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也算是事業有成了,但是家裡雞毛蒜皮之事把他折磨的很少高興起來,老婆娘家的人,自己家裡的人都不省心啊,再說還有自己被前妻帶走的那個兒子也讓父親心裡不好受,那個孩子叫亮亮,他如今十七八歲了,成天惹是生非,打架,惹鬥姑娘,還經常揚言要跟父親討要這些年的撫養費,要他出錢給自己成家立業,否則就來折騰他,不讓他好過。而這個亮亮原本就是秀女心中的痛,就是提起他的名字,秀女都恨得心癢癢,至於他要錢,那想都不用想,秀女就是把錢給了不想幹的人,都不願意給她。這是什麼原因呢?因爲秀女自從嫁了父親就一直對父親的婚史有着很強烈的牴觸,雖說父親對她並沒有一點兒隱瞞,但她克服不了對父親前妻的嫉妒。她嫉妒那個女人是父親的第一個女人,她也嫉妒父親跟她生了第一個孩子,而且是男孩。她也羞於心高氣傲的自己,竟然嫁了一個二婚,因爲這個孩子時時刻刻提醒她嫁了一個二婚。她還出於對自己利益的守護。所以秀女內心堅決容不下亮亮,哪怕是一點點。
亮亮跟父親開口要錢不止一次了,父親出於對自己現有家庭的維護,也出於亮亮討要錢不幹正經事的原因,幾乎每次都拒絕了,大錢不給,小錢給幾個零花。亮亮不甘心,回去找奶奶,奶奶也疼愛他,叔叔們姑姑們也都喜歡他,因爲大家都認爲父親欠他的,家人們也欠他的。他求助奶奶幫他跟父親說說好話,讓父親給他一些錢。這事兒也不知道怎麼就傳到秀女耳朵裡了,秀女一分鐘不等坐車直接回奶奶家了,她要看看這一大家子人想幹什麼。結果她沒逮住,畢竟在老家叔叔姑姑多,秀女一回奶奶家,老家的人立刻轉移亮亮到大姑家,秀女到大姑家,亮亮又被轉移的二叔家,秀女也就想,應該是離開了。之後就把全家老小門罵了一個下午,秀女罵人沒好聽的話……一家老小隻能不說話默默聽着,默默忍着……
再說家裡的孩子們,老大龍龍實在是不乖,學抽菸,學喝酒,就是不學習。關鍵是身體還不好,長得一點都不壯實,不間斷的生病,要不就咳嗽,要不就拉肚子,要不就厭食,哎,折騰的父親經常帶着他買藥看病。秀女是一個不稱職的母親,孩子的健康,學習,習慣,將來的發展方向都不在她考慮範圍之內。龍龍喜歡抽菸,她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龍龍喜歡一件漂亮衣服,那就買,這些事情對於秀女來說完全沒有壓力,很容易就能做到。她幾乎不管也不干涉。龍龍身子弱,越來越懶惰,秀女也覺得很好,遺傳自己,懶人有福氣。隨便一個江湖騙子開幾副草藥,秀女也會按囑咐買來給龍龍吃,龍龍一年下來,幾乎有半年的時間是在吃藥。秀女真是一個沒有智慧的女人。當時家裡有的就是閒錢,但是她從不考慮投資孩子們的學業。孩子們的學業一塌糊塗,老師強烈要求她去開家長會,她覺得去了也是個被批評,索性就不去。秀女也從不考慮將來時事兒,只知道自己的日子過得很滿足。
