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清康熙十二年(公元1673年)冬夜,大理點蒼山聖應峰下感通寺覆蓋着薄薄一層白雪,天氣格外寒冷。清晨,大殿裡檀香嫋嫋,誦經聲中,一枯瘦老僧端坐於蒲團之上,手書偈曰:天也破,地也破,認作擔當便錯過,舌頭已斷誰敢坐。
寫罷,目視衆僧許久,最終搖頭長嘆一聲,竟擲筆而逝。
老僧法名普菏,世人稱“擔當和尚”,入龕火化後建舍利塔於寂照庵下的松林之中。
百多年來,此偈終是無人能解.
正文:
大理點蒼山古稱靈鷲山,在聖應峰與佛頂峰之間,有一條清澈的小溪蜿蜒穿過黝黑的松林,繞過村莊,向東流入洱海。村子名叫莫家邑,約有十餘戶白族人家,大都以狩獵爲生,偶爾將獵物送到大理城內,換些柴米油鹽,日子過得雖然清苦,倒也自在。
溪水旁有座三坊一照壁的破舊院落,白牆灰瓦,屋檐上散生着幾簇雜草。房主名叫莫文理,自幼雙目失明,平日裡靠着親戚和街坊鄰居們接濟着勉強度日,年景不好時,也常出外乞討。直到四十多歲時,在大理城遇到個逃難的外鄉漢人女子素娘,帶回來村裡,終於成了個家。
開始時,聽村裡人議論說素娘模樣醜,老莫心裡尋思着一個瞎子有人跟就不錯了,反正自己也瞧不見,好看賴看都是一個樣。這素娘很能幹,沒多久就在屋後開墾了一小片荒地,種上了青菜,還養了幾隻雞和一頭小豬崽,日子逐漸有了奔頭。 第 001 章 了不少人,相互寒暄着一一落座,有小沙彌奉上香茗。
“此茶採摘於感通寺的兩株古茶樹,以樹旁寒泉烹製,水熟則茶渾失之味,須得火候恰到好處,當年徐霞客遊曆本寺時對此茶讚不絕口,請諸位施主品嚐。”居中的一位白鬚老僧對衆賓客致意道。
莫殘躲在窗外偷窺,認得那老和尚是住持無覺禪師。
“好茶,”一魚貫綸巾的白麪儒生咂了咂嘴,手握一把摺扇文縐縐的說道:“明萬曆年間,雲南巡按劉維在《感通寺寒泉亭記》中寫道,點蒼山末有蕩山,蕩山之中曰感通寺,寺旁有泉甘冽可飲。泉之旁茶樹,記其初植時不下百年之物。自有此山即有此泉,有此泉即有此茶。水之清冽雖熱不解其初,而茶之味則馥馥襲人,有雋永之餘趣矣。並賦詩曰,‘竹房瀟灑白去邊,僧話留連茗薰煎。海山久思惟有夢,心中常住不知年。’”
坐在右側前排的是一個絡腮鬍子勁裝大漢,聞言眉頭皺起粗聲說道:“茶就是茶,喝着解渴就好,哪來那麼多酸溜溜的廢話,咱們今天是衝着擔當老和尚那句什麼偈來的,哪個能解的就趕緊說,老子可沒閒工夫扯淡。”
那儒生聞言面色一紅,正待辯解。
無覺住持微微一笑,示意道:“這位施主說的也是,那今年的辯偈法會就此開始,老衲先介紹一下,這位就是大理府知府李綏之。”
坐在無覺旁邊的是個身着醬紫色袍服的黃臉中年人,三綹鬍鬚,面色威嚴,此刻微微欠起身拱手說道:“本府今日便裝赴會,一來辯偈法會純屬民間之事,與朝廷無涉。二者無覺禪師乃本府至交,受邀前來深感榮幸。諸位,擔當老禪師乃我大理有道高僧,不但詩書畫三絕,更是悟透禪機,八十一歲圓寂之時,留《臨終偈》一首,可惜這百多年來,高人賢士來過無數,卻始終無人解得開。今日見諸位個個器宇不凡,學識必是過人,若是解得開這百年絕偈,實乃感通寺之幸,我大理府之福啊。”
在座的衆人紛紛點頭稱是。
莫殘探出腦袋,一眼瞥見坐在角落裡的穆先生,正眯着眼睛似乎在打盹。
“喂,莫殘,你在這兒幹嘛?”一個小沙彌走過來悄聲問。
莫殘經常來寺中玩耍,衆僧一般都認得他。
“噓。”莫殘擺擺手,趕走了小沙彌。
無覺住持輕捻佛珠,朗聲說道:“李大人說的極是,擔當先師於康熙十二年十月十九圓寂,至今已百餘年,期間辯偈法會亦舉行過十餘次,可始終不得其解。現請出當年先師《臨終偈》,請諸位施主過目。”
有二僧恭敬的奉上一幅卷軸,然後輕輕的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