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皇帝，他不需要別人的施捨！
只是如此簡單。
齊尚怒不可遏，整張臉都顯得鐵青難看，翻卷的衣袍倒飛出去，冰冷鋒利的輪廓映入兩人眼中，驚起半身寒毛。
蘇雪條件反射地低下頭，避開了他的目光。
青九卻很有些尷尬，視線不禁往他後邊偏移了兩分，沒看見其它人，看來是想頭頭上來看看蘇雪？
完了，青九嚥了口唾沫，自己該不是弄巧成拙了吧？
“尚、尚兒啊，哈哈哈，你怎麼來了？走走走，跟娘去慈榮殿坐坐？”
青九聲音都有些發抖，悻悻地走到了齊尚面前，擋住了他看向蘇雪的凌厲視線，奈何齊尚長得太高了，她的頭頂只擋到了他的鼻樑。
齊尚深吸口氣，努力壓制住渾身如火燒般的燥怒，皮膚下的每一寸肌肉都在掙扎嘶吼，將噴薄而出的狂怒用盡全身力氣壓下去，一把抓住青九的手轉身離開。
蘇雪張了張嘴，似乎想叫住他，但話到了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今夜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她根本不知道該用什麼理由叫住他，甚至、甚至沒有立場去叫住他。
青九先是踉蹌地跟了兩步，想讓人慢點走吧，但看那額頭崩起的青筋，又咽了口唾沫不敢說話了。
出了華清宮，齊尚也不知該去哪裡，只是一語不發地帶着人往前走，六合站在門口，想要上去扶住有些醉醺醺的皇帝，卻陡然僵住了。
皇帝並沒有醉醺醺，相反，他很清醒，清醒地露出氣惱不堪的神色，也清醒地讓人看出了那生人勿進的距離感。
他沒有開口，衆人耳邊卻好像不自覺地回想起了一句話：“誰敢靠近，殺無赦！”
青九很有些尷尬，他回頭對六合等人訕笑點頭，爲了保存自己最後一點臉面，還煞有介事地說道：“我和你們皇上有要事相商，你們別跟上來了啊，乖。”
衆人：“……”
五天之前，青九紅着眼睛叉着腰在東華當今聖上的清風樓裡進行了“愛的教育”，然而風水輪流轉，這才幾天啊，兩個人的氣勢就來了個天差地別的轉換。
六合神色複雜地同身旁的周公公對視一眼，周公公年輕很輕，卻因爲在皇帝身邊多年磨合，磨練出了一點“老謀深算”的意思，他略微眯了下眼睛，卻笑道：“那就不跟上去了。”
“沒事嗎？”六合擔憂。
“那是皇上最敬重的母親，能有什麼事呢？”周公公嘆氣，“真正有事的，應該是皇后纔對。”
這是個不太好多說的話題，六合想起一下了麟德殿便險些暈厥過去的皇后，還偷偷摸摸不準人告訴皇帝，如今在立政殿裡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
放慢了速度，等前面兩人已經走出了一段距離，衆人才緩慢地跟在後面，依稀只能在月色鋪陳的冰涼宮道上看見兩個湊近的身影。
青九伸手拽了拽齊尚的袖子，醞釀了半晌，還是準備先認錯，“尚兒啊，是我不好，皇帝的過去不能爲人所知我知道，你放心，我回頭會警告她的，不准她亂說，我也忘了啊，你看，我已經忘了！”
齊尚腳步一停，不偏不倚，正好停在了慈榮殿門口。
他猛地回過頭，有些氣急敗壞，但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臉上肌肉微微抖動，怕是青九再多說一句，當今聖上氣死在這裡也不是沒有可能。
青九被他這眼神嚇着了，趕緊伸手給他順氣，“你等等，別生氣啊，才喝了酒別一不小心厥過去，那就太丟人了！”
齊尚深深的、重重地吸了口氣，儘量然給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像是咬牙切齒，“母、後，你知道兒臣爲何生氣。”
是的，她知道。
但就是知道，纔會擔心，皇帝尊嚴威不可犯，她當然明白，可若是站在青年男女、普通母親的立場上，齊尚那稍顯偏執和有話不說的憋悶脾氣則實在是讓她憂心忡忡。
自從知道她對自己和素玉不告而別的怨懟之後，青九一直都很慚愧，一直都放心不下，尤其在又一次即將離開之前。
她想補償他。
“尚兒，”青九語氣緩和，小心拉起他的手入了慈榮殿，“母親這一次，或許是多管閒事了，但是……但是母親是想，如果兩個人要真的交心，彼此瞭解纔是最基本的。”
齊尚站住不動了，青九用力拉了兩把，他就那麼直愣愣地站在門口不遠處，青九嘆口氣，索性也站定了。
“那孩子從小怕你，你大約也猜得到原因，”青九哄孩子一般溫柔道，“但你什麼都不解釋，人和人是不同的，沒有誰天生就應該明白誰、理解誰，除非你願意打開一扇心門讓她走進去。”
齊尚半眯着眼，恍若未聞。
青九琢磨不准他的態度，乾脆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也不管他的態度如何了。
“你不說，你身邊那些宮女太監他們怎麼敢說？總得有一個人去說是不是？”青九賣乖地眨眨眼，“我看那孩子還是挺喜歡你的，你們兩個又不交流，那怎麼走近彼此嘛！母親這不是擔心麼……”
“所以母親就去求她？”齊尚聲音頓冷。
青九暗道完了，趕緊挽回道：“不是，那怎麼是求呢？那是母親和自己媳婦們之一的正常交流！就跟街頭巷尾給媳婦講自家小屁孩打小的糗事一樣，這有什麼嘛！”
“小屁孩”齊尚平靜地看着她，眼角似乎在微微抽 動，“比如皮侯？”
青九：“……”你到底聽到了多少？！
迅速收攏心神，青九轉守爲攻，將他的手一甩，反抱着手臂不滿道：“你這孩子就是不會追女孩！母親這是在幫你啊，男女戀愛，這是多麼正常的事情，你不嘗試一下這輩子豈不可惜？”
“那也不用母親去求她！”齊尚登時聲音大了起來，“母親是看不起兒臣，還是覺得兒臣非她不可！你這是——”
聲音戛然而止。
青九愣了，齊尚也呆了呆，條件反射地盯着青九的臉，慌了慌神。
宮外站着的人腳步僵住，也忘記了呼吸。
“你……”青九好半晌才找回差點被自己遺忘了的聲音，眼眶竟瞬間紅了，“你吼我？”
齊尚一慌，“不、不是，母后，我不是吼你！”
“你都這麼大聲了還不是吼我？！”青九不可思議地看着他，“你居然敢吼我？你居然爲了其它女人吼我！？”
齊尚：“……”那不是你要找的女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