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歲捂着半邊臉連連點頭:“滿意滿意,快進吧!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等下有人誤會是你成親就麻煩了。”
燕十一依舊在得意:“下次的馬球賽也交給我來辦!”
現在他說自己要上天,錦歲也答應。她只想原地消失,不再被百姓圍觀。
燕九你到底是怎麼忍受你弟弟幹出這麼尷尬的事啊!
只有凌爺爺最開心,他還在那跟百姓揮手:“等五月三清觀落成,大家一定要去力大無窮城看一看啊!”
更尷尬了有沒有?阿爺你到底是怎麼做到,這麼大聲喊出那個城名的!
錦歲用手肘懟顧長蕭:“快進去啊!你和燕九在幹啥呢?”
燕九:……
“請進。”
燕府已經準備好了午宴,來參宴的人還挺多,據說一開始燕家邀家只邀請了本家人來,想介紹給錦歲認識一下,以後方便做生意時聯絡。
後來聽說戾王也來了,一時官員和士族家主也來打個照面,然後不知誰傳出來,當初的假戾王也來了!
這下好了,那些士族公子、小姐都好奇起來,真假戾王同時出現哎,機會難得一定要看看。
他們當中很多人還不知道,假戾王就是季姑娘,反正不知道燕十一怎麼傳得消息,他們這羣人一進城,就成了被圍觀的大熊貓。
最後午宴錦歲都沒露面,躲到十二孃的房間裡不敢見人。
丟臉啊!我以爲換回女裝,假戾王這個小號就徹底拜拜了。沒想到小號被扒,越來越多的人知道。
那你讓我怎麼維持季姑娘的人設啊?我還是保持點神秘感好了。
悄悄對十二孃說:“我就不見這些來客了,帶我去見繡娘,我點把羊毛紡織教會,也好早點回邊城。”
十二孃疑惑:“歲歲你從來不怕人多,怎麼今日不想見客了?”
錦歲失笑:“那能一樣嗎?以後我是戾王,在北疆我是季仙姑,現在我可是學院院長,讓他們發現院長竟然就是以前那個砍人的假戾王,會嚇到他們的。”
十二孃搖頭:“只會覺得歲歲真厲害!”
“那是你喜歡我才這麼想,不喜歡我的人,會把我當妖怪看吧!你二哥就是!”
十二孃笑了起來:“好吧,歲歲不想見他們就不見,想見他們纔是他們的榮幸。”
呃,十二孃已經成了歲歲的唯粉了!
繡娘們很快過來,黑虎也把紡織機送了進來,燕管家送來一堆羊毛、兔毛,錦歲每個步驟都做示範,耐心地給繡娘們講解。
午飯十二孃送來陪她一起吃的,聽說前院開了幾十桌席面,都是來見戾王的。
但有一些更想見假戾王,可惜都被燕家護衛攔了下來。
錦歲問十二孃:“我這樣走出去,他們會認出來我是假戾王嗎?”
十二孃搖頭:“認不出來的!連我二哥當初都認不出來。”
錦歲放心了:“那就好!以後我只是季院長,假戾王跟我沒關係啊!”
估計燕九也沒料到顧長蕭來燕州城,會引起這麼大的動靜,聽說還有不少士族家主從別的州趕過來。
錦歲忙跟寒星說:“讓程大人把邊城宴準備得再隆重點,到時候參加的人只會比預計的多,不會少。”
直到傍晚顧長蕭纔來找她,錦歲率先問:“是不是長安那邊亂了?”
顧長蕭笑道:“歲歲神機妙算啊!”
錦歲嗤笑一聲:“我就是看李恆那個牆頭草的態度猜出來的,還有燕州官員和士族,但凡長安太平無事,他們都會對你敬而遠之。”
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長安沒亂,譽王的位置坐得穩,這些人根本不會向顧長蕭示好。哪怕是想參與北疆貿易,也只會向燕家示好。
在很多士族心中,他們跟朝廷有關係,但關係不大,不論誰做皇帝,都影響不到他們。
早先的燕九也是這麼想的,直到錦歲點醒他,是想燕州城永遠都處於,提防着韃子來搶,而燕州城只能閉門,不敢反抗嗎?
