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地面都蒙了不鏽鋼鐵皮的實驗車間裡,宛若身處不鏽鋼堡壘中。內測人員、工程師、保安和官員總共一百多人,雅雀無聲靜聽辛苦打電話。辛苦手中的手機如磚頭般沉重,像舊時大哥大那般體積笨拙。它經過特殊加密處理,全國產操作系統,全國產芯片,沒有一絲泄密的可能。但就是這樣,這裡也禁止打手機。零界的內測,是最高檔次國家機密。
但辛苦手裡卻偏偏有一個手機,還能給外界打電話。
辛苦撥通了父親的電話號碼。等待時間有點長,因爲撥打的電話號碼必須經過智能審覈人工確認,沒有泄露國家機密的危險才能接通。“滴~~~~~”
那邊接了,傳來父親疑惑的聲音“誰?”
“父親!”辛苦哭了,眼淚瀑布般嘩嘩往下溜。12個循環測試,24個一模一樣的鏡像世界。在半數以上的虛擬世界裡,父親都死了。辛苦對現實中父親有沒有活着抱有置疑。此時確認依舊活着擔心消逝,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他一直擔心這個電話打晚了已經來不及阻止父親自殺。
“哭啥子嘛。這麼大的人哭哭啼啼的。叫你去內測賺錢而已,又不是讓你參軍吃苦。你就應該參軍鍛鍊一下,天天玩遊戲都玩廢了嘛。跟你說我當時考上了二炮,視力不夠沒去成……”
父親又開啓熟悉的嘮叨模式。又當爹又當媽的人,不知覺就學會了嘮叨。辛苦打斷了父親的嘮叨:
“父親,我愛你。”
“啥?”那頭好像很驚愕的聲音。
“父親!我~~~愛~~~你!”
辛苦用盡全身力氣一字一句喊道。
父親在電話那頭嘟噥:“今天愚人節嗎?不是啊。前陣子還說不愛我,要搬到媽媽那邊去……媽媽那邊都準備好了,你回來就直接搬過去……”
“父親!我愛你!別想甩開我。你想把我甩給媽媽,你好另娶不用給我買房子,不用管我結婚是不是?”
“臭小子,怎麼看你父親呢!”
父親嘴裡罵着,但話裡透着一股喜意。今天是這輩子最陽光明媚的一天。從來說不愛自己的兒子轉性了!
“你結婚就用順和家園這套房子。父親好好幹,再另外買套自己住。實在不行老了回鄉下。結婚的事不用急,你才十七歲啊這麼大。什麼?!你是不是早戀了!想捱揍了吧。先讀書畢業,至少20多歲再禍禍別人家姑娘。”
一百多旁聽的聽衆露出笑意,這對父子挺有意思。這種私密話都能旁若無人在大庭廣衆之下大喊大叫,缺心眼。
“父親你說過,你是自我封印過的超人。追求平凡的人生,想經歷一段平凡的愛情才自我封印了對嗎?”
“對,對。”
“沒有騙我吧?”
“沒有。”
“超人時代馬上就要來臨了,你證明給我看!你是超人。”
“我本來就是超人,每個有兒子的父親都是超人。”
辛苦隔着電話都能看到父親那嬉皮笑臉開玩笑的樣子。
“我說真的。你變成超人,我就保證母親回來。”
“喂喂~~~沒聲音了,信號不好。”父親扣掉了電話。辛苦對着話筒滿臉凌亂。他沒有想到搞出這麼多事,破壞了所有人的內測實驗,只換來父親扣掉電話。心裡還有很多話沒有說完呢。父親這是介個意思。
“轟”滿堂大笑。辛苦舉着磚頭似手機,疑惑望着衆人,不清楚衆人在笑什麼。
微禿的張主任憋住笑意,“電話打完了?來人,把他拖走。”
保安上來兩個,分左右按住了辛苦胳膊。其他保安奪走電話,將辛苦押走。
周如梅盯着張主任淡淡問道:“你們要做什麼,不準爲難他。”
“借一步說話。”張主任可不會像辛苦那麼旁若無人,啥事都能在大家面前嚷嚷,和周如梅走到僻靜處。
“他惹出這麼大事,不罰一罰沒辦法交代。你看,因爲他打的電話,這裡馬上就要廢棄了。這個基地要花多少錢才能搭建起來哦。”
“別說沒用的。內測馬上會進入下一階段,本來就要換地方。你們想怎麼罰他?”