更荒唐的是,秀女經常回孃家住,孩子們丟在家裡不管不顧,自己在孃家閒住着。孩子們早上沒飯吃,只能吃泡麪,中午沒飯吃,也是泡麪。而秀女從來不擔心,她會一直住着,直到住的不想住了纔回家。即使秀女沒有回孃家,從不記得她早上特意早起一會兒,爲去工地上班的父親,爲去上學的孩子們做一頓像樣的早餐。在夏天也許會熱點兒剩飯,父親從不嫌棄,有吃的就很滿足了。孩子們嘴挑,看看不喜歡吃也就不吃了。到了冬天,孩子們上學的時候,天還不太亮,秀女都不會起牀。孩子們餓着,等到中午回家吃飯,很多時候,秀女還在別人家嘮嗑呢,東加長西家短是秀女的人生樂事。還有一些時候,秀女是因爲跟父親吵架纔回孃家,這種時候,恐怕一住就是一兩個月,父親又要在工地守着,又得抽時間回來看孩子們,日子過得真不開心,但是父親就是不抱怨,不計較。他從沒有爲此責備過秀女。
每年最開心的日子就是過年的時候,整個臘月都在爲過年做準備,礦裡隔三差五就會發福利,牛肉,羊肉,雞肉,魚肉,各類乾果,水果,各種易儲存的蔬菜都會有。等礦裡的福利發完了,父親就會再去縣城採買家裡沒有的年貨,那時候,家裡不缺錢,父親會滿足每一個孩子的願望,他會逐一詢問孩子們要買的東西,然後記在本子上面。年貨辦齊了,就會買新衣服,秀女的新衣服是最重要的,所以要先買,縣城沒有就去省城,一連轉好多天,她會買妮子大衣,皮草大衣,布格子外褂,純羊毛衫……各種各樣,礦上的女人們來家裡觀看秀女的衣服時,都充滿了羨慕的眼神,當然也有嫉妒的成分。秀女的衣服買好了,下一個重要的人就是龍龍,龍龍首先是年齡最長,其次又是男孩,也受秀女的偏愛,當然要穿的體面。但是依然不能跟秀女比,他只會享受一兩件比較貴重的衣服,其他的衣服價位都要低一些。龍龍的衣服買好就是姑娘們,她們自己在百貨大樓選,姑娘們一般不會選太貴的衣服,選好了父親一般都會買下來。家人都買好了,父親就會隨意的在男裝區給自己買一身價格中等的衣服,只圖個新鮮而已,過年總要穿新的嘛。
整整一個臘月都在爲過年準備,只要不到過年,人們總是在準備着,年貨準備齊全,衣服買好,就開始打掃屋子,洗洗涮涮,製作美食,找人寫對聯,拉電線掛燈籠,擦玻璃貼窗花,貼年畫,貼對聯,家家戶戶都非常熱鬧。
大年三十盼來了,白天家裡的男人壘旺火,家家戶戶的小孩都穿着新衣服,拿着花炮,到處跑,互相分享着自己家的年貨美食,吃的不想吃了就放花炮,男孩子們會覺得放鞭炮更過癮,噼裡啪啦的更喜慶……
到了除夕夜,家家戶戶顧不得看春晚,女人們在備年夜飯,男人們都在一家一家的轉,轉一會兒回去吃年夜飯,吃了年夜飯就要放幾串鞭炮,那叫安神,安神過後,男人們,孩子們又出去轉大年,或者去打牌,或者去下棋,或者相跟上一兩個人挨家挨戶轉,最後轉到十一點多就有一大羣人跟着轉,一直轉到十二點迅速回家接神,十二點鐘聲敲響,人們就點着旺火,盡情的享受過年的喜悅,盡情的放煙花,放炮仗,父親每年都買很多的炮仗,我家的炮仗總是一直響到別人家都已經停止了,我們才意猶未盡的停止。炮響過了,神就算接回來了,把旺火的火炭端回家裡的火竈,再煮幾個餃子,每人吃幾口,會一年不餓肚子。吃過飯,男人們不論大小几乎都會熬年,他們會聚在一起打撲克,打麻將,玩的玩,看的看,一定要熬到天亮,這樣意味着一年都會有個好精神頭。孩子們也會跟着熬,但是他們通常會在夜裡三四點多就睡着了,第二天一直睡到十點多,一覺醒來,覺得特後悔沒有熬過來,暗自告訴自己明年一定要熬下來……
