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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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飛着雪花,窗內紅燭搖曳,爲了讓屍體不要那麼快的變質,她把房間裡的火盆都熄滅了,兩人蓋着喜被並排躺着。

蘇幽好像突然之間有說不完的話一樣,整夜一直在小聲地說着什麼。從他們的相遇說到相愛,甚至說到僅有的幾次矛盾,活像一個熱戀期的小女生。

天漸漸地亮了起來,外面響起了幾聲雞鳴,不知道誰家的大公雞又起了個大早。

“阿絮,天亮了。我去做早飯,你再睡一會兒。”她在男人的臉上落了一個吻,就起牀去了廚房。站在廚房就開始忙活了起來,洗菜切菜炒飯煮飯,一切井井有條。

如果她手底下襬弄的不是空氣的話。

把最後一道菜端上桌子的時候,她突然笑了:“阿絮你好急啊,衣服都沒穿好就過來等飯了。今天是大年初一,我忙活了一上午做了這一大桌子的好菜,你難得吃到我做的菜,一定不能剩下喔。”她俏皮的吐了吐舌頭,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小村喧鬧,街上滿滿的煙火氣,坐在屋裡都能聽到街上熱情的‘過年好’‘新年快樂’,兩個人安靜地吃着飯,如果這時候進來一個外人的話,就會看到一個衣着鮮亮的美人,對着一桌子空氣在講話吃東西。

這一切在站在不遠處的蘇幽眼裡也確實是荒謬,從入夢開始她就一直像一個局外人,隨着場景變化,她的身體根本動不了,只能被動地看着這一切。

看着自己和洛絮舟的屍體待了好幾個月,屍體慢慢的腐爛發臭,自己就好像看不到聞不見一樣,自顧自的過着幻想中二人的小日子。

四月,春天到了,是自己最喜歡的季節,她挑了一個柳絮紛飛的豔陽天,在從小陪着自己長大的大柳樹下,把洛絮舟火化了,那場火燒的很濃烈,大柳樹也遭了殃。

看着柳樹被沾染上火星子,她若無其事的收斂洛絮舟的骨灰,把它裝在了那個結髮的盒子裡。

火勢愈演愈烈,整棵大樹就像一道火牆一樣,滾滾濃煙包裹住了蘇幽,她卻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了洛絮舟寵溺的聲音:“幽幽,大早晨的不要在院子裡玩火,回屋吃飯了,下午還要開車回家呢。”溫暖的陽光照在他的髮梢,散着朦朧的光暈,打在男人修長挺拔的身上,好似附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像從天而降的神祇,美好的讓她移不開眼。

在漫天的火光硝煙中,她小跑了幾步撲在了他的懷裡。

一頓空氣早飯過後,她收拾完畢走出了房間,鎖好門窗以後把車鑰匙攥在手裡,看着校園裡的滿目瘡痍,這場火不光送走了她的愛人還送走了陪她長大的大柳樹和最愛的花。

報應,都是報應。

她從喉間溢出幾聲嘶啞的笑聲,幾個月滴米未進,她的生命全靠着水和幻想維繫着,乾瘦的像個鬼。

開車駛離了這個屬於她自己的家,回到樓上的時候還把出來買菜的好友嚇了一跳:“蘇小幽?好幾個月不見你怎麼搞成這個鬼樣子?”

兩人是大學室友,後來買房子的時候就乾脆買了相鄰的兩間房子,陳曦拽着蘇幽的細的像能折斷的手腕,也不敢使勁,只是輕輕地帶她回到了自己家裡。

她老公和她一樣都是心理醫生,看着屋裡多出的明顯狀態不對的蘇幽,和自家老婆交換了一個沉重的眼神。

“蘇小幽,你能告訴我你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嗎?”看着折騰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摯友,陳曦的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哽咽的問出了心理諮詢時常規的第一句話。

“我們倆都挺好的啊,我們兩個一起回來的,你也不知道跟絮舟打個招呼。”蘇幽莞爾一笑,虛虛握着的手擡了起來還衝他們搖了搖。

幻覺妄想症。

“你和洛哥這段時間玩的怎麼樣?我記得你是要帶他回去見族老,回來就直接辦婚禮。”

“我倆已經結婚了,你看!”她癡癡的笑了起來,把手上的戒指亮給她看,從上衣胸口的兜裡掏出了一個小盒子,“結髮爲夫妻,我們兩個交換了戒指,還把頭髮打了結,我們兩個以後都不會分開了。”

“小幽,你現在的狀態不對勁你感覺到了沒有!你作爲心理學博士怎麼會放任自己到這個地步?”陳曦字字泣血,恨鐵不成鋼的架勢:“要是讓你的導師看到你現在的模樣,她肯定會很痛心的。”

“答應我,咱們去醫院檢查一下,接受治療可以嗎?”陳曦蹲在她面前,誠懇的看着她的雙眼詢問。

…………

良久的沉默過後,蘇幽艱難地吐出一個字:“好。”

夢境到這兒就結束了,她睜開眼睛,正好和洛絮舟的目光對上,她委屈的拱進他懷裡,好可怕的夢,夢裡找不到你了。

在他看不到角度她臉上帶着若有所思,她開始懷疑自己現在所在的地方了,還有身邊人。夢境過於真實,那種刻入骨髓的痛苦,對自己的厭惡感,回憶起來就覺得整個人都麻木的動彈不得。

小日子太過於平靜,抱着洛絮舟的腰身,甕聲甕氣地問:“怎麼還沒起牀去上班啊,今天也休假了嗎?”

