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汴河虹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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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老夫前去察看一番,爾等守在原地別動。”不等洪次玉應聲,古月胡已經掠往樓下,自門口出。他的話不多,而說出口的,不是真理,便是命令。

古月胡躥上跳下,起起伏伏繞圈一週,復騰向屋頂,突然出手將房頂轟出個大窟窿,朗聲道:“李昌浩、上官雲飛,你倆聽着:老夫‘壺中日月’古月胡,於門口路心候着,隨時迎接勝者之挑戰。”

人道是:古月胡以“斷情小刀”揚名,而其它方面並不出彩,即便是“無影鬼手”與“壺中日月箭”兩大絕藝,也不過是花哨的成分居多,而實用性不足。而今簡簡單單一出手,登時打得瓦木碎屑紛飛,其勢不亞於雷劈,若非有強大的內力做基礎,怎可能有如此雄闊霸道的勁力呢?!惹得洪次玉等人讚不絕口。

屋裡打鬥的聲音頓時止住。因爲無論誰勝出,以強弩之末的衰竭對戰古月胡,焉有丁點生還之希望。古月胡明裡擺着乘人之危架勢,實則是來勸架的。李昌浩正苦於身陷逆境,而又擺脫不了,見此天賜良機,猛的倒騰出去,衝古月胡說聲:“李某欠爾一條命,隨時約個日子來取!”旋即沒入深巷而去。上官雲飛卻是另一種怨毒的態度。他緩緩地走出來,瞧向頂上的古月胡,狠狠地白了一眼。正待揚長而去,卻被古月胡凜凜地叫停。

“且慢!你謀殺郭大年的惡事,今日可以擱一擱,而小徒追夢的下落,非得說清楚不可!”話音未落盡,人已落於當前,攔住了去路。

上官雲飛,一個神采飛揚的名字。人兒,卻長得醜陋猥瑣,難怪身負絕學,仍然得不到拔擢提攜。然而,此時的他,不容小覷,但見雙目精光閃閃,衣袍鼓盪,似乎裹挾着一身的暗器毒物,隨時便要發作,也像似一具望而生畏的刺蝟!

聽得他陰惻惻道:“淹死在河裡了,自己去找!”“再說一遍!”古月胡憤怒了,聲音像堅冰。“盛氣凌人。老夫生來也沒怕過誰!”上官雲飛被攪了勝勢,氣打一處來地正面硬懟。

古月胡無法再容忍了,他少見的拉開了架式,兩隻腳一前一後緩緩地移動着,人兒隨之處在亢奮狀態。說道:“適才不想乘人之危,現在……”驀地腦後風聲勁急,古月胡微微晃身,視線不離上官雲飛左右,同時飛刀出手。只有他自己知道了飛刀已經出手!

聽得兩三丈外巷口嘭的一聲,一人重創撲地。

剛纔是活着的,躲在巷口施射冷箭。現在死了,脖頸咽喉插着一柄小刀。是“斷情小刀”!這讓圍觀者面面相覷,不知所以。

死了的這個人,正是昨晚僥倖活下來的,那個報信人。這二十幾年的短暫一生,也許他暗算射殺過許多人,未曾失手,所以他認爲這一次也一樣的十拿九穩,尤其不相信有人腦後也長有眼睛。剛巧,古月胡正是這個另類!若是有知,又早生幾十年,他一定不敢去招惹這個人,哪怕是他睡覺的時候,醉酒的時候,都應該心存忌憚或敬畏!

古月胡的躲閃與飛刀殺人,一氣呵成,只在一瞬間。對面三丈開外的上官雲飛居然看不清古月胡是怎麼發射飛刀的,所以,也同樣捕捉不到那稍縱即逝的反擊時機。他的眼神浮現了一絲驚恐,儘管手指停在腕兜裡的機扣上,卻是不敢摁下去。因爲倘若一擊不中,那柄從何而來的飛刀,將扎入自己的咽喉。看來,穿在身上的金絲甲對古月胡沒有用,因爲護不着脖頸。怎麼脫身呢?一時患難。

說時遲,那時快。見得有人暗算古月胡,洪次玉匆匆竄了出來,尤其身後還跟着十幾位“夢裡水鄉”的少男少女們。

也許,他們是想用“天羅水網陣”困住上官雲飛,因爲這個陣法曾經困得慄真一時。可是,那時並非搏命,且陣法已經啓動,是慄真甘心自投羅網,想見識一下。而今時,上官雲飛不可能施捨佈網的時間!

