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漸漸的,他沒有了那些莫名其妙的習慣,那兩個酒杯沉寂在了“儲”字牌裡,但杯中那消散不去的血腥味卻讓他無法忘卻。
很快,他發現自己沒有了食慾,不知道是否是心理作用,他再也吃不出食物的味道,進食的意義只剩下補充身體必要的營養。
在下一次的暗殺裡,他沐浴着暗殺目標的鮮血,切斷頭顱後的斷口血如泉涌,駭人的一幕卻讓他驚喜若狂。
他的身體在不受控制地顫抖,那是他有記憶以來第一次興奮若狂。
於是,在之後的幾年裡,他渴望着委託,期待着下一次殺人,骯髒的慾望不斷地膨脹,最終無法停下。
他不知道的是,他所飲用的靈脩者的血液夾雜着他們生前殘留的微量靈力,這些靈力積累在他的體內,造就了隨時會要了他的命的暗傷。
“你的身體已經岌岌可危。”
與他最親近的五十一號殺手嘗試着勸解,但他並沒有聽進去。而似乎是知道自己的話都是徒勞,五十一沒有再多嘴。
第一次暗傷爆發時,他不堪地趴在地上,“愈”字牌抑制住了暗傷,但瞬間的劇痛仍讓他渾身汗如雨下。
他知道,再這樣下去,或許在哪一天,自己甚至來不及使用鬼牌,就因爲體內臟器崩壞而亡。
真是不知好歹的蠢貨,都到這地步了,還不知道收手。
他詢問了五十,能否將他的身體進行改造,將部分身體替換成器械。而五十給了他個白眼,否定了他的想法。
他不知道是不可以還是不願意,五十向來不待見自己,可能彼此曾經有過節也說不定。
他繼續如往常一般,幹着殺人飲血的齷蹉勾當。
在一次委託中,他調動了組織麾下的預備組殺手,意外發現了一名可以潛入影子的殺手,這特殊的能力發揮了很大的作用。
他破格提拔了這名預備殺手,讓其坐上了一十一的位置。
“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會去檢測一下他的能力是否能勝任。”
他的做法無疑會引起部分預備組殺手的不滿,五十一有些無奈,留下了這句話後,就幫他解決了麻煩事。
不過話雖這麼說,但五十一常年忙於處理組織事務,直到幾年後,暗殺荷冰的委託之前,纔有測試一十一能力的機會。
後來幾年的時間裡,他經常會調動一十一與自己一同行動,這種兩人共事的感覺,他意外的不覺得排斥。
而在有記憶的第十年,他接取了委託之後,就動身前往暗殺目標所在的城市。
也就在這裡,他遇到了她。
……
這女人是個異類,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這一點。
完全是出於偶然,在進行委託之前,他在當地的夜店裡打算打發時間,就那麼鬼使神差地看到了她。
在注意到她的時候,他其實也僅僅是多看了一眼,並沒有特別的感覺,更沒有主動去談話的打算,倒是她那唯恐天下不亂的舉動,令兩人的互動成爲了可能。
話很多——這是他對她的第一印象。他沒有交流的打算,但她搗鼓出的血酒倒是有點意思。
最初,覺得有些聒噪,但漸漸的可以習慣了。於是,在委託完成後,他還是姑且呆了兩天。
兩人開始了正常的交流,她時不時會說一些調情的話,脣瓣張合吞吐話語,足以令正常男人爲之傾倒……然而他根本就沒聽進去,自說自話的性子讓她屢次破功。
不在意不代表不看在眼裡,她的舉動讓他明白了她的本質。
——這是個腐壞到骨子裡的女人,只以玩弄男人爲樂。
無所謂,對他來說,她的目的只要與血噬組織無關,那就行了。
一次偶然的交流,讓他知道了,她似乎想要殺個人,但對方所在的家族也不弱,無法得手。
他給她指了條道,在這個城市,剛好有血噬組織的一處分部。他告訴她,可以去請殺手來代勞,只不過要支付高額的委託費。
本來,靈丹境層次的委託是不需要他這個級別的殺手的,但很不巧的是,臨近的城市裡沒有足夠修爲的殺手,隨行的幽滅又只有靈通境的修爲……
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份差事就這麼落到了他自己頭上。
她也因此知道了他鬼王的身份。
他擔心她會利用自己的這層身份,但她沒有,原因很簡單——哪有還沒釣到手就開始壓榨利用價值的?
