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沙漠的風很大,儘管拉上了帳篷捲簾,耳邊仍是轟轟呼嘯的風聲。
林覓看不見帳篷裡的狀況,屏着呼吸豎耳聆聽。
無非就是兩個認識但不熟的人再遇時的常規寒暄,沒過多久姚芝芝找了個理由出去了,寬敞的空間頓時陷入寂靜。
眼角有盞燈壞了,那一塊的擺設都黑得瞧不真切,噔噔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單手插兜的男人緩緩停在榻邊,陰影里居高臨下地睨着她露出來的—截腦袋。
此時林覓心跳莫名有些加快。
“看你睡得香,我叫他們去別的帳篷玩了。”"謝謝。”
女人剛睡醒的聲音聽起來糯糯的,透着膽小。
鄔北微垂着眸看她幾秒,也沒說什麼,懶懶散散往捲簾門走。
林覓使了點力氣才把被褥—次性掀開,大概知道這也是鄔北乾的,她坐着清醒了會兒往外邊走去。
鄔北的頭髮被風吹成了背頭,縷縷髮絲往後仰,他也不好好站直,非得靠在門邊柱子上,眯縫着眼看夜空銀河。
林覓站在他後邊,仰頭望天邊看,手臂上很快起了層雞皮疙瘩。
鄔北不落痕跡掃了眼,依舊沒說話,下巴往鄰邊明亮的大帳篷那示意,站直了身邁步而去。
戶外的活動已經結束了,凌晨間還醒着的人要麼在帳篷裡搓麻將要麼就在玩卡牌遊戲,還有一部
分醉得不省人事。
林覓放下捲簾進來,暖意重新沁進體內。
廚子給鄔北準備了夜宵驢肉黃面,兩份。
坐下後,他給過來的林覓拿了雙筷子,一份推到小桌對面。
林覓掰開筷子,空中響起清脆一聲,與另一邊衣服脫到身上沒掛幾件的熱鬧隔岸觀火。她—手攏起頭髮沉默地吃起來。
麪條勁道,澆頭嫩滑,不愧是當地的特色名吃。
男的吃飯是嘴隨菜動,而女的脖頸總是筆直立着,吃飯時也只是微彎了等菜夾過來。這也導致鄔北吃完用紙巾擦淨嘴,林覓還在小口小口嚼着麪條,吃相很漂亮。
鄔北紙巾扔到腳邊的垃圾桶裡,擡眼皮看了她一眼,起身到麻將桌那邊要了支菸,自顧自掀開卷簾門出去點上了。
還在慢慢吃着麪條的林覓嘴角挑起嘲意。
鄔北只能是鄔北。
當某—刻覺得癮沒必要壓着時,他會毫不猶豫破開枷鎖。
想那會兒她提出戒菸的要求,林覓承認她是刻意刁難,不過是想看看鄔北對她、對這段感情能有多執着。
事實證明鄔北確實執着過,但她今天白天也把話說明白了。若不是爲了揪出那些沒被法律制裁的毒瘤,她壓根不會和他重新聯繫。
鄔北大抵是想通了。
這樣也好。
林覓擱起筷子,下意識望向捲簾上膠質的透明層。
男人背對着光,他半闔的眉眼模糊在彌散的煙霧裡,只有指間—抹猩紅明滅。
猜他現在應該是一臉重獲新生的釋然表情吧。
林覓莫名想起第一次在學校裡見他在樹蔭下抽菸,許多男生大學時學會抽菸可能是電影看多了心理上覺得挺酷的,所以走在路上或在網吧抽菸能給自己增加自信顯得A爆了的那種,可鄔北顯然不是。
手上的煙在燃燒,他吐出的菸圈有點苦澀也有點清涼,落來的視線看得人心尖一悸。
她觸電般收回了視線,將自己從那段記憶中擺脫出來,拿紙擦了擦嘴角殘漬。
鄔北抽完禁慾多年裡的第一支菸,在戶外吹了會兒風掀簾進來。
林覓收拾好桌面,兩個空盤摞在一塊,又要通過跟他聊正事來轉移注意力。
“我剛纔聽到姚芝芝在和某個人打電話,她說想他,對面那人好像和寧酊雪也認識。王京這時候在監獄服刑,肯定不會是他。”
他褲縫貼在桌緣把玩打火機,壓力順着尼古丁的風兒吹走,也不知發沒發現她的欲蓋彌彰。
“有點意思。”
不多時,鄔北笑得肩膀微抖,發自內心那種愉悅的語氣說,“他居然真不挑,不達目的不罷休。”
倒是林覓蹙了眉:“你指的是誰?”
鄔北說:“急什麼,現在不是揭秘的時機,我會帶你一點一點把前因後果捋清楚。”
凌晨三點,團建到了社恐最怕的故事環節,一人上臺以脫口秀的形式講一妙事,呼聲高的留下打擂臺。
導演醉醺醺地說:“最後一個環節了,弄完就放大家入帳休息。”
這會兒沒幾個人腦子是清醒的,頭一個自告奮勇上去的人就把兄弟的荒唐情史給爆了,兄弟也面紅耳赤地上去把第一個人的糗事也說了一通,彼此都當真了梗着脖子要打架。
林覓真困了,聽着聽着打了個哈欠。
不知爲何,這個環節一開始,她始終感覺有—道探究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每次林覓看過去,鄔北目不斜視看着臺上,似乎只是她熬夜熬久了的錯覺。
又或許因爲她半夜裡就是幹這行的,稍微敏感一些。
林覓—想到將有很長一陣子無法登錄B站直播,現在和Viki合住標間,兩人工作時間又差不多,獨處超出—小時都是奢望。
她輕嘆了口氣。
鄔北視線虛虛落在女人後腦瓜子上,眼睛裡沾上點兒笑。她那點心思被他看得透透的。
隔天Viki打來電話的時候,林覓還窩在被子裡迷糊,身邊幾個女工作人員吵醒嘟囔着誰鬧鐘響了,她只好伸手把手機抓進來。
接通後聽見Viki說話帶着鼻音:“姐,我昨天在外邊吹風吹多了,早晨起來有點感冒。”
林覓說:“過會兒我送你去診所看看?“
Viki吸吸鼻子:“這倒不急,我就是怕回酒店了把病傳染給林姐你,你用嗓子的戲比我多多了,生病了容易壞事。”
這麼說來確實是個問題。
林覓的睡意被澆醒了些,停頓五秒說:“那你先好好養病,我再和生活製片溝通一下。"“真不好意思啊姐,我去附近的診所抓點藥,你盡力溝通,不行我自費到外邊住幾天。”
林覓沒繼續在榻上發懶,生活製片估計在北面那頂帳篷裡,她起身簡單梳洗完,穿上一件偏厚的外套。
掀開帳篷捲簾就被遠際巍峨的山脈震撼到,這是一座被山環繞的城市,清晨屹立的松樹彷彿調過了黑白濾鏡,遼闊的曠野吹來絲絲冷風。
生活製片聽完林覓的需求,拿起住宿安排簿—一比對,有點爲難地沉肩說:“劇組人多,現在只有總統套房還剩了空房,如果你可以接受,我和出品人商量一下。“
林覓—反常態點頭:“可以,麻煩你幫我問問他。”
電影《怦然心動》裡有句臺詞。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兩個人墜入愛河,也許只有一人知道並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