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零幾詭計多端,或許這一切都是他設的局也說不定。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
再擡眸,她眼中的慌亂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厭惡與堅定。
“你到底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她問道。
那個男人無辜的眨了眨眼睛,似乎不理解她在說什麼。
安樂掃了他一眼,說道:“你過來。”
那個男人聽話的乖乖走了過來,站在了她面前。
“坐下。”她又說道。
他依舊一副很不解的樣子,但還是乖乖坐下了,那張熟悉的臉離她近在咫尺。安樂感覺到一絲難以形容的窒息感,她的心跳的厲害,彷彿下一秒就要從嘴裡蹦出來。
不過,她終於可以確定,眼前這個人不是段零幾,眼前這個人的眼中帶着一絲天真,而段零幾的眼中只有冰冷與殘忍。
兩張臉在她的腦海中不斷重疊,她又想起那一日被滅族的血腥場景。淚水不受控制的落了下來,她重重的將他推到了地上。哐啷一聲,藥碗猝不及防落到地上摔個粉碎。
“你走,你走 ,我不想看見你……”她歇斯底里的朝着他嘶吼道。
那個男人也嚇傻了,他坐在地上愣了半天,才如夢初醒般爬起來,撿起地上藥碗的碎片,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走時還貼心的替她關上了門。
望着空蕩蕩的房間,安樂忍不住放聲大哭。她忍了太久,也揹負了太多,太強太強的負罪感,快要將她壓垮。一步錯步步錯,哪怕是死,她也沒臉去見自己的父王和那些無辜枉死的百姓。
她倒寧願這是穿越,倒不如就在這裡死去,結束這一切。然而,在臨死之前,她還想再見一見自己的父王。
她想親眼確認父王是不是還活着,更想親眼確認一下眼前的景象到底是不是段零幾設的局,這樣她纔好安心赴死。她不相信他,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重新整理好情緒,鎮定下來以後,她才發現自己全身疼得厲害,就好像有一千根針遍佈她的全身 ,潛伏在她的體內隨着呼吸一上一下,針針紮在她意想不到的痛處。
她擡起手想掀開被子,發現手不受控制地顫抖,連下牀都困難。她不服氣的挪到牀邊,伸手想撐住牀沿,一不小心滑了一下,從牀上摔了下去。
聽見屋內的聲音,一直站在門外守着的段零幾臉色一變,就想推門進來。然而,邁出的腳懸在半空半天又默默收了回去。他望着禁閉的木門,神色有些複雜,甚至,還有一絲濃得化不開的悲哀。
她對自己的敵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寫在了臉上,他沒辦法靠近她,也沒辦法關心她。
就在他準備轉身離去的時候,屋內的安樂突然大喊了一聲:“段零幾!”
他渾身一怔,滿臉的難以置信。
“段零幾!”安樂又喊了一聲。
他瞬間回過神來,應了一聲:“哎~來啦!”
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他整個人好像一下子從陰影處移到了陽光下,渾身散發着難以掩飾的愉快氣息。
一推門就看見安樂狼狽的趴在地上艱難的顧涌着,看起來又心酸又好笑,他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
正巧這一幕被安樂看見了,她的心裡彷彿被一片輕輕的羽毛掃過一般,又柔軟又悵然若失。已經很多年了,她都快忘了,原來他也是會笑的。她沒辦法原諒他,但當初那個人卻也是讓她真實心動過。
可偏偏就是這份心動,毀了一切,她過不去這個坎,她也沒資格替那麼多枉死的族人原諒。她現在唯一的任務就是阻止那場悲劇的發生,儘可能的爲自己贖罪。
她沒有勇氣面對這張臉,就像沒有勇氣面對無力的自己。她堅信,如果自己真的穿越了,只要她死在段零幾齣山之前,後面的一切就不會發生。
見她許久未動,段零幾忍不住走了過來,關切的問道:“你沒事吧?”
安樂搖了搖頭,避開了他伸出來的手,往後縮了縮。
注意到她的反應,段零幾也沒說什麼,只是不動聲色的後退了半步,語氣說話生硬的說道:“我不過是一個小藥童,奉師父之命在此照顧姑娘,姑娘大可不必對在下有如此敵意。”
見她的表情從嚴肅逐漸變得茫然,段零幾有些不忍,又放柔了語氣,緩緩說道:“我們萍水相逢,等你體內的毒徹底清除,便會離開這裡,以後再也不會相見。你就當我是一張桌子一條板凳,一個會說話的工具人就好,姑娘若有任何需要幫助的,隨時可以吩咐,但也請姑娘配合在下,治好體內的毒。”
治好體內的毒?她淒涼一笑,想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卻嚥了下去。
“你知道我的家人在哪嗎?”她問道。
段零幾沉默片刻,搖了搖頭,說道:“是你家人把你送來的沒錯,但所有的一切都是師父在管,我只是一個打下手的,所有的一切一概不知。”
見她的表情有些失望,段零幾又說道:“要不等師父回來,姑娘再自己問他吧。”
“也好。”安樂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一時無話,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尷尬起來。段零幾望着她,有些緊張的攥緊了拳頭,似乎下定決心一般,突然朝着她走了過去。
沒等她反應過來,他一彎腰將她抱了起來,彷彿燙手一般,迅速放在了牀上。然後又自覺的退到了一邊,乖乖的等着捱罵。只要我動作夠快,你就沒法拒絕。
整個過程一氣呵成,給安樂都整懵了,她眨巴着眼睛,坐在牀上一副搞不清楚狀況的樣子。
“你……你……”
你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勾起了她古早的回憶,一切恍如昨日,又彷彿在夢裡。那是一種植物的清香和苦藥混合的味道,那時的他,也和這味道一般,純樸又悽苦。
她擡頭看了他一眼,一個邪惡的想法突然從心底冒了出來。他纔是一切的罪魁禍首,爲了杜絕後患,她要拉着他一起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