“罰,就那麼一說。給上下交代的場面話。我們拖他做個基礎體能測試。這等一下你們全體都要做,爲下一階段內測蒐集數據。”
“就這樣?”
“就這樣!”張主任笑得很親近很和善,彷彿人畜無害。周如梅應酬性笑了一下,笑得很不走心。
辛苦被帶走做一系列體能測試。他打過電話償了心願,這通電話肯定改變了父親人生軌跡。少年也並不是個無理取鬧的人,對工程師的要求非常配合,讓保安們如釋重負。整個鬧劇裡最受傷的就是保安。跑來跑去捉不到辛苦,還將車間搞得雞飛狗跳一地雞毛像羣小丑。拿槍麻醉辛苦吧,沒麻醉了辛苦還把自己人麻翻兩個。那兩個中了麻醉針管的哥們至今都沒醒呢,被同伴擡走的。
“張主任,他的挺舉抓舉臥推拳擊都沒有超過世界紀錄。有點普通。”
“挺舉130公斤,抓舉95公斤,直拳130磅叫普通?來來,你給我進去在儀器上測測試試。你說自己不行?開玩笑,你剛纔說這數據很普通。你別忘了,他沒有鍛鍊過數據都比你高了,如果鍛鍊一下呢。他才17歲,還是個孩子。等他成年呢?”
“張主任,那我怎麼記錄。”
“照實記錄,在結語上寫身體強壯體能優等。不對,咱們有沒有靈活性方面的測試。你想,這小子有這種體能數據,你看他身上肌肉,流線型沒有肌肉塊狀感,那他靈活性協調能力會很了不得。”
“對,他的百米速度才7秒多,破了世界紀錄2秒。我疏忽了,再重新安排一下。”
張主任眯起眼睛,微禿的前額閃閃發光。禿頂的人都說是聰明透頂,張主任這叫有點聰明。
“先用零界裡的虛擬場景測試躲避箭矢,蒐集他的測試數據後適當調整參數,用儀器在現實中再測試一下。帶幾個醫生去,別出人命。”
下屬心領神會。罰嘛,多少總要意思一下。否則辛苦擾亂紀律大鬧一場,卻沒制裁他,那這工作就不好開展了,其他人會有樣學樣。
虛擬世界中,辛苦站到測試室內,挑戰閃避模式中最低的飛矢。不斷有羽箭從前後左右射來,初始射速爲20-30米/秒,辛苦輕鬆躲過。箭矢射速逐漸提升到50-60米/秒,前方箭矢驚險避過,後方射來的箭沒有看到。
“嗖!”辛苦被箭穿胸扎中,挑戰失敗。普通人都是易防前方來的箭矢,很難躲避後方來的。原因很簡單,眼睛是看向前方的,大腦注意力自然而然主要分配在前方。
辛苦從圓形實驗艙裡鑽出,被引領進小房間。這個小房間是圓柱形的,直徑不足兩米,目測一米六到一米八之間。
辛苦心情忐忑貼牆站着,不知道自己將要面對什麼。工程師啥都沒有說,只是讓他進來測試。
耳側傳來風聲,巨大拳頭擦肩而過,辛苦覺得捱揍處火辣辣地。仔細看,原來是紅色拳套狀硬橡膠被後面的金屬彈簧操控。這個測試就是要辛苦來躲避這些橡膠拳頭。拳頭從四面八方打來,速度越來越快,直到辛苦被打趴下爲止。可這機器好像出了點小小故障,辛苦被拳頭擊中後沒有馬上停下來,依舊揍個不停。
醫生打開測試儀救護時,辛苦蜷曲着身體,雙手牢牢護住下腹部下方,雪雪呼疼。
“張主任,測試結果出來了。拳擊反應測試機顯示,當拳擊速度達到30米每秒時,這小子撐不住了。”
“正常人拳速多少?”
“7米每秒,高手可以到10米每秒。”
“不錯的反應速度啊。也就是說人類和他單挑很難用拳頭擊中他。對了,他沒大事吧?”
“這小子很聰明,用雙臂護住小腹和腹部下方。臉嘛,他用身體擋住了一部分,沒有毀容。”
“不保護下腹部和腹部下方被打死都活該,蠢死的。沒有毀容就好,省項目資金了。叮囑你們個事啊,給我記住了,別等他消腫化瘀,直接把他放回去,給別人看看他現在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