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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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到家已經快十二點了,樑大海還沒有回來,樑漁打開屋檐下的燈,取了個小西瓜從中間切開,給了高臨一半,又給高臨拿個勺子,兩人坐在小桌子旁邊,一勺一勺吃起了西瓜,甘甜可口。

“你爸爲什麼不出去找個工作?”

“他年輕的時候是在外面的,那時候我有三四歲吧,聽我媽說他受不了外面的苦,也不喜歡寄人籬下,就回來了,一直到現在。”樑漁吃着西瓜,輕描淡寫。

“你呢?”樑漁反問,她對高臨也充滿了好奇,高臨就好像一團謎。

“我沒有父親,母親很久以前意外去世了。”高臨也是輕描淡寫。

樑漁看着他,拿勺子的手再也動不下去,這平淡無波無瀾的話語的背後是別人無法體會的傷痛,到現在的輕描淡寫又是經過多少歲月的掩埋,高臨比她更能知道。

“怎麼?你在同情我?”

“嗯。”

高臨放下勺子,樑漁眼神定定的看着他,高臨亦回看,他們像打量着彼此,更像是打量他們彼此的靈魂,眼珠卻絲毫未動。

燈光昏黃,落在兩人臉上像是展覽的雕塑,靜謐無聲。

樑大海的推門聲驚了樑漁,樑漁心慌,拿起勺子挖了一大勺放進了嘴裡,樑大海進門:“還沒睡?”眼神向樑漁看去,樑大海的眼神幽深空洞帶着疑惑。

“嗯。”樑漁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也不想解釋,看樑大海進了廚房,匆匆吃完了剩下的西瓜就回了屋,剩下高臨慢條斯理的吃着,讓這甘甜浸着味蕾。

樑漁躺在牀上,月色順着窗簾斜斜灑了進來,她搭着眼看着這微光,心情微悅,又彷彿一切都不是真的,有些恍惚。

高臨亦是如此。

農村的生活簡單又枯燥,樑漁早早起來坐在門外曬着日光,清早的氣息帶着點涼意,沁人肺腑。

高臨開了門,站在樑漁身後眺望着遠方。

“起來了?”

“嗯。”高臨本來也不是多話的人,回的簡短。

樑漁回頭,想起昨晚的事情,微微勾脣,一切還算美好。

他們在這一方微小的空間裡,度着時光,高臨會做飯給她吃,再用眼神詢問着她味道如何,會在她澆花的時候提上一桶水,他總是默不作聲。樑漁會在夜半敲敲他的門帶他出去散散步,會偶爾開個小玩笑,走在路上消失在他身後,再跳出來嚇高臨一下,高臨只是靜靜地看着她鬧,他們保持着距離,卻又如此之近,他們像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不開於口卻又付諸於行動。

就像現在,高臨脖子上圍着塑料袋,樑漁站在他身後,小心翼翼的修着高臨的頭髮。

上次高臨只是胡亂的剪了剪劉海,亂七八糟的,後面的頭髮也沒剪到,樑漁拿着刮鬍子刀,輕輕地修着,高臨的頭髮剛洗過,還是溼潤的,樑漁趴的很低,修的仔細,高臨坐的端正。

“你是不是很無聊?”樑漁開口打破這窒息的氣氛,順便給自己換口氣,手上動作卻不停。

“還好。”高臨挺了挺身子,他其實很享受這種平淡的生活,這久違的寧靜。

“你很喜歡穿襯衫?”樑漁想起之前見他時的模樣,雪白的襯衫整齊的穿在他身上,顯得挺拔。

“習慣了!”他說。

樑漁抿了抿嘴,繼續着她的動作。

“你能不能白天帶我出去走走?”高臨斂下眼瞼,面色不變。

他問的突然,樑漁呼吸一滯,握着的手緊了緊,她眸色複雜,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樑漁不回答,因爲她做不到,這四周住的都是她的親人,村子裡的人從小看着她長大,她無法不在意別人的眼光,就算她不在意,她也要顧及家人的臉面,她只能沉默。

高臨感知着後方的樑漁,又開口:“剪好了嗎?”

