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望遠鏡塞到凌爺爺手裡的時候，一身紅衣的十二孃像一隻火鳳凰，揮着手中的金色馬鞭，使勁朝塞內喊着什麼。
她知道瞭望塔上有人在看，雖然不知道是誰，但就是很興奮，有種離鄉多日，終於回到家鄉，只要看到一個老鄉就很親切的感覺。
要是知道此刻看着她的人正好是錦歲，估計會直接在馬背上大叫起來吧！
燕九也沒坐在馬車裡，同樣騎着馬，一身雪白大氅，厚厚的白狐毛領襯得他像謫仙一般。
只有凌爺爺發出一聲嘶氣聲：“騎馬穿這麼白的衣裳，髒了多難洗啊！”
錦歲成功被凌爺爺帶偏：“我一直好奇，行走江湖的少俠們都愛穿白衣，那濺到血、弄到泥那麼難洗，難道他們的衣裳都是自己洗？”
凌爺爺嗤笑一聲：“那是話本子亂寫的，你阿爺我行走江湖這麼多年，都沒見過哪個富家子弟穿白衣走江湖的，又不是披麻戴孝，好料子顏色都好看。”
燕九是個例外，他這人走哪地毯、茶盞、瓷瓶茶器隨身帶，已經脫離富家子弟行例，人家是獨撐一族的家主，有能力每天換件新衣裳。
閒扯間顧長蕭一行到了跟前，錦歲忙對黑虎說：“快去接寒星他們。”
“再通知程大人，設接風宴。”
燕十一又神奇地出現了：“今晚我燕家爲家主接風洗塵，請所有黑羽營將士一同參宴。”
錦歲笑道：“那好，省一頓飯。多準備點酒肉啊！”
燕十一很想鄙視地看她一眼，但不敢，怕被打，只驕傲地道：“我燕家的席面還能差了不成！”
見錦歲故意不理自己，顧長蕭抱下錦安，讓他跟黑虎一起去接寒星。
凌爺爺很自然地把望遠鏡裝到自己懷裡，然後帶着一幫徒弟去看他才選好的道觀地址。
燕十一同樣跑去接兄長和妹妹，一時人都散去竟然只剩下錦歲和顧長蕭。
她板着臉指着紅綢接的界限說：“王爺過目，學院的地址我已經選好了。”
顧長蕭見她剛剛還跟凌爺爺哈哈大笑，跟燕十一也有說有笑，輪到自己就板起臉來。但他一點也不生氣，哄着給錦歲道歉：
“歲歲還在生氣嗎？對不起，我保證沒有下一次！只是當時你太激動了，我怕你操勞過度累壞身子，纔給你喝了點安眠的藥。”
錦歲冷哼一聲：“你這是辜負我的信任！我對你一點防備都沒有，你卻給我下藥！”
顧長蕭攤着雙手送到她面前：“歲歲打我罵我都行，只要你別生氣。”
錦歲手一滑，一瓶藥出現在她手裡：“你把這個喝了我們就扯平。”
顧長蕭聞都沒聞，一把接過仰頭就喝了，然後他就當場上演表情包，活像吃到辣椒的貓一樣。
又是嘶聲，又是哈氣：“這是什麼？”
錦歲笑了起來：“你就不怕是毒藥嗎？”
“歲歲纔不會給我喝毒藥呢！”
錦歲哼了一聲：“再敢有下次，我保證給你喝毒藥！”
顧長蕭突然頭皮發麻，炸出一頭的汗，想找水漱口，都不敢閉嘴，滿口都是怪味。
“廣式涼茶瞭解一下，我還特地加了一味藥。”
多加了黃蓮，苦死他！
“歲歲解氣了嗎？”
錦歲的臉板不下去了，忍着笑看他還在那演表情包，摸個番茄啃起來，結果才啃一口就被顧長蕭搶去。
“我吃過的！”
“那又如何？”
錦歲的耳朵變成番茄的顏色，本姑娘大度，不跟你一般見識了。
她騎上顧長蕭的馬，讓他牽着走，給他介紹自己對學院的規劃：“先把路修出來，得催催流雲趕緊找石油，那東西修跟最好了。”
石油她帶回了一些，但份量太少只能做研究。想用石油修路或是提煉燃料還不夠。
“開春後有得忙了，正月先修路，再把建築材料運過來。人手不足啊！開春百姓忙春耕，又不能調動青壯來建學院。”
曾以何時大家都嫌邊城人太多，怕人涌進燕州城，燕州直接不開城門。結果才一年而已，邊城已經嚴重缺人了。
