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樹無人花自落,春山一路鳥空啼。[1]此時正值紫藤花綻放之際,嬌嫩花蕊,翡翠綠葉,陣陣清香引來蝶舞蜂飛,斑駁日影惹人駐足流連。若是沒有那羣魔修的闖入,這裡本該是休憩賞景的好地方。
“快點,魔尊要的人,就在前面那個山村了!”領頭的魔修者命令着,一臉興奮。只要完成這次任務,他就可以再升一級,離魔尊越來越近了。
魔修一行有二三十人,全着黑衣打扮,周身魔氣隱隱浮現。修爲較低的魔修者還不能隱去自身魔氣,在這羣魔修者當中,只有那個領頭的,瞧不出修爲高低。
“跟着他。”說話的人略微皺眉,顯然對這些突然出現的魔修頗爲不滿。他叫百里淢,是靈劍宗的弟子。
百里淢一襲青綠衣衫,完美地藏匿於一片翠色之中。他示意身後的四人,立即隱匿身形,尾隨而去。
靈霄山每隔三個月便會派弟子下山歷練,五人爲一個小隊,歷練的地方則是由長老殿的十一位長老共同指定的。這次同百里淢一起下山的人有:靈籙宗的石渠,靈器宗的宋小訟,靈藥宗的辛許許,以及靈術宗的秋冬兒。
下山的任務通常都是斬妖除魔,驅鬼滅邪。話是這麼說,妖魔鬼怪又不是做了壞事還杵在原地等着被抓的大傻子。
眼看一月之期將至,他們還毫無所獲。好不容易碰上這些貌似要搞事情的傢伙,百里淢豈會放過?
穿過叢林,繞過沼澤,前行一里地左右,再經過一條陡峭蜿蜒的山路,終於看見了人煙。稀稀疏疏的十幾戶人家,參差不齊,冷冷清清。一塊頑石躺在村口,上面寫着葉家村。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山村,唯一值得讚許的是水光一色,風光旖旎。如果不是常年居住於此,或許沒有人會願意搬來這個貧瘠的地方。
普通村民的日子就是種種地,養養牲畜,曬曬五穀雜糧……所以,當二三十個魔修黑壓壓地降落在村民們的家門口時,他們除了被嚇得四處逃竄求生之外,沒有別的反應!
然而逃跑是無用的,很快,村民們全被抓起來了。
“交出純陰之體,我可以放你們一條生路!”領頭的魔修者並不想把事情鬧大,他只想以損失最少的方式完成上頭交代下來的任務。
“什麼是純陰之體,我們不知道啊!”一箇中年婦女躲在自家丈夫身後瑟瑟發抖,聲若蚊蠅。也有稚子孩童哭天喊地,被父母親人捂住口鼻。
“我們什麼都不知道,求求您放了我們吧!”瘦骨嶙峋的老人跪在地上磕破了頭,他實在是不想白髮人送黑髮人。
“所謂純陰之體,就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陰刻出生的人,體內陰氣龐大,千年難遇。”作爲這一行魔修的領頭者,魏墟其實心裡也很沒底。這次任務,上頭只給了兩個信息。
一:人在杻陽山葉家村。
二:生辰八字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陰刻。
魏墟雖是魔修,體內積攢了一定的修爲,可他並不擅長算生辰八字。
“給你們一柱香時間,要麼把人交出來,要麼你們全村人共赴黃泉。”才說完,魏墟的手下真找來一柱香插在地上,施法點燃。
“村長,怎麼辦?我們上哪兒去給他們找陰年陰月陰日陰時陰刻出生的人,咱們村就沒有啊!”說話的是村裡的穩婆,她已經年近七十,村裡大大小小的男人女人她也接生了不少,從沒有聽說過誰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陰刻出生的。
“葉家村真的走到頭了嗎?”年邁的村長嘆一口氣,一雙深邃的眼眸不知何時失了生氣。他成爲葉家村的村長已有二十年,從不惑到半百,又從半百到花甲,青絲變華髮。
不,他一定還能爲葉家村做點什麼。他已經活得夠久了,可葉家村不能就這麼沒了!老村長暗暗想着,捏緊拳頭做了一個決定。
村莊不遠處有幾個人影躲在草叢裡,探頭探腦的。順風術此時正在發揮作用,他們聽到了“純陰之體”這個關鍵信息。
跟蹤是個技術活,太近了容易被發現,太遠了又害怕把人跟丟。幸好石渠下山的時候帶了足夠多的藏息符,就算修爲還達不到自如地控制靈息,也能用藏息符應付一段時間。
“百~裡~師~兄~,現~在~怎~麼~辦?”比口型的是靈器宗的小師弟宋小訟,他今年剛滿十三歲,是靈脩五宗裡年齡最小的弟子,藏息符大多是給他準備的。