就這樣,大年初一到了,早上八九點鐘(這個時間要看黃曆),三觀社(每年負責過年祭祀相關事宜的組織)要組織人們去迎喜神,全礦上的人只要是能起來都會去跟着三觀社的人去山上,至於去哪個山哪個方向也得是提前看黃曆,今年喜神在哪個方位,就去那個方向,一路上敲鑼打鼓,到了地點敲鑼打鼓完畢,再放炮仗,每個人都喜氣洋洋的,姑娘們個個穿着新衣服,像是比美,也不知道還有什麼儀式,還有什麼講究,人們就跟着人羣走,最後跟着回,一路炮聲不斷,鑼鼓聲不斷。喜神迎回來啦,意味着這一年喜事不斷。
大年初一,家裡的女人們上午在家待着準備迎接來串大年的客人,男人們依舊挨家挨戶的吃喝玩,小孩們自由的玩耍,下午女人們也出去轉,找幾個相處的好的挨家挨戶的串門。她們總是不能像男人們一樣盡情的玩,她們在晚飯前總是要回去的。大年初一的晚上十二點,還會接一次財神,像除夕一樣,點旺火,響炮。但是,接財神通常不會很熱鬧了,因爲人們已經很累了,女人跟孩子們已經熬不住了,她們等不到那個點都睡了,男人是家裡的財氣,他們不管多累都會去接財神。所以幾乎每年初一晚上都是由男人自己去接財神,我每年都記得父親非常精神的出去接財神,院子裡燈火通明,炮聲不斷,我迷迷糊糊的,但是實在沒辦法,起不來。
從大年初二一直到大年初十,幾乎每家每戶都是吃喝玩樂。從十一開始就要爲元宵節準備了,人們要扭秧歌,組織秧歌隊,花紅柳綠,礦上置辦各種花燈,秧歌服,秧歌道具,有花花船,龍,毛驢,大人小孩都跟着排練,扭啊扭啊,每天扭,人們都說扭一扭一年都順,所以難爲情也要扭。只是秧歌隊負責人會挑選扭得好看的人編一個隊到了十四十五十六去附近村子附近單位表演。這屬於一種聯誼匯演吧,展示自己隊伍風貌。秧歌隊無論扭到誰家,扭到哪個單位,都會得到賞物。因爲秧歌隊去你家扭,意味着把一年的晦氣全部踩下去了。所以人們很樂意打賞。
元宵節正式活動從正月十四開始,十六結束,這三天,人們都會出來看錶演,或者出來表演,從秧歌隊裡尋找自己的熟人,去評價誰扭得好,鑼鼓聲喧天,耍獅子的活靈活現,耍龍套的歡天喜地,秧歌隊有很多男人扮成婆婆,畫個小丑裝,頭上帶着假髮,一個耳朵掛一個紅辣椒,穿着長大褂,裹着褲腳,穿着小腳鞋子,他們學着婆婆走路一擺一晃的小步子,再跟着鼓點扭着秧歌步,既精神又生動,大家最喜歡看他們表演。這幾天最數十五熱鬧,煙花滿天飛,鑼鼓聲,嗩吶聲,好像把整個世界都籠罩了。在十六這天晚上就會結束,匯演結束後三觀社的人就會帶着所有秧歌隊道具,帶着所有觀看的人一起去送瘟神,當然瘟神應該送往哪個方向也得提前看黃曆。人們一直跟着隊伍向前走,三觀社負責人會把那些道具全部燒了,送給瘟神,再響幾串炮仗,這時會有人喊:“回!”這時,人們就頭也不回的向家的方向跑去,因爲據說最先跑回家的人最幸運,但是跑的過程中不可以摔倒,摔倒就意味着被瘟神絆住了。所以,人們會控制着速度向家跑……
過了正月十六,年味就淡了,人們就要開始計劃着新的一年裡的事兒了,孩子們也要抓緊時間寫完寒假作業了。父親又開始規劃他這一年的工作了。