樑漁回神:“嗯。”邊解了高臨脖子上的塑料袋,她看高臨徑直向洗手間走去。

入夜,高臨敲響了樑漁的房門,樑漁開了點門,只有探出了頭,月光斜撒在她的臉上,如玉一般。

“你今晚不出去了嗎?”高臨俯視着樑漁,嗓音沉穩,他的臉在陰影裡看不清表情。

樑漁本想着白天兩人已經有些難堪,已經放棄了散步這件事,沒想到高臨自己來找她了。

“那你等會兒,我換件衣服。”樑漁穿的睡衣,她關上了門,匆匆拉了件衣服換掉了身上的睡衣。

月色皎潔,樑漁沒有拿手電筒,她跟高臨平行走在馬路上,只聽見兩人的腳步聲在夜裡有節奏地響着,樑漁的心神被這節奏拽走了一會兒。

聲音突然斷了線,樑漁扭頭,高臨停在了路邊,一手插着褲兜看着她。

“怎麼了?”樑漁問道。

高臨沒答,樑漁知道他在看她,片刻之後高臨又向前走去,樑漁疑惑,緊跟在他身後。

“你也喜歡我嗎?”

高臨停下了腳步,樑漁撞上了他的後背。

樑漁輕撫額頭,後退了兩步,她驚訝地看着高臨,不知該怎麼回答,耳根卻已發燙。

她喜歡嗎?她喜歡,樑漁很清楚卻無法說出口,高臨是什麼樣的人她明白,他們幾乎無話,卻又彼此吸引,他們精神契合,樑漁不知道爲什麼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喜歡上這樣一個人,可是她無法說出口,他們之間橫着一道牆,一個是要債人,一個是欠債人,家人絕不會接受高臨,樑漁清清楚楚。

樑漁不敢直視高臨。

高臨看在眼裡,走過來抱住了樑漁,那麼溫柔,月色都帶着繾綣。

高臨在她耳邊輕聲道:“你知道嗎?你很愛逃避,如果今天晚上我不去找你,你是不是打算以後不再跟我一起出來?嗯?”

樑漁耳邊發癢,高臨的話溫柔的牽引着她的神經。

“就像現在,就是喜歡你也不會說出口。”高臨瞭解她遠比她以爲的多。

“樑漁,你勇敢,你堅強,你很美好!”高臨抱着她的手緊了緊,即使生活對你不公,你也會堅強面對,你從不氣餒。

樑漁震驚於高臨眼中的她,她以爲自己已經麻木,她從來不知道在別人眼中還有這樣的自己,她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也不是那麼不堪,她的家人給她的,她的前段婚姻給她的一直淬鍊着她,原來她已經這麼堅強,成了高臨口中的美好,樑漁鼻子有些酸又有些心喜,回抱了高臨。

夜色遮不住高臨上揚的嘴角。

“那我哪裡勇敢了?”

“喜歡我你還不勇敢?”

“喂!”樑漁推開高臨,被揶揄得耳根發熱。

高臨笑彎了腰,在夜色中清清朗朗,樑漁也不追打,就站在原地生着悶氣更多的是不可思議。

高臨笑夠了才上前輕握她的胳膊:“好了,好了!”眼裡隱不去的笑意。

他正了正神色,纔開口道:“走吧。”

或許是剛纔心緒太過翻騰,這會兒倒顯得安靜。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高臨開口,顯得突兀。

“嗯。”

“從前有個男孩,”他剛開口樑漁就知道他在講他自己,樑漁安靜的聽着,“這個男孩他一直覺得自己很幸福,在八歲之前,他有個兢兢業業的父親,美麗善良的母親,他以爲自己會一直幸福下去,”高臨頓了頓,“可是在八歲那年,他那個兢兢業業的父親不再經常回家,母親也開始哭哭啼啼,他沒想到他的的父親也會有拋棄母親的一天,從那天開始天彷彿塌了,父親最終不再回來,那個男人讓他在父親母親之間做個選擇,他選擇了母親,他看着母親每日鬱鬱寡歡,然後開始脾氣暴躁,也不再做家務,偶爾還會打他,他好像忽然從天堂跌入地獄,還好他父親走的時候沒有帶走錢,憑着這些他到了高中,後來開始自己打零工賺錢,又到了大學!”

“後來呢?”他的故事很簡短直白,但樑漁知道他在講自己的故事,忍不住追問。

“沒有後來,但他現在很好,以後也會很好。”高臨眼神篤定,又是平時的沉穩。

這是高臨十二年來第一次講自己事,這個在心裡悶了很久的故事,他講的簡短,怕樑漁多想。

高臨轉身加快了腳步,又保持樑漁能跟得上,他是很想說出來吧,樑漁看着他的背影,她好像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只是緊跟着他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