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殿下早做準備!譽王是想徹底污壞殿下的名聲啊!”魏清泉低壓的聲音,但情真意切。
魏英芷感覺到父親語氣中的鄭重,忙道:“父親放心,女兒一定會把信帶到。可是父親,您拖延一段時間,我們等殿下消息不行嗎?”
魏清泉搖頭一嘆:“殿下在北疆還未回到邊城,不知何時才能收到我送的信。
再說,爲父已經被譽王盯上了,他是不會給爲父拖延的機會。”
譽王一定會第一個拿自己開刀,這一點魏清泉很清楚,就因爲他曾在邊城做過主薄,並且得戾王信任。
魏清泉現在非常後悔,當初他不應該回長安的,這個龍潭虎穴他這種小人物捲進來,立即就會粉身碎骨。
應該聽王爺的話,把妻女接到邊城,接到那個蒸蒸日上,日新月異的邊城。
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但我的英芷,一定要活下來!
當天夜裡,夫妻倆陪着女兒守歲,殷殷囑託,事事叮嚀,母親的眼淚沒有斷過。
接年的鞭炮聲響起時,趁着四方街鄰都在放鞭炮,熱鬧聲中,小英芷被母親從後門,裝進一個菜筐中。
不一會一輛板車經過,將菜筐搬到板車上。車上都是菜筐,今晚沒有宵禁,到處都有送貨的板車,絲毫沒有引人矚目。
小英芷沒有睡,從菜筐洞中盯着外面,她看到一支穿着黑衣裳的官差去了她家,她很害怕,很想回家給父母報信,但她沒有這麼做。
因爲父親說了,出了家門就萬事別管,不要回頭,一定要到邊城去見王爺。
也不知過了多久,板車搖搖晃晃,她被送到城外。她聽到大舅舅的聲音:
“人我帶走了,此事萬不可跟旁人說,否則你我都會有性命之憂!”
送貨郎接過錢道:“大人放心,這事爛在小的肚子裡。”
英芷以爲會看到外公、舅母和表姐他們,結果舅舅把她帶到一個小破廟:“英芷啊,你在這別亂跑,舅舅去找輛車帶你回家。”
小英芷沒忘記父親的話:“可是舅舅,爹讓我去邊城。”
英芷大舅眼中閃過一絲冷峻的光:“知道,會送你去的。”
舅舅走了,英芷抱着行李縮坐在角落,不一會破廟裡來了幾個乞兒,看到孤身一人的她,乞兒們沒有欺負她,反而問她是不是迷路了。
英芷只一味地搖頭,什麼話也沒說。也不知等了多久,突然有個小乞兒說:“不好了,來了一羣官差,快離開這裡。”
有個小乞兒來抓英芷:“快走,官差會把你抓到養生堂的。”
英芷自然不願意走:“我在等舅舅。”
“你傻呀!你舅舅這麼久都不來,就是把你丟了!進了養生堂,你長得這麼好看,會被賣到窯子裡的!”
英芷死活不願意走,就在這時她從後窗看到舅舅正在給那些官差指路,這些官差穿得跟昨夜去自己家的官差一樣!
英芷怎麼也不敢相信這一幕,舅舅爲什麼帶官差來?
她停止掙扎,被小乞兒拉出破廟躲到一旁的樹叢裡,然後她就聽到一個讓她心碎又迷茫的真相:
“魏家小娘子就在裡面!你們拿住她,任魏清泉骨頭再硬,也會乖乖聽話。”
舅舅出賣了她!不是要送她去邊城,而是要把她給譽王做人質,逼迫父親。
小英芷的淚止不住地流,她很想衝出去質問舅舅,想回家看一眼父母的情況。
但她更清楚自己現在絕對不能動!不能被他們抓到。
她看到官差因爲找不到她,轉頭把她舅舅抓走了。她聽到舅舅在那裡焦急悽聲喊着她的名字。
好像找不到她很擔憂很害怕一樣。若非親眼所見,她怎麼也不會相信,舅舅會這樣對自己。
雖然父親不在家的那些年,她和母親經常受舅母刁難,被表姐欺負,可舅舅對她們很好啊!
連舅舅都不能相信,那這世上還有什麼人能相信?她一個人要怎麼走到邊城去?
“喂,你叫英芷對嗎?是不是你舅舅要賣了你?有什麼好哭的,大人都這樣,爲了利益纔不在乎小孩子的死活呢!”
