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沐夕艱難的睜開雙眼,身旁是哭累了趴在牀邊睡着的弟弟穆安,才八歲的年紀,眼圈卻熬得烏黑。
沐夕擡起手輕輕撫向穆安的頭,眼中帶着無限的柔軟與不捨。
頭上傳來的動靜驚醒了淺眠的穆安,穆安揉了揉眼睛,直到看清是誰的手後,激動地跳了起來:“阿姐,阿姐,你醒了,爹——!”
沐夕愛憐的揉了揉穆安的臉龐,將食指貼在脣上,悄聲說:“噓,爹爲了我的病已經很累了,我們小聲一些。”
穆安看着比前幾日精神很多的姐姐,放下了心裡的擔憂,重重的點了點頭。
沐夕掀開身上的被子,整個身子往牀的裡間移了移 ,在自己身旁的位置拍了拍,示意穆安上來躺着。
穆安猶豫了一下。
村頭的陳老夫子說過,男女七歲不同席。
可是,穆安看着正期待的望着他的姐姐,心裡的猶豫轉眼間就被拋之腦後了。
這是炕,纔不是什麼席呢。
穆安利落的脫掉鞋子爬上牀,將自己的頭與阿姐的頭挨在一起,臉埋在姐姐的脖頸裡。
“阿姐,你以後再也別生病了,安安和爹都嚇壞了”
沐夕把手放在穆安的背後輕輕拍着,就像小時候哄他睡覺一樣,聽到這句話時手略微頓了頓,又繼續拍着,輕聲應了聲,
“好”
“阿姐,前幾日我在村口看到有個大將軍騎着大馬帶着好多人,可威風了,安安以後也要當大將軍,到時候,我帶姐姐一起騎大馬。”
沐夕眼裡的酸澀化作眼淚流了出來,嘴上卻笑着說:
“安安一定可以當上大將軍的。”
穆安小聲的迴應了一聲,在姐姐的輕哄下,眼皮越來越重,隱約聽見姐姐在耳邊說:
“安安以後要聽話,要孝順爹,知道嗎。”
“安安會的,安安還要照顧阿姐。”
穆安小聲嘟囔着,漸漸睡着了。
沐夕將頭歪向一邊,眼淚已經打溼了整個臉龐,輕聲呢喃:
“阿姐已經沒有以後了。”
沐夕看着在身旁陷入沉睡的胞弟,輕聲穿上外衣離開了臥房,摸着夜色來到竈前。
在隔一會便是五更天了,爹很快就要起牀去田裡幹農活,接着還要去山上打獵。
沐夕從盆裡拿出發好的面,四肢痠軟無力的她只能咬牙使勁和麪,她不禁想起幾日前,村裡的王大夫對爹說的話,
“穆兄弟,你節哀吧,夕丫頭得的這是癆病,沒得治,咱們鎮上李員外家的小女兒得的也是這個病,又稱爲女兒癆,得了這個病,任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的,恕老夫無能爲力。”說完便嘆息着離開了。
沐夕將和好的面放在一旁,拿出石邃開始生火……。
饃饃蒸好之後,沐夕回到房間。
看着躺在牀上睡的不是很安穩的弟弟,慢慢拖着沉重的身軀來到牀旁坐下,伸手按了按被角,將上半身緩緩地靠在牀上,卻突然自言自語,
“爲什麼,沒有來接我……”
等到沐夕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全然沒有了前幾日的沉重感,渾身輕鬆地好像可以飛起來。
她攤開自己的雙手看了看,接着,又打量了一下四周。
這是一片全然陌生的樹林裡。
身上穿着的也不是她原來的衣服,或者都不能稱之爲衣服,更像是一件素白色的布匹,稍稍裁剪便披在身上,僅僅可做遮羞而已。
沐夕有些侷促的扯了扯身上的“衣服”,不甚明白爲何自己會突然出現在這個地方。
正打算離開這裡四處走走看看能否遇到人可以詢問一番時 ,突然,憑空出現一道銀光,朝着她面門襲來。
沐夕心下一驚,腦子裡尚且還亂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身體本能卻讓她整個人向旁邊微微傾斜,堪堪躲過了這道襲擊。
稍稍站定之後,沐夕才發現方纔攻擊她的是一條銀色的粗鐵鏈。
沐夕看向那道鐵鏈的盡頭,是一個身穿黑色勁裝,臉色肅穆,不苟言笑的人。
沐夕有些害怕的微微向後移了一步,看着那道鐵鏈的主人,最後終是咬牙上前兩步對那人說:
“請問這是何地?”
沐夕微微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想要遮住自己露在外面的腳踝。
“我莫名出現在這裡,如果冒犯了您,煩請您給我指下路,我這便離開。”
那黑衣人只是定定的看着她,過了半晌,沐夕覺得她腿都要被嚇軟了時,那人終於開了口
“穆家村穆氏養女沐夕,生父不識,生母不認,生於丁亥年上元節,被母所棄,死於壬寅年戌月,死因,癆病。”
黑衣人看向沐夕,
“可有疑問?”
沐夕聽到死於壬寅年戌月這幾個字時雙眼突然變得通紅,
“我已經死了嗎?那我爹,還有安安——”
黑衣人卻已不耐煩繼續聽下去,右手在空中輕輕畫了個手勢,銀色的鐵鏈便纏在了沐夕身上。
“人死如燈滅,前塵盡過往,他們已不再是你的親人,隨我回地府去。”
沐夕試着掙了掙身上的鐵鏈,卻發現隨着她的掙扎鐵鏈變得越來越緊,勒的她露在外面的皮膚泛起了血淋淋的傷口,她忍下了幾乎脫口而出的痛吟,快步來到黑衣人面前跪下,
“求大人開恩,我只求在遠遠地看一眼爹跟弟弟就好,求大人開恩。”
邊說邊朝着黑衣人的方向磕頭。
“休要胡攪蠻纏,你一生父所棄之人,何來的爹,如今更是孤魂野鬼,哪來的弟弟,閻王要你三更死,你便是渾身都是牽掛也得一併斬斷。”
說完黑衣人緊了緊手中的鐵鏈,朝沐夕頭頂拍了一掌之後,再也不看她一眼,扯着手中的鐵鏈向林中深處走去。
沐夕被那一掌打中之後,發現自己像是被困在一個狹小的角落裡,任由自己大喊大鬧都無人理會,只能一直看着黑衣人帶着渾渾噩噩的自己趕路。
周圍的風聲呼嘯而過,其中夾雜着些許嗚嗚的哭聲,越往林中深處走去,四周的霧越大,風也越來越凜冽。
不知道過了多久,黑衣人終於停下了腳步,眼前是一座巍峨的黑色宮殿。
黑衣人帶着沐夕繞過黑色宮殿,來到一條泛着綠色熒光的河面前,河面上時不時有光怪陸離的氣泡升起,飄飄揚揚的,卻很快就“啪”的一聲,碎成五顏六色的光點,消失在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