古月胡心裡一凜,暗叫不好。而上官雲飛已經迫不及待雙手連晃。“嗤嗤嗤”一陣暗器連射的聲音響起,目標直指洪次玉等人。

幾乎同一時刻,古月胡也出手了!他打出數柄飛刀,人兒,瞬時掠出,終究是趕不上箭矢的速度。還好,上官雲飛只是聲東擊西想逃命,射出的六隻短箭,六枚透骨釘及毒蒺藜,全被“斷情小刀”一一打落。

“好功夫!老夫去也。”登時跑了個沒影。

“有驚無險。這下好了,沒了目標,反倒可以好好睡上一覺了。哈哈哈……”出發點是幫忙,實則添亂,因爲對手是上官雲飛!古月胡並不責怪,當沒事似的,一笑了之。

儘管事前反覆交代要注意細節,要善於動腦筋想問題,而事後,卻捨不得批評。他一向話少,只在喝酒的時候嘮叨,當然,事前講解引導,乃至剖析問題可是不厭其煩。是一位不會推卸責任的導師,從不做事後諸葛亮的指責搶白。

入夜,汴河虹橋自有一番不似白天的熱鬧。許多人在這兒觀光垂釣,也有公子小姐依偎着,當這兒是月下花前,更多的是貪圖橋上的攤點,這兒有許多風味小吃。花千種款款走來,套着一件披風大氅,黑紫兩面顏色。生怕過於引人注目,她將豔麗的紫藏於內裡,氅帽遮蓋了半個頭,而雙眸,卻四處張望搜索。

她在看甚麼呢?因爲白天追夢以“傳音入密”功夫戲謔於她,模仿武松的語言,相約晚上汴河虹橋相見,她果然如約而至。二十五歲的大齡姑娘了,因爲圖謀南下吞宋大業,乃至無暇顧及自己的終身大事,反倒爲了籠絡人材,犧牲色相委身於商秋,及後又認了李昌浩爲乾爹,關係也過於曖昧,論真實感情,卻是正兒八經沒談過。直至武松的出現,先是爲了打探消息虛以委蛇,而幾次交往下來,竟被武松的一身匪氣野性打動心扉。當深夜寂寥,他的影像最先出現在眼前,燈下自問,這便是戀愛了麼?轉兒又故作堅強,“我花千種何許人也,想娶我,成爲真龍天子再說。否則,免談!”今晚,這是怎麼啦,鬼迷心竅的,如飛餓撲火。

一個高大的身影在橋上立着,遠遠一瞅,頓覺心頭撞鹿,慌神無主。悄悄挪近幾步,佯裝看他人釣魚,卻也使了個小動作,將衣帽拉了,任臉面耀眼,任秀髮飛揚。心道:最好讓那呆子先看見,製造出一個他鄉遇故知的邂逅,這樣比較有面子。而他,一定會喜不自勝,像狼撲羊羔般地叼了就走……或者,他不一定非得那麼粗魯,我爲他擋了商秋那致命的一刀,他應該先看一下我的手臂傷口,癒合的怎樣。他溫柔的一面,應該是不得要領的,傻冒的,大手大腳的,是那種可愛的莽俗,如大象繡花,像公牛獻殷勤,瞎蹭亂碰的。呵呵,連猜想都這麼美妙,臉兒燙了,也幾乎笑將出來。

汴河的水映着粼粼的月光,彷彿有無數的眼睛在閃亮,花千種的心境,美得就像一幅畫。只在陶然間,驚覺回首,那個畫面中的主人,居然蒸發出視線!

“人呢?剛纔那個高壯的身影哪兒去了?難道他不是武松?”花千種顧不得矜持,發足狂奔,卻是險些撞上一羣人。看時,居然是古月胡、洪次玉等等。

古月胡一行深深睡了一整個下午,剛從“鬼城”回來。“姑娘難得躁急,所謂何人?敢情是盯上了哪個公子哥……”洪次玉頗爲好奇,乘機酸了一把。“一個大頭鬼。”花千種隨便應了一下,穩住神色。而洪次玉卻當真了。怒道:“果然與上官雲飛那幫鬼怪有勾聯,仙姿魔心,可惜了!”拔出劍來,嚷道:“你我不曾正兒八經分個勝負,今晚,鬥個三五百回合,如何?”一邊招手徒兒合圍。

“算了吧,她長得這麼好看,我可捨不得。”“何況,她是美美的姐姐。”幾個男女嘰嘰喳喳搶着說話,果真沒有合圍的意思。花千種看在眼裡,聽進心裡,既因爲自身的美貌而驕傲,也因爲美美的人緣而自嘆自憐。一時喜憂參半,五味雜陳,真不知應該歡喜,還是心存妒嫉?