英芷咬着脣很想反駁,可又無話反駁。
“你還有地方去嗎?要是沒有,就加入我們乞幫吧!保管讓你餓不着。”乞兒學着大人的語氣,豪爽地說着。
英芷搖頭:“我要去邊城。”
乞兒眼睛一亮:“你也聽說了那個好地方啊?這不巧了嘛,我們也準備去邊城。”
“我叫李林風,這些都是我的兄弟姐妹,我們是家鄉遭了災,一路逃難來的,那我們就一路同行吧!”
“我跟你說,我們在逃難的路上遇到兩個神仙一樣的道士,聽說他們就在邊城呢……”
“瞧見邊城了!”馬背上,錦歲舉着望遠鏡興奮地說。
她看到的是邊城最高的那座瞭望塔,都高出關塞的山隘,露出獨特的五星型塔頂。將士出關塞巡邏,都將此塔當海上的燈塔用。
爲此錦歲之前特意交待,晚上塔上也要一夜火焰不熄。
顧長蕭同樣長舒了一口氣,有種在外奔波許久,終於回到家的感覺。
這種感覺他在長安是永遠不會有的,回到長安,那是回到另一個戰場。甚至是比真刀實槍的戰場還要詭異恐怖的戰場。
唯有邊城是不同的。
不光是顧長蕭,黑羽營的將士皆歡呼起來:“回家嘍!”
還去拍西北軍將士的肩膀:“到我家請你喝酒!讓王爺把你們安置得離黑羽營近些,咱們喝酒就方便了。”
這時他們發現離關隘不遠處的荒野,搭了很多油布棚,都覺得不可思議:
“不是吧!開荒開到這來了!邊城四郊那麼多荒地還不夠他們種嗎?竟然連這裡也開墾成田了!”
錦歲笑道:“自然是這裡土地肥沃,種的糧食高產不能白放着。”
西北軍的將士好奇:“什麼地要搭那樣的棚子?”
“應該是種番茄吧!就是咱們路上吃的那個酸酸甜甜的果子,燉湯做菜還是直接吃,都爽口的很。”
這時大棚裡出來幾個囤田營的邊卒,一看到王爺,立即行禮問好,奔向走告:“王爺回來了!”
把錦歲都逗笑了,用手肘懟顧長蕭:“聽他們喊得,王爺回來又不給他們發錢,激動成這樣!”
顧長蕭玩笑道:“我倒覺得他們是在高興你這個假王爺回來了。”
錦歲一怔,突然覺得不好意思起來:“有點丟臉哎!實話跟你說,以前我幹那些荒唐事,想的都是‘反正丟的是戾王的臉,跟我季歲有什麼關係?’”
“現在大家都知道季歲就是假戾王,還是個姑娘家!讓我怎麼見人啊!”
顧長蕭爽朗大笑:“我倒覺得歲歲做的事沒有一件是丟臉的,都是利民的好事!”
錦歲一挑眉:“真的?那戾王不能人道也不丟臉?”
這下輪顧長蕭臉紅,無奈地道:“真不知道你當時是怎麼想的?”
錦歲大笑起來:“反正丟臉的事你都得認了,不能把我牽扯進去。我現在季姑娘,不是小季道長。”
說話間進了關隘,突然看到一陣沙塵飛揚,程榆打頭帶着留守的將士,跟出來迎戰似得,一臉的激動,馬蹄飛馳。
不是,接人你不弄個橫幅、鮮花歌舞啥的,你跑成這樣搞得還以爲要來打架呢!
西北軍的將士第一反應就是這些人是來打架的,都在勒馬摸刀。把黑羽營的將士嚇一跳,忙道:
“他們是留守的兄弟們,激動過頭了,不是來找事的。”
“王爺!您可算回來了!”
“王爺!您沒事真是太好了!”
……
程榆還算冷靜,但別的兄弟激動得都熱淚盈眶,又是喊又是叫,下馬之後紛紛奔向王爺……不,奔向錦歲。
“王爺,您竟然真是姑娘家!”
“我真是太大意了,當時燕九馬車上的女子就是王爺對不對?我竟然沒認出來!”程榆懊惱地說。
西北軍的將士看呆了也聽懵了:“怎麼回事?他們不認識王爺嗎?怎麼會把季姑娘叫王爺?”