也是錦歲憑藉邊卒燒了一座邊城,燒了一支韃子大軍,才讓燕九認識到,只有反抗,把韃子打怕了,才能得到真正的太平。
他的眼界放開了,才願意和顧長蕭聯手。但這個聯手也未深入到綁到一條船上,只能說他願意幫顧長蕭在燕地站穩,卻沒賭上整個燕家的前程。
“現在士族向你示好,應該是爲了關稅吧?這個千萬不能讓步,咱們想養兵、養民,靠的就是商稅!
現在纔剛剛起步,一定要把制度定好,朝令夕改不行,太過混亂更不行。
只要我們的商品進入北疆,再走出北疆,通往西域,那我們賺得關稅就更多了。還有以後的海上關稅。
顧長蕭你知道嗎?如果真的能商通天下,那賺得錢足夠你幹一件從古至今的帝王都想做,卻沒有成功的事。”
顧長蕭眼眸一凝,他雖不是帝王,卻一樣有些雄心:“歲歲且說,是什麼事?”
錦歲吐出三個字:“農無稅!”
前世取消農業稅,是二零零六年。世代農民盼了幾千年,才迎來了這樣一個盛世。
如果顧長蕭能在這個時代做到這一步,他若登基稱帝,必是千古一帝!
顧長蕭的呼吸急促了起來,這是他從未想過的畫面,他感激又崇敬地看着錦歲,歲歲總能給他驚喜。
她總能從細微處見真章,只是通過士族來參拜,便想到他們所求得是關稅,繼而想到通過商稅來改革農業。
達到真正的天地大同,太平盛世,農無稅!
“我知道夏稅有很多地方不足,歲歲放心,我不會輕視這一塊,別的地方我管不了,但邊城的關稅我卻能改革。”
錦歲點頭:“一點點來,開始不要壓得那麼緊,省得士族聯起手來反抗。
一步步來完善,先讓他們見識到域外市場之大,再來改革商稅,那時即便有人反對,可更多的人會爲了眼前的利益選擇臣服。”
錦歲勸讕別的時候,總能有理有據地說出‘急不得’。
可輪到自己,她恨不得一口氣做完所有事。
她把繡娘分兩批,開啓白夜班倒的模式,白天她教一批人,晚上再教一批,自己的睡眠時間變成北疆時一樣,碎片式睡眠,晚上睡兩個時辰,白天補眠一個時辰。
困得就進空間喝濃咖啡,冷水洗臉。
遇到問題還要找時間進空間查資料,工匠隨時待命,改良紡織機。
進入工作狀態的錦歲有點可怕,說實話,在進城之前燕九想了很多,他要和季姑娘說什麼。
有正事,關於北疆的商貿和海商,也有私事,他想請季姑娘賞景、品茶,他想借機說出自己那還未言明的情意。
可等錦歲住進燕家,燕九才發現,只是單獨跟她聊正事都是奢侈,至於私事,壓根沒時間。
季姑娘每次到書房見他,都帶了很多資料,有羊毛紡織機的圖紙,有北疆路線路,其中哪個部落是友好的可以交易,哪個部落極度反感夏人,她都打得的很周全。
這份資料如果賣給別的士族,哪怕要上萬兩白銀,都有的是人願意出價。
可季姑娘卻分文不收,全部把資料給了他,只提了一個要求,那就是戾王改革商稅時,燕家帶頭響應。
其實就算她不說,燕九也會響應。他更需要一份周全的商稅來穩定市場,因爲會有很多人鑽空子,那會破壞市場,失去北疆人的信任。
讓才建立起來的商貿變得艱難起來,周全的律法既是禁錮,也是保護。
他看着錦歲苦心寫的北疆商貿企劃書,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季姑娘這般嘔心瀝血,是爲了誰?”
他問完就後悔了,自嘲一笑,還能是爲了你燕九嗎?當然是爲了戾王。
沒想到錦歲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沒有嘔心瀝血,只是沿途以季仙姑之名多打聽了一下,我腦子還算可以,歸納總結做得好,我還欠你人情嘛,沒別的禮物能送你,就送你這個。
至於說是爲了誰?還真不是爲了某一個人,我說我是爲了邊城百姓,爲了燕州百姓,會不會太誇張了?你信嗎?”