“其實只要把管吃管住的告示發出去，相信光燕地十六州就有不少百姓往邊城來。”
顧長蕭輕嘆道：“歲歲莫急，很快就會有一批百姓來到邊城。”
錦歲忙問：“又出什麼事了？要是瘟疫暫時還不能放百姓進來，得治好了才能進城。”
“不是瘟疫，是去年秋黃河決堤衝了十三個縣，直到現在那些受災百姓還沒安置好，都在洛城郊搭棚等官府安置。
洛城一帶都不願意接納這些受災百姓，家園回不去，不知朝堂上是誰提出，讓這些人來邊城，約有七萬餘衆。”
錦歲輕笑道：“看來程大人做得不錯，把邊城的情況瞞得很好啊！估計譽王以爲給你送七萬難民，是給你一個大麻煩的。
哪知道咱們現在極度缺人手。”
顧長蕭輕聲道：“去年秋的時候是有十七萬災民的。”
錦歲也笑不出來了，那十萬災民去了哪？能活下來的又有幾成？士族門閥如同國中之國，他們只顧自己的家族。
朝廷黨爭內鬥嚴重，同樣無人在意底層百姓的死活。
她只能安慰顧長蕭：“放心，我們力大無窮城對得起他們一路的顛沛流離！一定能讓百姓在這裡安居樂業。”
她又罵譽王：“他爲了應對北疆使團來朝，就想到這麼個主意？給你送幾萬難民，如果是去年的邊城，那咱們還真接納不了，糧食都不夠吃。”
“但現在情況不同了，軍囤田的紅薯和土豆再收一批，多少百姓來都能吃飽。”
“對了，燕地十六州讓流民進入嗎？”
顧長蕭沉聲道：“我派了一支軍隊到關口接應流民，同時給十六州士族皆下了政令，不得阻攔流民到邊城。”
“還得另派一支軍隊準備着，但凡有哪個士族想做出頭鳥，傷了一個流民，就是傷了邊城子民！咱們一定要殺雞儆猴！”
錦歲有點矛盾地看一眼遠處燕九的隊伍，這人回來得太及時了。
他要是沒回來，燕地士族沒有他在中間周旋，肯定出一、兩個沒腦子的傢伙爲難流民，那時顧長蕭正好殺人立威。
雖然燕地可能會混亂一段時間，但顧長蕭也能趁此事件讓燕地十六州徹底臣服。
現在估計不行了，燕九肯定會通知各士族，絕不可爲難流民，不可與戾王爲敵。
要是以前自然也有士族不會聽燕九的，可現在燕九手裡有個超大份蛋糕，燕地十六州的士族都想分一塊呢！
那就是北疆的貿易權，朝廷有意阻礙燕地發展，往內地的貿易限制極多，收得稅又重。
而往北疆就不同了，只要給邊城交稅就行，北疆的市場多大啊！只要能搭上這條商路，那還不是財源滾滾！
錦歲又擔心起另一點來：“也要防着士族利誘百姓！馬上整個燕地都會極度缺工人。”
“難民苦了幾個月，來到富庶的燕地一看有人說管吃管住還有工錢，肯定立即就願意當士族的佃戶了。”
“得在關卡前就給百姓建檔，誰敢帶走咱們一個人，黑羽營立即上門討要！”
“哎喲，要不要我跑一趟？總覺得心裡不踏實。”
顧長蕭忙道：“程榆已經親自去接這些百姓，如果有必要我也會親自帶兵前去。
歲歲就放心吧！你不要畫學院建設圖嗎？還是趁開春前將建設圖擬定。”
錦歲失笑：“也是，我現在應該全身心忙着學院纔是，邊城越來越大，我已經不是戾王，不能事事都要管。”
“不是這樣的，我只是怕歲歲太勞累。你剛剛提及給百姓建檔安，還有在城郊檢查他們的身體，這些事我和程榆都沒想到。我們是離不開歲歲的。”
“你就別哄我了！咱們邊城的官員對安排流民的流程早就極熟，不過咱們先說好哦，這些百姓讓我挑一批工匠。”
顧長蕭點頭：“那是當然！歲歲需要什麼人才，直接先選，能入你麾下，是這些百姓的福氣。”
“此事傳開之後，估計會有更多的百姓投奔邊城，咱們做早準備，得擴建城區。
老城區我本來想留做戰場遺址的，現在看來還是清理出來規劃成新區吧！”