黑虎嘿嘿笑道:“這是個很長的故事,容俺慢慢講給你聽。”
錦歲很想說,黑歷史就不要講了!但好像除了她,其他人都不覺得這是黑歷史。
甚至都認爲她很了不起!也放下心中的一份顧忌,季老大要是男子,跟他往來密切,還要擔心王爺心裡不舒服。
就像錦歲之前猜測的,她以爲顧長蕭是怕自己把黑羽營帶走,所以纔要趕自己走。
而季老大是姑娘家那就完全不同了!連王爺自己都敬她重她。
錦歲被團團圍住,反正顧長蕭這個真王爺在一旁給她牽馬。
嗯,現在咱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咱就是邊城的團寵!上到邊城掌權者戾王,下到馬伕小卒,誰不敬俺一聲季老大!
錦歲手揹着走路,昂首挺胸,很有大姐頭的風範。
直到看到凌爺爺,她瞬間化身小姑娘:“阿爺!”紅了眼睛,滿臉思念。
明明才幾個月沒見,但老人好像老得格外快,凌爺爺的頭髮全白了,更瘦了,臉上的皺紋加深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凌爺爺同樣眼眶紅了,輕拍着錦歲的手,將她從頭看到腳,見孫女沒有受傷,只是黑瘦了些,這才放心。
“錦安呢?”
“他在學堂,我沒叫他。”
“對對,回家再見面,不能耽擱他讀書。”
“阿爺我跟您說哦,我在北疆給您收了個弟子……”
“弟子?啥弟子?跟我學啥?”
“道門弟子啊!您忘了咱們是道門的!您是不知道,如今咱們三清道教在北疆可火了。
對了,我給您掙了萬畝良田,王爺還要給您在邊城蓋個大道觀。
哎喲,好可惜的,差一點北疆的巴特爾王就要給咱們在王庭蓋個大道觀……”
錦歲興奮地跟阿爺聊着北疆的事,大家也不騎馬了,一路走一路看,邊城的變化可真大啊!
最早以前,關隘附近百里,都是荒無人煙,關裡關外都一樣,關裡的百姓不敢靠近,關外的牧民偶爾會放牧經過,更多的時候都是百里無人聲。
等錦歲來了之後,流民出山,牧民來交易物資,關隘附近熱鬧了起來。
再就是等錦歲燒了舊邊城,新邊城離關隘更近,如今這關裡關外就熱鬧起來了。
荒地開荒成田,流民全部出山,牧民更是想離邊城近些。
程榆說着那些大棚的事:“不光是燕地,連江南、蜀中都有商人專門來買番茄醬和辣椒醬,咱們之前的地都不夠種,才加蓋了這麼多大棚。”
這時錦歲看到一片新建築,都蓋着老高的煙囪冒着濃煙,指着問:“那是做什麼的?”
程榆忙道:“回王……回季老大,那是窯區,除了磚、瓦、瓷窯,還有琉璃窯、煉精鐵、制煤球都在這片區域。
因爲氣味大,所以我才安排離城區遠些,修得道路更寬,方便運送貨物。同時還接着河道,以後能走水路時建碼頭也方便。”
錦歲大讚:“你考慮的太周到了,這工業區就該離主城區遠點,方便管理。”
西北軍的將士們都呆了,爲什麼他們對季姑娘比對王爺還要恭敬?並且,季姑娘對邊城的熟悉程度也遠超王爺。
再看我們王爺,全程微笑着看季姑娘,眉梢眼底帶着驕傲。謝茂林不蠢,自然看出來了。
以後這季姑娘肯定是要做王妃的!
“燕地士族就沒搗亂,任由你建這些作坊,跟天下各地的商戶往來?”錦歲是真好奇。
程榆正想回答,就在這時,大家聽到一陣高聲呼喊:“季歲!”
顧長蕭眉一皺,誰敢直呼歲歲名諱?擡頭一看,是燕十一。
這傢伙策馬狂奔,還踏進油菜地裡,踩到不少油菜。
錦歲越看越氣,等他跑近跳下馬:“我大哥和十二孃?怎麼就你一個回來了?”
錦歲一把扯過他的耳朵,指着油菜田怒道:“好好的大道你不走,爲什麼要踩莊稼?賠錢!”
顧長蕭握過錦歲的手,眯着眼睛看燕十一:“本王也回來了!”
我們這麼多人一起回來,你就看到歲歲一個是不是?
燕十一捂着耳朵哇哇叫:“還是這麼兇!你在北疆沒捱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