也不算對峙,外人看不出個所以然,卻是因爲花千種的風韻與唯美,而招徠不敢直視的偷窺,漸漸地也吸引了更遠處人們的好奇。任其發展下去,這橋上的生意將無法繼續做下去。

古月胡摸了下酒葫蘆,周邊熱湯與煎炒的味兒飄來,心想該當坐下來好好喝他幾碗了。當即脫了外套遞於花千種,像老朋友似的,也不說話,扭頭找張空桌坐下。

衆人不解其意,而花千種卻冰雪聰明,她接了衣裳,當空甩出一個漂亮的弧線,那衣袍登時像戰旗獵獵盪開,轉兒輕輕巧巧地貼附在身上。有點空空蕩蕩,不過是普普通通的一件青灰舊衣,居然還是可以穿得那麼好看,遮不住那曼妙的身材,以及月華般的光芒!

許寶釵、徐明謹兩位有心人終於看出來了,古月胡是想用舊衣遮住她的美麗,好讓圍觀者散去,卻也沒有用。嗯,除非剪了秀髮,戴個面具,再抱來一牀被褥將她裹起來,看不出身材,不讓春光外泄!兩人嘀嘀咕咕,嘖嘖稱讚,而李麗紅卻看了個羨慕嫉妒恨。嘆道:“也許,只有追夢配得上她!”花千種聽見了,怔了一下,沒有反對,卻是臉紅了……

桌椅低矮,壓着肚子進食,似乎更容易吃飽。花千種扔了一錠銀子,繼續叫餐置酒,而自己,卻沒吃幾口,更注重於與古月胡對飲。古月胡來者不拒,粗略想來,“夢裡水鄉”獨立在方外,與國家大事沾不上邊,管他是誰人逐鹿或入主中原,都沒有甚麼直接的牽連,幹啥不喝個痛快呢?

“古前輩,今晚風月正好,星光燦爛,可否分享師清玄的故事呢?”花千種的眼睛亮晶晶,叫人無法拒絕她的好奇。“正想問你,與師姑娘是否有血緣關係?”古月胡反客爲主。花千種借力打力,“小妹我,當真與師清玄長得很像嗎?”“起碼李昌浩覺得像,因此認下你這個乾女兒。這麼一來,你,師姑娘,李昌浩,三者之間的關係,愈發不一般,引人想像。”“哈哈哈!再敬喝一口酒,將前輩的醋味兒壓一壓,免得瀰漫開來,影響了美好的心境。”古月胡也是哈哈大笑,知道她有心迴避,輕輕巧巧又將話題搪塞了過去。

兩人話中有話,推來擋去,似矛與盾不停轉換與攻防,又各自佔不了便宜。古月胡哈哈大笑,“看來,咱們還是少說話,多吃酒了!”隨手拎來酒罈,先將自己腰間的酒葫蘆灌滿,壓上蓋子,說道:“這下放心了,回去不愁找不到酒喝。”“喲哦!好像沒有人能陪您喝個夠癮似的。拿最大的碗來,如何?”花千種閃着調皮的眼波,微微帶笑,一副女兒撒嬌的可愛模樣。“姑娘這是……”古月胡裝傻作愣,一臉迷惑。“甭裝了吧,不就是考校酒量唄!然後讓小妹醉後胡言,盜取機密信息甚麼的。哈哈哈……”

真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材。只需一個小動作,甚至一隻蚊蠅飛過去,各自都有本事解讀個清楚。語言,在二者面前,可以晾在一邊。

花千種果然是草原的彪悍與奔放性格,竟是每每搶在古月胡之前,咕咕喝下去,如飲甘泉,而神色,愈發清亮似星辰。古月胡也是個越喝越清醒的人兒,從不沾色上臉,自詡放眼天下,僅金世眠可以相提並論。當即自語道:“金世眠啊金世眠,你我妄自稱英雄,卻不知‘北方有佳人,名喚花千種。一罈不算啥,十壇不算啥。’”“噯喲!還吟詩作詞哩。”花千種抿嘴輕笑。古月胡像似有些飄飄然了,回道:“自古詩酒不分家,卻也有別。李白說了,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花千種附和道:“杜甫也說了,詩酒乘年華。”“可是我老了,師……師姑娘卻不會,你……你也……不會,追夢,也不……不會,而……且,酒量天……天下無敵……”眼角粘粘的,有不好看的白沫滲出,而眼眸,明顯地渾濁不清,醉酒的徵狀十分明顯了。數了一下,這短短一個時辰裡,雙雙各自喝下了三壇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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