年少的時候,波黑內戰,他和家人四處流浪輾轉……他很渴望朋友的,但……”
魏斯搖搖頭,欲言又止。
曾恪忽然想起了那個孤獨坐在場邊的大個子,以爲見到了“老鄉”的喜悅,以及之後的失望,卻明顯還想要再聊的意思。
這樣的感覺曾恪也曾經有過,在他很小的時候,有同齡的小孩總是嘲笑他是一個沒有父親的野孩子,他會憤怒的和對方扭打在一起,再然後,他便沒有了朋友。
雖然經歷不同,但有一種名爲“孤獨”的情感,都在兩人的身上縈繞。
“韋達德!”
鬼使神差的,曾恪朝着遠處的看臺喊了一句,用的是克羅地亞語,從發音和歷史上來說,克羅地亞語和波黑語是同出一源的。
曾恪很明顯的看到那團黑影動了一下,但依然沒有任何迴應傳來。
“要一起回家嗎?我們可以送送你!”
黑影不爲所動,曾恪不清楚對方是本就淡漠,還是因爲此前自己戲弄過他,所以還在生自己的悶氣,但曾恪還是再次喊了一聲。
依舊沒有迴音。
氣氛有些尷尬。
魏斯出來幫腔:“伊比,咱們一起回去吧?”
終於有聲音響起。
“不用了,托比亞斯,我坐一會兒,等下就走,你們先走吧。”
伊比舍維奇的德語有些磕磕絆絆,但幾人都聽懂了,魏斯攤手無奈的搖頭,和康珀轉身離開。
曾恪在轉身之前深深的看了黑影一眼,也緊跟着離去。
看着幾人的背影越走越遠,逐漸的隱沒在黑暗中,伊比舍維奇緩緩的從看臺上站起來,拄着雙柺,慢慢的遠去。
……
曾恪回到迪特馬爾提供的臨時居所的時候,發現金特爾正在客廳中看着電視,這讓他顯得極爲興奮。
能不興奮麼?金特爾一走,本該照顧他的那個人,卻成了大爺,他又是做飯,又是刷碗,更可氣的,還得給女暴龍端洗腳水!
臥槽,你還真把自己當清末晚間的慈禧太后了啊!
別看迫於yin威不得不屈從,那曾恪是誰,響噹噹的好漢,男子漢大丈夫,該認慫的時候就認慫,該雄起的時候,那就一定要雄起——這叫忍辱負重懂不懂?!
分別一天,再見金特爾,滿腹委屈心酸的曾恪就跟看見了親人一般,就差沒眼淚汪汪的撲上去,講述珍妮弗那各種令人髮指的惡劣行徑!
“金特爾,你可總算來了,要是你今天不過來,我估計我就看不到明天的太……太……太什麼呢?”
曾恪“熱情”的擁住金特爾,正準備講述昨兒個被虐待的悲慘境地,就見着珍妮弗端着幾個盤子從廚房裡走出來,正目光定定的看着他。
“你看不到什麼?”
珍妮弗輕描淡寫的說着,將裝着牛排的盤子放在桌子上,看似隨口一問,不過嘴角卻是勾勒着冷笑。
“看不到什麼?哈,我也不知道看不到什麼。”
曾恪頓時一個激靈,好漢不吃眼前虧,有什麼冤屈還是在背後說吧,這要是當面告狀,指不定會被女暴龍怎麼記恨呢!
“這牛排,你做的?看着就很不錯啊,聞一聞,哇,我從沒見過這麼香氣撲鼻的牛排!一看就很有食慾!厲害厲害!”
曾恪連忙轉移話題,金特爾倒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看着曾恪莫名其妙的拙劣表演,跟着笑了笑,誇讚了自己的女兒一句:“珍妮弗的廚藝很不錯的,也正是因爲此,我才讓她留下來照顧你。怎麼樣,曾,昨晚珍妮弗給你做的菜,一定很讓你滿意吧。”
“滿意,滿意到不能再滿意了!”
曾恪淚流滿面,就差沒指着金特爾的鼻子大罵,老子能不滿意嗎,昨天飯是我做的,碗是我刷的,就連洗腳水都是我倒的!草,讓你給我找個丫鬟,你給我找了個老媽子過來!
想歸這樣想,但珍妮弗警告意味極濃的目光如芒在背,曾恪只能言不由衷。
“對了,今天的訓練怎麼樣,有沒有交上新朋友?來,坐下來,咱們邊吃邊說。”不再繼續之前的話題,金特爾問起了曾恪今天的訓練情況,是他將曾恪帶來的德國,他更關心的是曾恪在霍芬海姆的試訓情況。
曾恪看了正扮演着“賢惠角色”的珍妮弗,心裡吐槽了一句“變色龍”,順勢坐到了餐桌前。
“今天的訓練還算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