“先結陣。”百里淢轉身,用他那纖細修長的手指比了個五,後面四人一眼秒懂。他們有五個人,剛好可以使用聚靈五行陣。
爲了不提前暴露行跡,他們偷偷繞道步行,去尋自己該站的方位。
靈術宗的秋冬兒去了南方火位,靈藥宗的辛許許去了西方金位,靈籙宗的石渠去了中方土位,宋小訟去了東方木位,百里淢則去了北方水位。
半柱香時間過去,村民們蜷縮在一起,面色憔悴,滿眼無助,他們只能默默在心裡向上蒼祈禱,這突如其來的災禍能早一點過去。
三月的天,本應陽光明媚,暖意洋洋,現在卻被魔氣籠罩,一片沉寂。
突然,一道吵鬧之聲響起。“放開我,我要去抓魚,我要去捕鳥,我不要在這裡待着。”小男孩從人羣中掙脫出來,彷彿感受不到眼前的危險。
“這位大人,孩子年少無知,求您寬宏大量,別跟他計較!”一位少婦焦急出聲維護,凌亂的髮髻在風中搖搖晃晃。
少婦一身粗布麻衣,未施粉黛,跪得筆直。當她擡起頭,一張豔麗嬌媚的臉現於人前,與這個晨炊星飯、質樸無華的村莊顯得格格不入。
“小孩,你叫什麼名字?”魏墟看了看美豔少婦,又看了看那個“勇氣可嘉”的孩子。純陰之體天生不害怕魔修,也不是沒有可能。這個小孩,或許……
衝出來的小男孩被攔住,他不停地望向直達村口的路。“我叫宿無。你們是誰啊?”
“告訴我你的生辰,我就告訴你我們是誰,怎麼樣?”魏墟定定地瞧着眼前的小男孩,像是瞧獵物一般。
“生辰,那是什麼東西?”小男孩的眼神充滿了好奇,不像作假。
“哈哈哈,找死!”魏墟一把捏住小男孩的脖子,只需再用一點點力,他的脖子就會被扭斷。“說,你是什麼時辰出生的?”
“我……”宿無第一次嚐到窒息的感覺。“我……不知道……”他被捏着脖子提到空中,視線越來越模糊。香支已經燃到末尾,宿無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住手!”村長杵着柺杖站起身,“你們放了他,我跟你們走!”
“老人家,你是在把我們當傻子嗎?”魏墟一下就把宿無扔了出去。宿無只是一個小孩,這一摔,直接摔吐血,尚未來得及說話,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我就是你們要找的純陰之體。”村長語氣堅定,一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赴死之態。
“放過村裡的鄉親們,我就跟你們走,如若不然,你們只會得到一具無用的屍體。”
匕首擱在村長的脖子上,血珠順着刀口緩緩滑落,形成一道鮮豔的紅痕。
村長在心中權衡過了,純陰之體必然十分重要,這幫壞人有耐心等待一柱香的時間,也許正是因爲他們也沒有辦法驗證誰纔是真正的純陰之體。
“可是……”魏墟得意一笑:“我現在改變主意了。人類最擅長的就是欺騙,機會我已經給過你們了。”
只見魏墟黑袍一揮,一個小巧精緻的黑色寶塔,立時浮於掌心。這是他的法器——烏蓮塔。
“把你們全都帶去魔界,再一個一個試,不就行了嗎?”魏墟咧嘴一笑。
雖然這樣動靜較大,可能會引來其他門人的搶奪,但現在只能放手一搏,顧不得那麼多了!誰讓這些蠢人如此不識好歹,乖乖配合不好嗎?非要逼他大動干戈!
烏蓮塔不停地轉動,整個葉家村猛然颳起一陣邪風,草木唰唰,塵土呼嘯,村民們的謾罵聲與呼救聲混在一起,衆口囂囂。
魏墟自動忽略了那些難聽的話語,只待寶塔把人全部吸入進去,他就立馬撤出杻陽山。
烏蓮塔的專屬法印快速結出,灰色蓮花聚集越來越多的魔氣,層層花瓣將塔身包裹起來,寶塔在花瓣之中逐漸變大,殺意肆虐。變大後的烏蓮塔遮住了杻陽山頂頭的天,葉家村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杻陽山變天了!飛沙走石,猛獸咆哮,山中生禽被四面凝聚而來的魔氣嚇得驚慌失措,它們憑着本能朝明亮的地方飛竄,只求保住小命一條。
手裡的柺杖斷成兩截,村長癱坐在地,此時他的老花眼已經看不清前方的路,他的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完了,一切都完了!
魔修的突然闖入,打破的不僅僅是這個山村的平靜,還有人魔兩界好不容易維持了千年的安寧。
注[1]:“芳樹無人花自落,春山一路鳥空啼”出自唐·李華《春行即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