“可是有個小樹懶長在我身上了呀,所以作爲一棵樹今天就只能在家裡辦公了。”洛絮舟寵溺的摸着她的臉頰,深邃的眼神中的情緒像要把她捲進去一般。

飯後,洛絮舟去書房處理工作,蘇幽徑直來到了畫室,畫了一幅又一幅的畫,夢裡的,現實的,還有幾張沒見過的臉和沒去過的場景。

“我一定是忘記了什麼。”她魂不守舍的默唸着,把幾幅畫翻來覆去的看了一遍又一遍,越看越熟悉,好像只差一個契機就能想起某些事情。

書房裡處理公務的洛絮舟好像察覺到了什麼,抿了抿嘴苦澀的笑了笑:“幽幽,真的不想和我一直在一起嗎?”

第二夜,她再次入了夢。

這次夢裡是一張焦急的臉,一個女孩攬着她的肩膀在搖晃,但她意識昏沉着,怎麼也醒不過來,想擡手摸摸她的手告訴她自己沒事兒,但連擡起手的力氣都沒有,只能閉着眼睛感受着自己被女孩拖了很久回了室內,又換了個人把自己安置到了牀上。

都在努力喚着她的名字,聲音嘈雜,蘇幽費盡全力睜開了眼睛看了眼面前的人們,都是畫上的人物,他們是真實存在的。

莊周夢蝶,蝶夢莊周。

究竟哪個纔是真實的。

睜眼似乎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之後就又沉沉的睡了過去。

再睜眼又是新的一天,又是溫柔的愛人,甜蜜的愛心早餐,她準備出門看看,感覺很久沒有出門逛過街了。給陳曦打了個電話,約了下午兩點以後就開始砸死衣櫃裡搜尋出門的裝束。

很久沒有出門了,一定要穿的漂漂亮亮的逛街。

不對,明明上個星期才和絮舟一起逛過街買過新衣服,爲什麼會覺得自己很久沒有逛街了?

下午兩點,準時見到陳曦,陳曦遠遠地她就衝她揮手,走近以後直接挽住了她的胳膊,“你個蘇小幽,見色忘友,你自己算算多久沒有和我一起出來逛街了?多久沒來我家和我們一起吃飯了?”

一年?不對……三天才對。

“三天?”她遲疑了一下才回覆了她。

“蘇小幽你今天怪怪的,出來玩不要管那麼多嘛,今天的目標就是掃貨!把夠難人們的信用卡都刷爆!”陳曦歡呼一聲,就衝進了第一家店。

看着她的背影她突然恍惚了一瞬間,眼前變成一張蒙着白布的病牀。接着又恢復成原樣,還是那個開心快樂的陳曦。

明明很快樂的事情,她就好像心思重重地,大包小包的走在去停車場的路上,蘇幽冷不丁開口:“曦曦,我總覺得現在的日子很不真實,你告訴我,你是真的嗎?”

陳曦停住了,苦笑着看着她:“小幽,現在這樣不好嗎?有愛人有朋友,你難道還想回到那個你所逃避的現實裡去嗎?”

她啞然無語,她突然想起了現實裡的26歲生日,孤身一人,滿桌子菜和街上吵鬧的喧囂聲,真是荒唐。

一路無話,回家以後她坐在畫室裡,把這兩天畫的畫全部鋪在地面上,“何弘揚、唐曄、任怡、李凡兒、陸阿姨、白老爺子,婦人之仁。”

從什麼時候我也開始有了婦人之仁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爲什麼她會爲了一個才認識幾天的老人的逝世而傷心,爲才認識幾天的小姑娘孤身涉險。

她不該是這樣的,她一直都是自私自利的,爲了自己活下去她甚至可以犧牲愛人,這麼自私的一個人,是突然活在夢裡嗎?

究竟哪一個纔是夢境,亦或是兩個都是夢境。

突然看到那座橋的畫稿,她站了起來,走近拿了起來。記憶逐漸回籠,她走出去推開家門,門外一篇虛無天光大亮。

“醒了!醒了!幽幽姐終於醒了!”剛一睜開眼睛身邊就傳來李凡兒唧唧喳喳的叫喊聲,隨後幾張關切的臉也湊了過來。

“幽幽姐都是我不好,害得你陪我一起過橋還被魘住了。”李凡兒不好意思的鞠了個大大的躬。

“我睡了多久?”嗓子不像是自己的嗓子一樣,任怡立馬遞了一杯水過來。

“你從半夜回來以後就一直在睡,睡了將近一天了。現在是下午三點,你嚇死我們了。真是唐燁看着濃眉大眼一身正氣的,沒想到那麼早就被鬼給附上了,我和他天天住在一起竟然都沒聞到他身上的鬼臭味。”何弘揚連珠炮一樣的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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