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還在下,在咸陽少有到了開春還會飄雪的時候。嬴子曦已經在楚營躺了整整三天了,雖沒有醒過來,但嘴裡一直念着一些話,只是由於太虛弱,並不能讓人聽清楚。
這天范增和項莊來探望嬴子曦,發現她的燒退了,嘴裡也不再說胡話了。項莊小心翼翼的問道:“亞父,她怎麼樣了?”
范增答道:“這丫頭命大,已經沒事了,應該是這幾天燒糊塗了,現在好不容易睡過去,得再歇歇。”
“一直都躺着,現在還歇吶。”項莊張大了嘴說道。
“有些人喜歡睡覺,你不知道啊。”范增總喜歡逗逗項莊,因爲他總是覺得,項莊是這幾個孩子中唯一一個還保有天真赤誠的人,他總是苛責項莊過於柔軟溫良,但又很希望他可以永遠保有一份赤子之心。總覺得如果有莊兒這種性格的人存在,楚國總是會有希望的。
“我來看看你說的那個雪丫頭。”他們正說着話,項羽從營帳外走了進來。
“兄長,你來了。”項莊說道,“剛纔你說什麼雪丫頭啊?”
“你忘了,是你告訴我,這丫頭一來就下雪了,好像和雪很有緣分似的。”項羽緩緩說道。
“哦。這樣啊。兄長,我們現在把她怎麼辦啊?”項莊指了指塌上躺着的人問道。
“畢竟是一女子,留在軍營多有不便,弄清她的來歷後......”項羽的話忽然被的打斷了。
“兄長。”塌上的女孩發出了微弱的聲音,竟然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三人一起看向睜開眼睛的女孩,沉默了一刻,只見女孩的眼神由呆滯變成了驚恐,用盡全力卻也只能發出微弱的聲音。
“不要殺我,兄長救我,兄長。”女孩邊喊着邊往後蜷縮身體。
項羽雙目微微顫抖,當年隔着熊熊大火,他最疼愛的小妹,在火海中也是這樣叫着他的。恍惚間,嘴中竟吐出一句:“果然......和寧兒......和寧兒......有些......”
“姑娘,姑娘。你沒事吧。”項莊想要走近女孩,可他越接近女孩就越害怕。
見狀,項羽走上前去,蹲下對女孩輕聲問道:“你是和兄長走散了嗎?”
女孩聽到後,緩緩擡頭,看着眼前的男子,身穿一襲白衣,並沒有回答。
項莊見女孩安靜了些,便說道:“你別怕,是我們把你從河裡救了上來。”
女孩睜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項羽問道:“你們有看到我兄長嗎?”
項羽回答道:“我們可以幫你找找,那你怎麼會掉進河裡。”
一聽到河裡這個詞,女孩就感到撲面而來的窒息感,一種嘔吐感感涌上來。漸漸地回想起自己在進入河中前發生的事情和遇到的人。
項莊趕忙扶起女孩,問道:“你沒事吧?”
女孩搖搖頭,便沉默了下來,彷彿清醒了一些,伸手便想去摸摸頭上的傷口。
項莊趕緊阻止,“你頭上有傷,別動。你現在一定餓了,我去給你拿些吃的。”便轉身走了出去。
“你叫什麼名字,可以告訴我嗎?”項羽問道。
“我......我......”女孩一時間彷彿不願意說出自己的名字,便又繼續沉默下來。
過了一會兒,項莊回來了,手裡拿着端着一些吃的,對女孩說道:“先吃些東西吧。沒事的,你現在很安全,秦國人不會到這裡來的。”
一聽到秦國人這三個字,女孩身體一顫,又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莊兒。”范增阻止項莊繼續說下去。
項莊怔了怔,不再言語。
范增慢慢走近女孩,說道:“你現在身體很虛弱,一時之間也應該想不起來一些事情。不過我們這裡不能久留你。所以待你身體恢復之後,我們就送你回家吧。你先好好休息。”
“亞父......”項莊想說什麼卻又沒有說出來。
“我的確是被秦國人追殺的,我找不到我的兄長了。謝謝你們救我,如果我拖累了你們,也請你們不要把我交給秦人,讓我離開就好。我兄長拼了命護着我就是爲了讓我逃出來,我不能再落入秦軍手中了。”女孩看着他們三人說道,此時女孩的眼裡已經不在閃爍,反倒是鎮靜了許多。
女孩逐漸握緊雙手,心裡想着,我絕不能辜負了兄長的心意,我一定好好記得兄長的話,就算曆盡千辛萬苦,也要活着,等待重逢的那一天。
“得罪秦軍,我們要冒這個險嗎?”范增反問道。
“秦國......自身都難保了。還有什麼冒險不冒險的。想不到兄長費勁千辛萬苦把我送出來,結局也不過這樣,沒關係,我們會再見的,兄長說過,我們一定會再見的。”女孩此刻竟如釋重負,嘴角微微向上,隨手還拿起了項莊剛纔端進來了烙餅吃了起來。
“亞父,您就別嚇唬她了。”項羽扶着范增在一旁坐下,接着對女孩說道:“你別看亞父對你有些嚴厲,但他絕不會把你交給秦軍的。不過你要告訴我們,你到底是誰?”
女孩看了一眼項羽,放下了手裡的吃的,“我不知道我是哪國人,不過我想,我隨祖母吧,祖母是楚國人,我也想是楚國人,對,一個被秦國人追殺的楚國人。兄長說過,我不能再用以前的名字了,所以我也不知道,我叫什麼。”
項羽聽了爲之一振,這不就是曾經的自己嗎?項羽和項莊也過過隱姓埋名的日子,所以他們明白女孩現在的擔憂,只怕名字現在會爲她招來殺身之禍。這樣看來,女孩的命運與項氏一族的命運何其相似。
“既然如此,那我答應你,幫你找到兄長如何?”項羽問道女孩。
女孩遲疑了一下,似乎沒想到,他們竟然會接受自己,呆呆地點了點頭,說道:“可是,爲什麼?”
“因爲我以前也丟了一個妹妹,我也希望可以有人幫我找到她。”項羽溫柔的說着,看着女孩的眼睛,“聽小莊說,他們帶你回來的路上就開始下雪,以前我妹妹有個很可愛的習慣總是喜歡在下雪的時候趴在欄杆上聽雪落下來的聲音,她總說聽見雪花的聲音,彷彿就能感覺到思念的人回來了。既然你好像和雪也很有緣分,你以後就叫白聽雪,可以嗎?”
女孩好像想起了很久遠的事情,眼神有些空洞,“雪,我家院子裡有一棵樹,開花的時候很像下雪,那我以後就叫白聽雪。”
三人離開了營帳,范增問道:“你對她如何安排?”
項羽答道:“亞父放心,我自有安排。”
這時雪漸漸停了下來,天空泛起了一層淺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