只用說得太麻煩了，錦歲決定回去就把邊城的沙盤做出來，跟顧長蕭商量城建的時候就方便多了。
好忙啊！幸好上午那一覺睡得飽，讓她現在精神極好。
寒星他們入塞時錦歲和顧長蕭剛好趕到，十二孃分外熱情，大喊一聲：“歲歲！”
從馬背上跳下來就抱起了她，十二孃比歲歲半高頭，她直接把歲歲抱起來轉了個圈圈。
讓顧長蕭羨慕不已，他也想這樣抱歲歲。
“歲歲你好香啊！我都醃臭了，不行不行，得趕緊洗澡才行。”
錦歲忙笑說：“我家離得近，也建了浴池，去我家洗吧！”
回燕州還有很遠呢，今晚鐵定要在邊城過夜的。
十二孃當然同意，但燕十一不同意：“哪有姑娘家跑別人家洗澡的，去咱們自己家洗。”
“咱家太遠了！”
“誰說的？哥在邊城置了一套院子，以後咱們來邊城就不用住客棧了。”
錦歲詫異地問：“什麼時候買的院子？你這是想當邊城人嗎？”
燕十一驕傲地說：“我好歹是代鹽人，買套院子怎麼了？不光我買了，參加馬球賽的士家子弟人人都買了一套。”
“你們程大人就靠先賣我們房子籌得錢，才蓋好新城區的！”
這事錦歲還不知道，她好奇問：“你是說你們都沒看到房子，就聽程榆那麼一說，就付銀子買了？”
“不止說一說，還給了房屋圖樣。”
錦歲大爲佩服，程榆這腦子轉得是真快！把後世房地產都給玩明白了，人家好歹是蓋個售樓部纔敢售樓，還是分期付款的。
你這膽子更大，直接拿個圖紙，還給全款賣出去了。
錦安和凌爺爺在看燕家人帶的貨物，還真是琳琅滿目。錦安好奇地問寒星，他殺左賢王那一戰是怎麼打的？
雖然已經聽黑虎他們說過很多遍，但他更想聽當事人親口說一遍。
寒星按着左賢王的頭，讓巴特爾王來砍，那一幕錦安只是想一想就覺得熱血沸騰。
而凌爺爺在和燕九聊天，燕九對凌爺爺非常尊敬，聽他問及大夏的什麼貨物在北疆最緊俏？
燕九輕笑道：“除了茶、糖、絲綢這些常規的商品之外，目前最受北疆人喜歡的就是季姑娘的琉璃器。”
凌爺爺是有限幾個知道琉璃原材料的人，不禁眼皮直跳，從錦囊裡摸出幾個玻璃球，這是燒不成型的，錦歲拿來教錦安下跳棋。
凌爺爺也很喜歡，就隨身帶了一包。
燕九拿一個玻璃球笑道：“正是此物，這樣一顆琉璃球，若是鑲在金釵上，那價值比玉和寶石還要貴！”
凌爺爺乾笑兩聲，手有點抖，以後再不拿這東西隨便給孩子玩了。
同時又覺得害怕，拉過錦歲：“你這樣坑北疆人，不怕他們追殺到邊城來啊！”
錦歲開始懵了一下，啥玩意？等了結前因後果，她不屑地笑道：“是北疆人自己好騙！他們要把琉璃當寶的。”
想想當初西域商人用琉璃騙長安貴族的錢，現在輪我騙域外人的錢，怎麼了？
凌爺爺咬牙道：“那你千萬別讓人知道那玩意是沙子燒出來的，不然人家肯定打到邊城來！”
錦歲切一聲：“想打仗的時候隨便什麼藉口都能打來！來了又怎麼樣？還不是被我一把火燒死了！”
凌爺爺再次認識到自己的孫女膽子到底有多大！他一把年紀騙人頂多是把卦像說嚴重點，讓人家出點小錢消個災。
遊方道士都是這麼幹的。
再看看自家孫女，如果說他是騙一個人，那孫女就是騙一個國！
一想到那些北疆人知道真相的反應，凌爺爺恨不得立即帶錦歲躲回深山當流民算了。
警告道：“你絕對不能再去北疆！”
這一點錦歲答應：“我纔不去呢！巴特爾王還想抓我給他當聖女，我腦子有問題還往北疆跑。”
“阿爺也別說漏嘴了，這琉璃生意我們最少能做兩、三年，不止北疆，我打算賣到百濟、倭國、天竺去。
等在域外把錢賺夠了，再讓它成爲平民化的東西，咱以後糊窗戶不用紙，就鑲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