燕九眼眸幽深地看着她,輕輕地吐出兩個字:“我信。”
錦歲笑道:“燕九郎果然是我的知已!要是十一在這,他肯定會嘲笑我,你當你是誰啊?還爲了百姓,百姓關你什麼事?”
燕九搖頭:“不,十一也不會這麼說。你爲邊城做的一切,我們都看在眼裡。”
“你放心,只要王爺擬出商稅新律,燕家一定率先響應。北疆貿易事關萬千百姓生計,我絕不會讓它出亂子。”
每一次從她口中聽到‘燕九郎’這個名字,燕九都覺得自己的心像被羽毛輕拂了一下,顫顫的,麻麻的。
他很想借着話題聊點別的,可不知爲何,每到這個時候,他腦海中都會浮現出,顧長蕭在黑夜中,一步步爬向神宮的畫面。
也許從那一刻起,他就輸了。
有時候兩人聊航海圖,錦歲重新匯制了一份,更大更精密的,凡是她知道的小島都標記上。
桌子鋪不下,就鋪在地毯上,兩人拿着包着軟布的長棍指着航道,一些關於航海的知識,錦歲信手拈來,每每聽到,都讓燕九受益匪淺。
他覺得光是他聽不行,還特地叫來幾個出海的管事,顧長蕭和燕十一也會來聽,每天這個時候,季姑娘就變成‘季夫子’。
真的像夫子,包括燕九和顧長蕭,他們全部變成一羣求知慾旺盛的學生。
和航海管事的交流中,也讓錦歲知道更多這個時代海島的情況,顧長蕭卻更在意他們帶來關於南邊沿海地域的民情。
特別是閩州,即沿海常有海盜出沒,又多瘴氣每年都有瘟疫爆發,故而那裡的百姓極度信神,一些朝廷搗毀的歪道邪巫,百姓私下也會敬拜。
這天聽到錦歲說起季風洋流,其中一個管事嘆道:“閩南那邊年年來潮時舉辦龍王祭,要麼祭龍王新娘,要麼祭童男童女。
他們若知道這只是因爲季風影響,根本不是祭祀有用,不知會做何感想?”
錦歲心驚不已:“活人祭?”
她看向顧長蕭,朝廷知道這事嗎?皇帝在意這事嗎?朝廷還在內鬥,底層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北疆有漢人爲漢奴,命賤不如羊。
南邊有海盜猖獗,活人祭祀。種花家兒女骨髓和血脈中的憤怒在咆哮,凌錦歲,你既來此世一遭,一定要做點什麼,改變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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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題變得沉重起來,燕九自然不能再跟季姑娘聊兒女情長,他甚至覺得季姑娘確實很像北疆人眼中的仙姑,在她心中,情情愛愛,遠不如家國大義。
她是舉世無雙的奇女子,讓人打心底尊敬、敬仰,好像向她提及兒女情長,都是一種褻瀆。
就這樣,錦歲在燕家住了九天,瘦了三斤,黑眼圈重了三度。
教會了一批繡娘紡織羊毛,並且成功紡出了羊毛料子,還有加粗的羊毛線,她教針織和鉤織兩種織法。
給一批燕家出海管事教了些航海知識,他們竟然不知道吃綠豆芽能預防敗血病,每次出海時間都很短,只要沒有鮮果蔬果的補給,就會返程。
至於沒跑出南洋線,錦歲只是提一下,可以隨船種植蔬菜,可多帶些綠豆發豆芽。
衆人面面相窺,同時擡手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就是啊,怎麼會忘了豆芽呢?別的菜蔬能得,綠豆還不多嗎?
其中一個管事後悔不已:“其實前年我們一艘船上帶了很多綠豆,當時就有人說,隔幾天吃頓豆芽,感覺身體很舒服。我竟然沒當回事!”
他懊悔不已,要是他當時放在心上,把此事上報,那就是大功一件啊!
解決了遠洋沒有無法補充維生素的麻煩,加上錦歲給的航海圖。他們信心滿滿,只等開春後發船,這一次一定能航行得更遠!
開始時顧長蕭還總提防着錦歲和燕九單獨見面,後來他也發現自己狹隘了,他即便不相信燕九,也應該相信歲歲。
燕九才搶不走歲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