結果,在靈雲閣追殺隊到來的時候,倒是他主動出面化解了她的危機。
而在自己暗傷突然發作時,她的關心聽着很多餘……但並不反感。
仔細想來,五十一以前也說過類似的話,只不過自己都我行我素,時間久了,五十一也不再多嘴了。
那麼,爲什麼她就能幫自己戒掉飲血呢?
自然之靈說,這是因爲自己身體對危機的本能反應所致,但他覺得她的功勞也確確實實是存在的。
那麼,她的特別之處在哪。
結合對過去的挖掘,他有些明白了。
曾經,有過那麼一個女人,她培養起自己,與自己相戀,將這飲血的嗜好傳給了自己。
那麼,既然是一個女人帶給自己的習慣,是否能由另一個女人來結束呢?
有點肉麻的問題,簡直就像在說“自己是不是喜歡她”。
但要從這一點上來看,恐怕沒有,或很輕微。
當時,在和她分別的時候,自己沒有任何挽留的念頭,也沒感到有類似惋惜的感情。這麼說來,至少在那個時候,自己是沒有任何多餘的情感的。
那麼,是什麼時候開始……
——“老師,你和靈小姐,真的只是朋友呢。你沒有愛上過女人,所以也不會有孩子,對於親情,也就僅侷限於‘理解’,而沒有過親身體會。”
他又想起了那個叛徒的話,以及……
還記得,當時自己易容成雪弗時,在訓練場外聽到的那一首曲子。
他其實根本不懂什麼樂曲,也對此沒有任何興趣。但就是他這樣的人,也多少能聽出樂曲的旋律,或者說只得其調不得其意。
直到在那地下室裡,他的分身經歷的一切完完整整地傳了回來。
在戰後的回想時,他似乎隱隱約約明白了一點,又對此嗤之以鼻,嘲笑自己的多愁善感。
但如此這般經歷,多多少少讓他產生了一點好奇、一點思索。
——“你找來的孩子,你自己帶。”
所謂自作孽就是這樣吧,平白無故給自己惹了一身麻煩。
不過……
或許從這個小丫頭身上,自己可以體會到一十一的心情?
……感覺沒有必要。
又過了一天,就得知了她回來的消息。儘管對她的善變感到有些無語,也很疑惑她打的什麼算盤,但不管怎麼說,她的迴歸給了他很大的幫助。
她突破的那一晚,他其實沒有睡,而是在留意着她的動靜。靈脩者的進階突破是有可能失敗的,他在想自己或許能給予她一些外在的幫助。
但事實證明,他多慮了,她的突破很順利,根本不需要他插手。
再然後,他主動提出了讓她跟自己一起回總部。
不得不說,帶上她是正確的選擇,女人的直覺爲他挖掘到了不曾察覺的來自過去的細節,雖然過去依舊迷霧重重,但至少有了頭緒。
她就是這樣的存在,總能起到讓他意外的作用,更重要的是,這一切都沒有利益的因素,就跟普通的友人一樣,理所當然地爲他做力所能及的事。
或許,這就是兩個異類之間的合拍。
……
“對我來說,你確實很特別。”
“啊呀?”
靈蘇婉脣瓣微張,對於墨含怨的坦白十分驚訝。
這是要?難道?不會吧?真的要?
“五十一,他是我最熟悉的人,但我從他身上感受到的並不是友誼……這是直到前兩天我才明白的,他或許一直以後輩的眼光來看待我。”
“啊……應該是這樣吧。”
你倒是直接說結論啊!靈蘇婉心裡腹誹。
“一十一,還有其他下屬的殺手,他們也都……”
“停一下!我想聽的是這個嗎?直接說我的事好吧?”
靈蘇婉很是不爽地打斷了墨含怨的話,讓他有些鬱悶。
但跟她相處了一段時間,明白她就是這樣子,他對此也已經習慣了。
“那好,我就直說了。你很特別,是重要的朋友。”
明白了,這傢伙身邊就沒一個正常的朋友,所以在他看來,普通朋友就已經是很特別的了……理清楚墨含怨的想法後,靈蘇婉又好氣又好笑。
“你應該也不會拒絕,爲了你自己的目的,就算我不說,你也應該會跟過來一起隱居。”
“呸呸呸,老孃不要面子的啊,你這麼說,我可就真不跟了啊。”
果然還是抱了太大期望了,這傢伙哪是那麼好拿下的男人……靈蘇婉理了理自己的長髮,心裡多少有點失望。
墨含怨道:“我已經回答完了,接下來輪到你了。”
“是啊,到我啦。”靈蘇婉撇了撇嘴。
她的回答,那不是很顯而易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